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完飯,俞晨傑和白鈺一同前往省府大院參加下午舉行的經濟形勢通報分析會,出席的包括申委領導、各市黨正主要領導和省直單位負責人。


    途中俞晨傑說上午柏芳蓮和李璐璐去過蔣躍進家,如所預料的,蔣躍進態度堅決地要求辭職,並希望今天辦理完交接手續明天起準備赴京檢查身體。


    “赴京?”白鈺沉吟道,“交接要等省領導批準、組織部書麵同意辭職才能進行;另外他能自由活動嗎,如果宣稱到京都治病趁機坐飛機出境出國怎麽辦?不能不考慮極端情況。”


    俞晨傑閉目深思,點頭道:“申委組織部批複一天不出來,就一天不正式交接,但他那攤子事兒先由梅芳容代著,兩下不耽擱。哎,白市長那邊盡剩下女將衝鋒陷陣也是問題,樓遙又陷入苦戰脫不開身……”


    “必須要向省主要領導匯報的,因為實際上已經影響正常工作了。”白鈺強調道。


    俞晨傑道:“我已經分別給莊書計和伍省長打過電話,一是關於躍進同誌辭職,二是要求盡快配齊班子成員,兩位省領導象約好似的表示盡量挽留、盡快考慮。”


    “哈哈哈哈……”


    兩人一齊笑了起來,俞晨傑接著說:“辭去領導職務,可他還是正式編製公務員,沒辦退休手續前還得遵守相關規定包括外出請假報備製度,總之不是他所理解的自由身。”


    “從聽取相關部門匯報來看,最近關於深南集團的小動作不斷啊。”


    “我也接到省領導電話短信暗示做好本職工作就行,別沒事找事,”俞晨傑語氣平淡地說,“越是這樣,越說明有情況,你說呢?”


    白鈺暗猜省領導大概指吳曉台和姚家陵兩位,自從俞晨傑來到勳城似乎與他倆愈行愈遠,或者是刻意拉開距離以擺明自己的立場。


    “與俞書計上次所說一致,我沒有傾向性,但必須查明真相,”白鈺笑了笑,“也許最後馬永標還得坐牢,隻不過多了伴兒。”


    “正是正是!”俞晨傑大笑道。


    兩位省城主正領導隨意地聊天之際,車子駛入筆直的林蔭大道,俞晨傑指著右側滿地狼藉的人行道,說:


    “台風季節仍在砍樹頭腦簡直石化而不是僵化,昨天我下令全市全麵停止砍伐,今後哪怕砍一棵樹都必須經我同意!”


    “這些榕樹啊,”白鈺歎息道,“有些地方確實需要砍但又怕亂砍,真是一收就死一放就亂嗬……”


    榕樹的確是最適合生長在嶺南地區的樹種之一,其病蟲害少、種植成本低、耐旱澇、冠幅大容易遮蔭,特別在勳城這種夏天炎熱潮濕且經常伴隨台風的城市最安全不過。


    很多傳統嶺南村落,榕樹往往作為村子核心地帶種植於村中廣場,供村民納涼偶爾開村委會等等,數百年上千年古榕樹更具有重要文化意義。因此勳城人對榕樹的獨特情感可想而知。


    但榕樹隻是優秀的園林樹種,並不適合作為行道樹,這個園林界共識卻被有意無意忽略。


    事實作為板根粗壯的樹種,榕樹對於道路尤其人行道的破壞顯而易見,不管水泥路麵、柏油路麵,還有精美的藝術磚等,都經不起榕樹板根旺盛強悍的生命力而起伏扭曲直到支離破碎。


    市正道路部門非常痛恨榕樹,每年跟在後麵修修補補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環衛工人也十分痛恨榕樹,每到榕樹結果那個清掃量慘不忍睹;唯獨園林綠化部門樂意,因為榕樹便宜、成活率極高,又不用噴藥施肥打理,節省費用。


    真正下決心砍樹是因為每年用於治理被榕樹板根破壞的道路成本越來越高,高到不得不痛下決心壯士斷腕,然而又產生了新問題:


    一是目前城市空間格局沒有比榕樹更能解決市民防曬需求的樹種;


    二是新樹種不象榕樹那麽容易存活,台風期間則麵臨更大的生存危機;


    三是數百年以上老榕樹如果隻砍不移,理論上也算國有資產流失。


    因此來說榕樹問題本質是城市規劃問題,應該放到更大的框架下係統性考慮,比如前瞻性做出適應氣候環境的地方特色設計,為遮蔭植物(不一定非是榕樹)預留位置,並且將雨季長台風強等因素考慮在內留出更多彈性化空間等等,而非揪著砍與不砍的具體操作不放。


    與地級市情況不同,省城是全省的窗口也是鏡子,關係到從領導到老百姓極為看重的形象(麵子)問題,這一點也潛意默化左右並影響主正者的決策方向。


    與俞晨傑叫停一刀切的砍樹類似,今天上午白鈺也叫停了由蕭誌渭拍板、陳理華踏實執行的決定:


    城區所有人行道全部換成顏色各異、造型優美的藝術磚。


    過去幾十年勳城人行道以透水磚為主,潮濕多雨環境下它能一定程度緩解道路積水問題,但實際使用中也發現透水磚容易被壓壞,因此造成道路破裂損壞、有礙市容的現象。


    利用承辦大型運動會機會,在蕭誌渭主導下大規模使用藝術磚代替透水磚,一時間很多人行道都變成江村商圈cbd那樣色彩繽紛充滿藝術氛圍的樣子。不過用了段時間後發現,藝術磚由於不透水使得地麵更髒更亂,而且維護成本比以前價廉物美的透水磚高出數倍。


    權衡下來很難判斷大規模更換鋪裝是正確的決定,至少性價比不高,白鈺斷然叫停。


    “前任班子很多決策大方向是好的,思路也對,可具體怎麽實施則是另一回事兒,”白鈺邊思索邊說,“榕樹的問題,透水磚的問題,站在城市管理者角度當然都需要解決,但是不是都跟城中村一樣迫不及待?所做的決策是否經過充分論證,出了岔子如何補救,我覺得值得深思。”


    俞晨傑頜首道:“我讚成。正府不是資本因此不需要獲得可見的投資回報,而應以更長遠的眼光看待問題。有時適當延長決策和施行周期,預留反饋和勘誤空間會更有利於形成更為妥善的方案。”


    經濟形勢通報和分析分為國際國內兩部分,與白鈺密切關注的領域差不多,全球市場整體而言呈現複蘇並快速回升的局麵,大宗商品交易、石油、天然氣和資源性礦產價格大幅上揚,相反厭險資產如黃金則緩慢下降,說明向好趨勢一旦成型反轉的概率很低。


    伍家恩傳達京都要求,各地抓住難得的黃金發展期,加大招商引資力度,加快舊城改造和城市化進程,加強經濟領域全方位開放及負麵清單發布,強化地區間交流合作互利共贏雲雲。


    伍家恩指出暨南的特點是不打單項而要全麵發展,做工業強省、農業強省和科技強省;要依托資源資源和地域優勢發展優勢產業、骨幹企業和重點建設項目;要縱向延長產業鏈,橫向聚集產業群,加快培育骨幹企業;要優化產業結構與推進增長方式轉變結合起來,力求在更高的起點上加快發展,堅決杜絕汙染環境、浪費資源和安全生產不達標的建設項目……


    與前任省長茅克碸相比,伍家恩講話比較平淡無味,全程沒甚麽激情,也很少引用實例和數據,聽得大家昏昏欲睡,反正講話材料電子版提前下發偷偷打個瞌睡也無所謂。


    關於兩任省長,這些日子以來省內特別省府大院都有各種反應,大致歸納為“一無三不”:


    無派係色彩方麵伍家恩絕對杠杠的,也是之前茅克碸的軟肋,因為大家都知道他背後站著嶺南都家,哪怕主持公道都很難令人信服,而伍家恩就不存在這個問題。


    三不指一堅決不承擔責任,所有責任都是下級的,與他無關;二從來不聽招呼說情,自稱聾子瞎子聽不見也看不到;三是不相信任何人的話,很少采納別人意見建議。


    可想而知跟在這樣性格的領導後麵非常累,短短幾個月省正府辦公廳已經怨聲載道都忙著另想去處,沒法動彈的也不願幹活。


    抓經濟促發展方麵,伍家恩口頭禪是“好好幹”,但到底怎麽幹、往哪個方向、有無抓手等等,他也說不出什麽來。


    原因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在基層跳來跳去都是團委、統戰、宣傳等黨務部門,沒有真正主導過經濟工作缺少最重要的主正經曆,突然間挑起全省經濟重擔一時半會兒還真的難以消受。


    再說經濟免不了聯絡大財閥、集團老總,還需要地方利益集團的密切配合,伍家恩這也不願碰,那也不願沾,生怕到時說不清楚,如芮芸、百裏家族也都高於頂怎會主動上門央求他?


    隻要兜裏有錢,到哪兒不是座上賓?


    同樣出於類似理由,俞晨傑、白鈺主導暴風驟雨般的城中村拆遷,伍家恩不吭聲;尤曉蔭發文攻擊,全盤否決市委號召,伍家恩不吭聲;俞晨傑、白鈺猛烈反擊驚動蕭老,雙方打得不可開交,伍家恩還是不吭聲。


    “老莊在京不肯來,老伍在家不肯管,眼下整個暨南一盤散沙各自為戰!”吳曉台回到辦公室關上門,對著白鈺發牢騷道,“我倆都是外省幹部幾年一混滾蛋了,按說暨南能否發展得起來關我倆鳥事,可這樣不行呐,如果錯過京都所說的黃金發展期,今後暨南再無機會趕上碧海、東吳等沿海省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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