白鈺續道:


    “其實都是正常的,但也給梅市.長以及所有同誌提了個醒,那就是由此說明並非工作思路和態度問題,而是方向問題!好比城中村每年都搞清理整頓行動,越整頓問題越多,矛盾越大,所以整體拆遷才是徹底解決隱患的終極手段。”梅芳容很意外地“噫”了一聲,若有所思低頭記錄。


    “這個議題繼續調研完善吧,再請梅市.長談談危樓原址二次開發議題。”白鈺道。


    關於危樓原址二次開發,經各方協調並在江村區做的試點來看,梅芳容所提的方案基本得到廣泛認同,即:原址搭建輕質鋼結構商民兩用小樓房,一樓出租用於超市、餐飲等便民服務點,收入用於小區生活設施的維修修葺;二樓用作老年人文化活動中心,如棋牌室、圖書室、理發廳等。避開原先大規模商業開發的爭論,同時便於將來小區整體規劃和拆遷。


    如果一個居民小區的危樓超過三幢(不含),證明當初整體建築質量不高,區正府就要考慮動員所有業主整體搬遷和二次綜合開發。此乃梅芳容暗藏的拖刀之術,因為目前為止全勳城還沒出現同一居民小區有兩幢危樓的情況,等達到三幢以上起碼得四五年甚至更長時間,頭疼的問題留給下任、下下任吧。


    市領.導們均心領神會紛紛頜首表示同意,白鈺雖然不太滿意但眼下急待解決的問題太多,實在沒精力在這方麵考慮太多,能緩則緩吧,正當他準備宣布議題通過時,冷不丁周沐道:


    “我不同意!”


    她一說話白鈺後背就冒汗,暗想你這惡女人到底按捺不住,你就不能消停些麽?


    卻和顏悅色問道:“周市.長有什麽看法?”


    周沐直截了當道:“梅市.長的方案隱患不小,我擔心將來出現危樓的小區會成為新的城中村,放開來容易收回去難得很!”


    這正是白鈺所擔心的,因為居民小區整體搬遷拆遷的工程量太大了,區正府難以協調的情況下很可能也采取能拖則拖的方案,先安頓好危樓業主,原址上繼續搞商業還能有點收入。


    然而與城中村拆遷、港口改製等重點工作相比,的確屬於能拖一拖、放一放的範疇,人非聖賢,怎麽可能每件事都做到盡善盡美?


    從領.導者角度,也不能全盤否定副手做的工作,什麽都不行,什麽都不滿意,那你自己做!


    所以白鈺會有容錯意識,也會在某些無關緊要方麵做出妥協。


    果然周沐話一出口,梅芳容立即笑意盈盈道:“新城中村,周市.長扣的帽子好大喲,邊拆邊增,這樣一來我豈不是給雲市.長增加工作量了?”


    雲歌吟淡淡道:“我隻負責第一批城中村拆遷工作,各方麵都做得不到到位,後麵請詩委委派更有能力的。”


    梅芳容就等她這句話,又笑道:“雲市.長意思是拆遷工作本來由常務副市.長負責?”


    周沐臉一沉道:“什麽,我不過提了句意見就撂擔子了?”


    雲歌吟詫異地說:“不對吧周市.長,你給梅市.長提意見,我怎會撂擔子?”


    這個小配合打得那個精妙,堵得周沐啞口無言。


    方才知道在宛東、湎瀧之所以發起飆來所向披靡,主要因為一幫大老爺們“好男不跟女鬥”,如今置身於美女如雲的大花園裏,鬥起心機來她便落了下風。


    梅芳容轉到正題,道:“危樓原址二次開發有兩條原則,一是輕質鋼結構商民兩用小樓房的搭建和出租由居委會負責,不歸小區物業;二是堅持一樓出租給商戶二樓用作公益的原則,沒有租房,哪怕修建再多也不至於成為城中村吧,周市.長?”


    周沐輕蔑道:“原則?城中村不準新建擴建改建是以法令形式明確的,照樣從三層加到十層,有誰管了?一個居委會十幾、幾十個居民小區,我不信憑區區幾個人管得過來!勳城基層之垮塌,全國聞名。”


    說得有點輕率了。


    盡管周沐是勳城本地人加本土幹部,畢竟從宛東、湎瀧轉了一圈調來的,直接打臉在座市領.導啊。


    哪怕心裏這麽想,也千萬別這麽說呀!白鈺哀歎道,正想打岔,雲歌吟已冷笑道:


    “此時涉及拆遷城中村的六個街道辦、居委會或社區,近一半要麽姓都,要麽姓蕭,要麽姓柏,還有姓鄭,如周市.長所說表現的確不怎麽樣,作風垮塌無為無能,全靠市區兩級機關人員駐村切實解決問題!”


    本來霍進、邢成順等老資格副市.長也想當麵剋一剋這位說話不知輕重的常務副市.長,但見雲歌吟一下子端出勳城傳統世家子弟長期掌控基層組.織的敏感問題,都噤口不語。


    有些話真不是鬧著玩的,不可以在市.長辦公會這樣的場合亂說,雲歌吟直言無忌是因為戴著“平民市.長”光環,試問其他各位誰沒明裏暗裏受過“恩澤”?


    周沐已被雲歌吟頂到牆角了,偏偏梅芳容又拍馬上前補刀,笑道:


    “雲市.長也不能一概而論呀,我覺得蘿嶺街道辦各方麵都做得挺好。”


    都家大院就位於蘿嶺街道辦管轄區域,從書計主任到普通辦事員把都家當尊神似的供著,各方麵是“做得挺好”。


    周沐衝雲、梅倆怒目而視,算是領教女領.導之間含沙射影卻又和風細雨的厲害。


    白鈺及時壓住陣腳,道:“關於梅市.長提交的危樓原址二次開發方案,原則上就這樣通過,製定細則和具體實施過程中要充分考慮周市.長的意見。惠民利民的工作務必做細做實,我們不說哪個情況概率大小,凡有可能出現的情況都應該事先考慮清楚並有相對應的策略。同誌們,三季度在全市幹部群眾齊心協力、共同奮進,發揚昂然鬥誌和犧牲精神的鼓舞推動下,各項工作有序開展,預定目標基本實現,剩下十天不能鬆懈,市正府要動員各條線打好收官戰確保勝利成果落袋為安!與此同時,各位要抓緊做好四季度條線工作的規劃,重點當然圍繞城中村二期拆遷,有一期拆遷工作打的基礎,二期我們應該做得從容些、自信些……”


    正說到關鍵之處,晏越澤從後排上前遞過手機。這會兒敢遞到麵前不用說肯定是大事,白鈺看了下來電號碼沉聲道:


    “俞書計……”


    俞晨傑道:“白市.長在開會?說話方便?”


    官.場裏這種話通常另有玄機,並非“說話方便”,而是“你要找個方便說話的地方”。


    “稍等……”


    白鈺做了個手勢,快步來到會議室旁邊的小辦公室,關好門後道,“俞書計請講。”


    俞晨傑先歎了口氣,道:“一個不太好的消息,今天早上八點多鍾開始陸續有人堵省府大院和省教育廳的門,九點左右兩處辦公場所聚集上萬人導致無法正常出入,目前伍申長等省領.導臨時改到江村區府大樓辦公……”


    “又是群體事件!”


    白鈺一聽頭都大了,“伍申長親自給你打的電話?我反正沒聽到任何消息。”


    俞晨傑也很無語,道:“可能以申委副書計名義吧,他代主持全麵工作呢。鬧事者是今年參加高考的學生家長,比較有策略,不說上訪等字眼而統一叫做散步,省直機關四周總不能不準群眾散步吧,但有大清早上萬人一齊跑過來散步嗎?真有點頭疼。”


    “高考錄取都結束了吧?”白鈺奇怪地問,“據我所知勳城大專院校已全麵開學,新生均已完成報到注冊事宜……”


    俞晨傑道:“看來白市.長跟我一樣都蒙在鼓裏,根本不知道省教育廳的天都快塌下來了……”


    事情緣起於省教育廳教育宣傳中心的一則新聞,內容很簡潔也非常官方:今年夏季普通高校招生錄取工作於7月8日開始,經過提前批、本科、專科批次的錄取,至8月21日順利結束。全省共有58.1萬學生參考,44.23萬名考生被各類普通高校錄取,其中本科錄取30.9萬人,專科錄取13.33萬人;985錄取率1.64%,211錄取率3.44%,比上年均略有提高。


    就這則新聞引起軒然大波!


    省教育廳.長陳鎬率廳領.導班子到各大院校新生宿舍慰問,一行人在操場突然遭到憤怒的學生家長圍攻,排山倒海的拳腳交加之下還幸得陪同校領.導、老師、保安奮力撲救,還是被打得遍體鱗傷連夜送進急診。


    上午十點左右輿情進一步發酵,省教育廳辦公大樓及相關機構固然全麵淪陷,學生家長們的怒火又蔓延到省府大院,導致伍家恩都沒能進去辦公。


    原因在於何處?


    這則省教育廳純粹自我總結兼宣傳的報道,裏麵數據與年初公布的招生計劃不符!


    以最受普遍關注的985錄取名額為例,按官方錄取率1.64%計算隻有9528人,可年初招生計劃白紙黑字寫著10208人,居然縮水680人,這些名額被藏哪兒去了?


    別小看隻相差極其細微的百分點,意味著原本有680個學生可以上985,卻落到211,繼而產生非常大的連環反應,況且211錄取名額也比招生計劃少了近1000人!


    學生家長們照著厚厚招生計劃做表格進行統計,算下來的數據很奇怪,即本科總招生計劃與錄取人數完全一致,都是30.9萬人,那麽意味著一個極為可怕的事實:


    省教育廳偷梁換柱,在各層次招生名額當中做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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