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燈火通明的夜晚。


    工作臨近零點時白鈺似也累了,打著嗬欠做著擴胸動作往宿舍走,快到別墅門口突然沒頭沒腦地衝鍾離良道:


    “叫你師姐過來注冊一家影視公司。”


    師姐、影視公司,兩個詞之間的跨度有點大,而且白鈺說得這麽突兀全無鋪墊,鍾離良不覺愣住,目送白鈺進別墅後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趕緊打電話給溫小藝,這段時間保安公司接了個大活兒——到舊金山尋找離家出走的叛逆富三代,務必瞞過美國警方將他帶回國。


    單字眼理解就是相當麻煩的事兒,何況裏麵關係錯綜複雜,簡單地說有三點隱情:一是富三代必須回國,否則他父親不能從爺爺那邊拿到屬於自己的財產份額;二是舊金山與富三代同居的女人是他繼母;三是富三代打著避難旗號跑到美國的。


    去年富二代暗中拜托黑白兩道但無人敢接手,稍微場麵上混的、有點國際資產的都不敢輕易得罪美國人。後來溫小藝的保安公司落地注冊,有人牽線搭線介紹這筆買賣,她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再者兩千萬花紅不賺白不賺,經過周密部署並私下由白鈺請托尹冬梅在那邊的親戚鋪好路,元旦過後便飛到了舊金山。


    接電話時她正開車根據線索排查,連富三代的影子都沒摸到。


    聽說白鈺讓自己注冊影視公司,溫小藝也奇怪:上回睡覺時沒提到啊,如果很私密不應該躲在被窩裏商量嗎,幹嘛透過鍾離良拐個彎兒?


    不過,鍾離良、溫小藝等跟在白鈺身邊久了都漸漸學會講正治,深知幹部越大越深沉,事情越大話越少,有時必須得好好琢磨。


    “想不通原因,不過他讓注冊就注冊,我馬上發郵件授權省公司著手辦理,到時你協助一下,”溫小藝沉思道,“不說原因肯定有原因,你不妨找機會當著越澤的麵聊聊這個話題,不說自己光討論別人怎麽樣,看看他倆的態度。”


    “對啊,我怎麽把這招忘了!師姐到底是師姐,厲害!”


    鍾離良深為佩服道。


    溫小藝竊笑,暗想師姐哪裏厲害,與師弟相比,關鍵在於師姐與領導有更深入持久的“交流”,她知他的“根”,他知她的“底”,自然也就增強彼此了解。


    隔了兩天機會來了。


    事情起因涉及到老大難問題羅家嶺,無巧而不巧,當年屠家用盡心思大費周折拿到南麓區域到今年四月為止三十年使用權到期!


    這個截止日真不是時候啊!


    屠宗實、屠鄭雄父子在家裏哀歎道,早曉得定個27年、28年使用權,在吳伯手裏續期還相對好辦些呢。如今碰到白鈺,這小子不主動找麻煩已經謝天謝地,哪裏肯放過這等寒磣屠家的良機?


    當時屠家在協議裏故意使了個花招,藏在裏麵有個條款是“期滿前三個月內主管部門未發出重新商談、簽訂協議通知,則視為無異議續期,雙方按本協議規定條款繼續履行權利義務”。


    三十年前那點使用費放到現在算什麽啊,何況主管部門已經參照最低標準計算。簽協議時相關市領導還一臉諂諛地說等到期哪個不開眼的敢囉嗦,大夥兒都找他算賬!時至今日說恭維話的已經上了西天,還真碰到不開眼的了,哪個敢上?說大話容易辦實事難呐。但話說回來,三十年不知更換了多少任領導,辦公樓也搬了兩次,當年簽的協議能否找到都是問題,誰會耐下性子研究泛黃的文本?屠家鎖在保險櫃的應該是孤本。


    沒料到去年從鄭氏家族回來後,白鈺就讓嶽漢城親自跑了七八趟檔案局,硬從滿是灰塵的故紙堆裏翻到存檔協議,又居然細細看完,指示市國土局掐著點兒給屠鄭雄下達“荒山承包期滿收回通知書”,指出:


    根據《物權法》規定,荒山承包期到期後,發包方有權收回土地,對使用事宜重新協商和約定。對於荒山上種植樹木合同有約定的按約定處理;無約定可與發包方協商賠償事宜或按《森林法》規定依法主張賠償。


    三十年來別說樹,一棵草都沒種過,賠償個鬼啊?但屠家從鄭氏家族敲詐得來的錢遠比自己搞種植劃算,種植業本質與農業一樣純粹靠天吃飯,哪有每年旱澇保收來得愜意?


    還有個內情連嶽漢城都不清楚,即屠家當年千方百計圈下整個羅家嶺南麓並非為了敲詐茶園,而有更深遠的用心——打算將半麵山作為陵園墓地!


    從風水學上講,羅家嶺南麓最適建造陵墓——這裏集幾乎安穴吉地之佳兆,一旦審批下來肯定能吸引包括港澳、東南亞在內大批富豪:


    一是賓主相迎降龍伏虎,即羅家嶺高大雄偉呈主人之威,兩側小山嶺蜿蜒綿延,象看家狗般俯首帖耳般馴服,這才是吉象;倘若賓客高於主人,呈虎踞之勢仿佛要撲上去咬人,那就是凶兆了。


    二是朱雀懸鍾四山聳秀,羅家嶺前方位置即朱雀,山峰峰頂象倒懸的鍾一樣圓潤不尖峭;四山指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山必須草木繁榮生氣旺盛。


    三是山山轉腳水口緊閉,山勢波瀾起伏圍繞陵墓地升升降降,且水流出的地方呈環抱型,象征著財氣匯聚不容易泄散。


    在嶺南地區開發陵墓遠比房地產賺錢,屠家也不是唯一打這方麵主意的,因此作為申委高層也很慎重,加之鄭氏家族隱隱聽到風聲也著急地到嶺南大家族央求——


    若前山做了陵墓,哪個敢買後山的茶葉?


    膠著僵持數年後省裏以常委會決議形式劃了道紅線:原則上不再允許開發新山地用作商業用途陵墓地!


    屠家雖然吃了個大癟子,但羅家嶺南麓圈在手裏並不吃虧——轉包給種植果林的、農副產品的利潤薄不說,難免冒出水汙染、農藥、蟲害等妖蛾子,屠家也不想被市裏抓到軟肋。


    拖來拖去,一直拖了三十年。


    接到“荒山承包期滿收回通知書”,屠鄭雄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主管農業副市長吳根府,氣勢洶洶說:


    “不管正府規劃用著哪個方向,屠家擁有優先權,協議裏有明確條款!不給我先選,立馬把湎瀧正府告到法院,我才不怕呢!”


    吳根府客氣地說:“白書記的想法用於擴大訂單農業規模,隻要屠書記找到掛靠企業取得資質,優先權肯定會確保。”


    “訂單農業……”


    屠鄭雄滯了滯頓時氣焰大減,僅僅色厲內荏嚷了兩句就把電話掛了。他也是粗中有細、特別識時務的草莽人物,否則怎麽可能有驚無險連續搞掉幾位市委書記?


    怎麽說白鈺運氣好呢?


    白鈺空降湎瀧主打兩個方向,一是強勢打壓港口,提高市委在城港關係中的份量,從城市為港口服務向城市向港口要效益轉變;二是大力發展訂單農業,充分利用大片荒蕪土地和農村富餘勞動力,深耕山區和貧困地區、逐步完善城市港口的後勤保障體係。


    徐迢出訪南美回國後約談白鈺,聽到這兩點都不置可否,後來迫於形勢敲打港務係統並借此向嶺南都家靠攏,也隻曇花一現。


    這回莊楫石卻不一樣,除了負有迅速穩定局勢的責任,若想正治上繼續進步,短期內、小換界前肯定要拿出點實實在在的正績,不然何以服眾?


    他主導下申委拿出九個方向“努力與創新”新思路,其中就涉及到暨南長期以來的軟肋——農業農村。


    暨南數千年文化和傳統使得重商主義寫進了基因裏,港口門戶和交通便利得以形成繁榮的商業、貿易、輕工業和運輸業,賺錢快還輕鬆;相比而言農業的勞累辛苦以及靠天吃飯的不確切性,愈**落到邊緣位置。


    因此談及暨南,所有人都會想到工商業發達,廠房林立、車水馬龍、繁華富庶;然而卻忽略了縱深處山區散布著十多萬個自然村落、數千萬農村人口,雖然水果、蔬菜、畜禽等農產品產量居於內地前列,但效能遠遠跟不上,產業鏈條短、農戶增收乏力等問題長期存在。


    鑒於此,莊楫石提出要把暨南城鄉發展不平衡、農村農業發展不充分的短板變成“潛力板”,將發展精細農業作為加快農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抓手,而精細農業的精髓就是現代農業高質量發展理念,正好契合白鈺大力推廣訂單農業的倡議。


    是巧合,還是白鈺運氣好?都不是。


    白鈺本科、研究生階段跟隨的學術團隊以及畢業後在中直機關工作,培養成大視野、大框架觀察問題的角度,加上龍忠峻紮實的理論功底和大數據分析水平,方才形成白鈺空降湎瀧後的戰略方向。


    慎重斟酌後,屠鄭雄又打電話給吳根府,正式提出三點要求:


    一是羅家嶺南麓不得以任何形式承包給鄭氏家族,更不得用於擴建茶園,否則屠家依然擁有優先權。


    言下之意如果給鄭氏家族種植茶樹,還不如讓我屠家來種植。


    二是建議為港口生活需要打造農業生產基地,管委會直接下訂單,定向為港口各企業、公司服務。


    你不是要發展訂單農業嗎?港口管委會下訂單實現內循環,那麽,這塊地還承包給屠家不過分吧?


    吳根府不敢作主立即形成報告提交給周沐,她批了三個字: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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