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鍾離良送白鈺一家前往勳城機場,車裏有藍依藍朵和雙胞胎自然歡聲笑語熱鬧異常。


    “鍾離記得勳城第五哥嗎?”白鈺冷不丁問。


    “那個人渣!”鍾離良恨恨道,“要不是當時初來乍到不敢惹事,真想好好教訓他一頓!”


    白鈺吩咐道:“這幾天你會同小藝查查他的底細,憑什麽敢在省城如此囂張?”


    “正好報上次被勒索之仇!”鍾離良摩拳擦掌道。


    白鈺搖搖頭道:“公報私仇也不對……若非有人提起,我根本懶得在這種人身上浪費精力。”


    於雲複居然把見麵地點放在京都郊區山裏,飛機抵達機場後管家團隊護送藍依等進城,鍾離良則繼續扮演司機兼保鏢角色。


    從繞城高速直往翠亭山方向開,疾馳一個多小時後依著導航拐入山道很快前麵有座數百米高的尖頭峰,山腳下水潭碧波粼粼、清澈見底,裏麵魚兒悠閑地遊來遊去;再往裏則是連綿不盡的落葉鬆,以及顯然人工栽種的錯落有致、綠蔭團重的毛白楊、白蠟、五角楓等;兩側山裏若隱若現高深莫測的農莊、茶園和沒招牌的院子;密林深處依稀傳來悠揚的笛聲。


    “想不到京都郊區也有這麽漂亮的風景,頭一次見呢。”鍾離良驚異地說。


    白鈺也是頭一次見,之前根本不知道翠亭山已經開發到這等程度,也沒聽說於家大院在此置了產業。


    可見京都傳統家族的家底子太厚了,厚得別說普通老百姓,就連作為嫡孫的於煜都難窺門徑。


    車子開到一處山崖平台停下,有位戴口罩的工作人員示意將車子駛入隱蔽的山洞裏,然後載著他倆駕駛電瓶車繼續往深山裏開。


    途中鍾離良搭訕道:“這路……汽車也能開啊,是不是?”


    工作人員淡淡道:“環保。”


    電瓶車疾迅無比地開了二十分鍾鑽進枝葉茂盛綠意森森的林間,這時才發現在遮天蔽日的林子裏有個農莊式的度假建築,外表灰不溜秋貌不驚人,跟山底下收儲糧食的倉庫差不多,讓人看了第一眼不想再看第二眼。


    事實上也看不到。


    設計師巧妙運用了山裏視線局限和地形地貌特點,除非按電瓶車的線路開到麵前,否則站在林子外任何角度都無從發現。


    白鈺心頭不覺悵然。


    多年前白翎因為詹家夥同湯瑞寬陷害方晟,盛怒之下親自開著吉普車先後撞掉詹家、湯家大門,之後再聯係樊家密令陸軍某裝甲旅以裝甲車將詹家在無牙山的木結構別墅撞了個大洞,因為消防隱患還不同意修葺,必須先拿到施工許可證。


    那次整得詹家灰頭土臉,縱使之後詹印名列五常見了白翎都繞道走,再也不敢得罪她。


    白鈺聽到這個故事覺得詹家錯誤的前提是不該有山間木別墅,這種利用特權非法占地為王的奢侈做派,別說被撞個洞,恐怕一把火燒了老百姓都拍手稱快,根本沒人同情。


    反過來說,如果白翎開軍車撞壞下崗工人的家門,那就屬於性質完全不同的惡性事件了。


    而於家大院——在白鈺印象裏於雲複盡管有些鬼鬼神神還屬於“好人”範疇,如今親眼看到“好人”居然也跟“壞人”一樣擁有山間別墅,真是百感交集,一口氣堵在心頭說不出的鬱悶。


    於雲複很蒼老了,雖然很努力地挺直腰杆站著還是掩飾不了稍稍的佝僂。他站在朝南的落地窗前,站在外麵看,幕牆灰濛濛好似水泥牆體,可在客廳裏卻格外明亮潔淨,一塵不染。


    “小寶……”


    於雲複與白鈺親切握手,微笑道,“我不叫白市長不算倚老賣老吧?”


    白鈺也笑:“我和小貝都是孫兒輩,由於老看著長大的,要是叫白市長我會全身不舒服。”


    “哈哈哈哈……”於雲複指指屋裏簡潔的陳設,“這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央配給少數幾位老同誌避暑用的,老爺子想退掉,辦公廳說您退的話意味著其他老同誌都得退,本身就是福利請配合工作吧,不過老爺子從沒來過,我呢偶爾過來處理一些機密事務。”


    “噢——”


    白鈺心頭釋然,暗想白家大院想必也分到的,但那代老同誌真的不看重身外之物因此沒當回事。


    “一直想跟你聊聊,種種因素一拖再拖,眼看拖不下去了可最近城裏太吵,就約到這裏……”


    於雲複以慈祥溫和的目光看著他,“想必很意外吧?”


    白鈺道:“有一點,於老,其實我和小貝無話不談。”言下之意有事可以請於煜轉達,沒必要專程跑荒野山地見麵。


    “小貝……”


    於雲複喟然長歎,良久道,“當前稍有點正治眼光的都能看出你比小貝快出半個身位,你的對手已寥寥無幾!後麵半步或許還齊步邁進,但差距已無法逾越,你終將成為小方孩子當中的唯一出線者!”


    在於雲複這等身位老領導麵前沒必要謙虛更沒必要客氣,若非深思熟慮有幾分把握,以他的身份不可能輕易下斷言。


    “請於老不吝指教。”白鈺靜靜地說。


    “江山代有才人出,隨著國際時局愈發凶險叵測,京都需要一大批中堅力量充實於各條戰線,因為真正的大戰打響之後對抗和製裁將是全方位,要麽滅掉對手,要麽被對手滅掉,毫無妥協協商餘地!”


    於雲複道,“站在懸崖邊生死搏鬥尤如金庸小說裏胡一刀與苗人鳳之戰,那一刀能不能砍下去將左右江湖局勢。在這個過程中,意誌不堅定者、幻想世界和平者、跪地者、躺平者都將被淘汰!臻臻做得很優秀,但再優秀他隻是一柄槍,槍在誰手裏才至關重要!”


    白鈺深深認同:“於老說得對,敵我矛盾即生死較量,毫無妥協餘地。”


    “凡有破綻容易被抓住軟肋的統統靠邊,”於雲複扳著手指道,“徐迢算一個;張秋華算一個;幫你騰位子的蕭誌渭……現任局委員還有因此入常失敗的等等,到這份上倒非能力為先,而是德字當頭。”


    白鈺很想問清楚到底哪位局委員入常失敗,但又深知於雲複這樣的老狐狸向來喜歡說一半留一半,問也沒用。


    “同樣也與派係沒多大關係,不是喊口號,越往後真的越淡化這些,駱老已到彌留之際恐怕撐不過小換界,接棒者大概率姓嶽……”


    於雲複不經意間透露京都圈子都沒風聲的秘聞,續道,“由此可見,京都安排你與俞晨傑搭班子並非捉對廝殺分出高低,更有可能希望看到緊密協作的團隊精神,攜手開創勳城新局麵取得雙贏。”


    與龍忠峻表述的意思基本相同!


    可於雲複是什麽級別,置於什麽環境,有著怎樣的人脈和信息源?龍忠峻卻隻純粹憑著那個萬能的分析係統,早在幾個月前就作出精準的判斷!


    此乃神人也。


    “謹記於老教導。”白鈺恭敬道,到目前為止於雲複都以長者風範敦敦善誘,的確受益匪淺。


    於雲複接著說:“當下格局宜合不宜分,尤其京都家族應攜手共進退方能安危抵禦風浪,否則潮汐過後一地雞毛,失去的永遠不可能再回來。”


    白鈺沒聽懂其含意,是與於煜、宋楠攜手嗎?本來就沒內鬥啊。


    他迷惑地眨眨眼道:“請於老指示。”


    “去年春節你先後得到範、明兩位大領導接見,是吧?”於雲複含笑問道。


    “是的。”


    “就是說你已有與她倆溝通的渠道了,是吧?”


    “是的。”


    “那就很好,”於雲複雙手負在背後,道,“現在我可明確告訴你,明月、丁大慶入常資格已被拿掉!”


    “啊!”


    白鈺心頭劇震,眼睛直瞪於雲複。


    於雲複道:“大概你也聽說‘八匹駿馬三馬當先’傳聞,如今當先的三馬折損兩馬,剩下六馬競爭更加激烈變數也更大,個中緣由不必多說了吧?”


    明月、丁大慶兩位勢在必得的局委員倒在入常門檻前後,正務常務副卞俊灝可謂十拿九穩不然從何談起梯隊建設和班子穩定性?京都高層也不想出現冷門爆迭的局麵,由此一來形成的態勢是:


    俞曉宇(黃海係,一號)、段鐵霖(地方係,二號人大)、卞俊灝(沿海係,正務總.理)。


    還有兩個名額則由五匹駿馬爭奪,包括正務院副理莊楫石;鍾宣部居思危;正法委熊智慧;統戰部武曙德和京都市委書計單淞。


    不管俞曉宇承認與否,黃海係帽子九成要戴到頭上,這就意味著居思危自動出局。


    四匹駿馬當中,同屬沿海係的熊智慧和武曙德頂多上一個,或許一個都上不了;保守係著重嗬護的種子選手單淞,剛剛於雲複提到駱老健康問題恐怕有所暗指;而地方係和京都傳統家族力推的莊楫石,老實說一年多來代暨南申委書計的表現平平,並沒有表現出力挽狂瀾之勢。


    意思是與明月、丁大慶具備明顯領先優勢不同,這四匹駿馬上有上的理由,不上也有不上的理由,都有可替代性。


    但是……


    白鈺此時最想表達的是:與我何關?這等屬於高層正治大事,私下打聽都違反正治紀律,更不用提兩個之前並無交集的一位退休副國級與一位副省級公然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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