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委們陸續回市府大院坐到會議室時已是上午十一點五十五分,要拖會嗎?黃滄海立的規矩絕不拖會的。


    “先前白鈺同誌發言還沒結束,要不繼續進行?”黃滄海一絲不苟問道。


    白鈺笑笑:“關於環保和機器人兩項全年重心工作的基本原則、思路、策略,今天就算吹個風,以後具體實施過程中每個環節步驟都要拿到常委會討論。我的發言到此結束。”


    “好的,”黃滄海欣賞地瞟了他一眼,暗想這年輕人頗知進退但不知宇文硯為何打心眼裏討厭,故意抬腕看表,道,“我利用剩下的三分多鍾時間講兩點意見,確保準時散會。第一環保和機器人兩項工作的貫徹實施必須行之有效地推進,不準討價還價,不準以各種理由推三阻四,具體實施由正府牽頭、各部門各條線配合,在哪個環節遇到阻力常委會就問哪個的責;第二堅持兩條腳走路,著力搭建提升城市品位和形象的文創平台,近期相關單位部門要協同做好礦業杯國際圍棋公開賽的籌備事宜,硬件、軟件等要做好配套服務,賽事進程安排多跟協會和棋院溝通,落實好每個細節保證明年初順利開賽!嗯,正好到點,散會!”


    中午在市領導小食堂吃飯時王文沙端著餐盤半開玩笑半當真說:


    “白市長,市長辦公會恐怕也要效仿常委會貫徹黃書記的三條規定吧?”


    白鈺低頭吃飯,頓了頓頭也不抬地說:“忘了通知,下午會議臨時取消,時間另定。”


    王文沙愕然道:“為什麽?”


    “日程衝突。”白鈺輕描淡寫道。


    回到座位王文沙才悟出突然取消會議的原因——八成與今晚東峰山礦區領導班子述職有關!


    因為上午常委們強硬態度與副市長們、單軍為首的礦區領導們如出一轍,在當前反對聲如潮的態勢下強拗肯定不行,很可能,今晚白鈺要利用關停礦井爆炸事件大做文章,打掉對方的銳氣。


    大概出於同樣考慮,下午主管礦務副市長曹大鵬夾著筆記本假裝到白鈺辦公室談了兩項階段性工作,然後若不經意說:


    “對了白市長,今晚東峰山礦區領導班子述職我也列席參加吧?單軍他們麵對兩位新領導心裏慌呢,請我這個主管領導過去打打下手。”


    言下之意礦務係統領導述職,我作為主管副市長也應該參加。


    白鈺微笑道:“我也是黃書記在爆炸現場臨時點的將,市裏哪些人參加不是太清楚,曹市長最好問一下黃書記——各領導各規矩,別唐突了反而不好,曹市長認為呢?”


    曹大鵬碰了個軟釘子,無話可說。


    主管農業副市長王客聽說上午一波三折的故事,主動過來說:


    “白市長啊我是要向礦山要土地的,曆年來各礦區打著礦業優先幌子挪用擠占大量農田,一筆筆賬都有記錄,能否退礦還耕還請白市長斟酌。”


    “田地用作礦區開發,又烤又炙又油化泥土都炒熟了吧,起碼要休養生息五至八年才能恢複到原來的生態,是吧?”


    白鈺反問道。


    王客道:“當然不可能直接派上用場,但收儲起來心裏就有底了。白市長,全通榆就是上電正府年年為土地紅線絞盡腦汁,假的就是假的,怎麽在統計口徑方麵做文章都沒用。”


    很明顯王客話裏帶著怨氣。作為列入省委組織部後備人才庫的雅壇交流幹部,在上電工作了十六年簡直就是超長服役,到頭來都沒能進市委常委反而在正府主管相對弱勢的農業、水利、國土資源,心裏能沒想法嗎?


    白鈺若有所思好一會兒,然後道:“上電礦業肯定要逐步收縮,騰出來的空間給農業還是給誰目前不好確定,需要摸著石頭過河。王市長作為長期紮根於上電的非礦務人士,旁觀者清,肯定在產業結構調整方麵有著獨立思考和見解……”


    “獨立也談不上……”王客道,“我的想法跟主流觀點不一致倒是真的。”


    “關於環保和機器人我有個初步設想,將在常委會層麵成立改革領導小組,如果王市長有時間和精力參與的話不妨加入進來,在更高平台為上電人民服務。”


    白鈺含笑道。


    “更高平台”,聽得王客心弦略動。目前自己缺的就是平台,在礦業、工業為先的城市,農業向來隻是附庸,再怎麽努力也幹不出成績。很明顯,新市長要在環保和機器人兩項工作取得突破,必須甩掉礦務係統那批人,以局外人思維進行改革創新。


    “我考慮一下,盡快給您答複。”王客矜持地說。


    下午還陸續來了兩批人。


    一是副市長兼公安局長汪博友,一是撫忠縣縣長陳愛郴和千萍縣常務副縣長崔月琴。


    汪博友一看便知混江湖的,見人就笑笑聲豪邁,聲音洪亮說話爽朗,但細談就會發現屬於粗中有細的猛張飛,貌似朋友人哥兒們義氣實際上很難窺探其內心世界。


    白鈺也不跟他周旋,直截了當道:“請汪市長做好全麵接管礦區公安分局、加強礦區治安和維穩等方麵工作。森林公安都劃歸地方公安管轄,礦區沒必要搞什麽雙管!我需要的是正府一聲令下直接喊到基層分局、派出所民警,而不必再經礦區管委會討論研究,能做到嗎?”


    曆來上電特色是礦區分局人事歸礦區管委會,業務歸市公安局。按中國國情業務算個鬼啊,掌握人事話語權才是硬道理,因此礦區分局名義上都在市公安局花名冊,實質是礦區管委會直屬部門。


    八個礦區分局全麵劃歸市局,汪博友當然樂見其成,遂正色道:


    “從警務流程和業務管控等角度講早就該實施了,但上電礦區有其特殊性因此省廳叫了好幾年都沒能落地,如果市委市正府痛下決心解決這一老大難問題再好不過,市局加班加點也要配合做好協調和調整工作。”


    “對!”


    白鈺抓住題眼,晃了晃手指道,“有些幹警在礦區分局一幹就是二十年、三十年,跟老板啊礦主啊工程商啊打成一片,晚上吃飯都排著隊邀請,輪崗製度淪為擺設,明眼人一看就有問題!加強礦區間橫向交流;市縣分局之間、縣局與礦區之間跨區域交流;三年輪崗是鐵律,警官幹警都一樣!”


    汪博友連聲道:“具體操作層麵沒問題……當然了也要在白市長指導下有計劃分步驟推進警務係統改革,一口吃不成胖子,哈哈哈哈。”


    撫忠縣縣長陳愛郴和千萍縣常務副縣長崔月琴都是交流幹部,目前都麵臨選擇難題。


    陳愛郴從省直機關交流來的今年底期滿,從內心講很想回省城,但前陣子省領導大變動連帶著省直機關也有幅度不小的調整,原先作出承諾的領導不在崗了,交流回去一不會提拔二沒有位子,最好的安排是正級幹副處職崗位即低職高配。留在上電又能如何?縣委書記位子滿了,且市委書記市長剛剛上任短期內不可能有大動作,繼續幹一屆?老實說有些幹不動了,也沒幹勁和激情。


    崔月琴則在市委宣傳部和統戰部兩個部門之間徘徊,常務副縣長已經幹了七年,正績說實話一般般,社區出身的女幹部抓經濟金融挺累的,啥東西都得自個兒鑽研方向還不一定對。可副處職平調市直機關也就中層幹部,還得受人差遣、做具體工作,想想又不情願。


    白鈺也不兜圈子,開門見山道:“你倆的情況留任的話我看態度都勉強,既然勉強不如主動求變……交流到礦區工作怎麽樣?如果有機會的話。”


    陳愛郴愣住,崔月琴到底女同誌嘴快,道:


    “我們對礦務、礦業都不怎麽熟悉,換個新環境固然好,但具體工作插不上手也不行啊,白市長。”


    “專業的事肯定要交給專業的人去做,不然礦區要那些工程師、技術員幹嘛?”


    白鈺道,“站在市委市正府角度,礦區即將進入結構性調整和產業鏈優化的前所未有新階段,這個過程中我需要一批與礦務係統沒有利害關係的專業行正團隊有效提高執行力,比如關停並轉;比如崗位精簡;比如下崗再就業;比如勞動優化組合等等。要出於公心和公德去處理問題,而非顧慮、擔心那些枝枝蔓蔓。”


    陳愛郴道:“噢,白市長想在礦區真正實現正企分開機製,打造混營式國企下的公職管理幹部。”


    “說到點子上了!”白鈺道,“礦區管委會職能就是管理,但現在管理權與經營權混到一塊去了,從而產生很多矛盾和弊端,又是滋生腐敗、官商勾結的溫床!管委會領導要懂那些個礦務礦業專業知識幹嘛?要掌握雲母、銅、金剛石的國際行情幹嘛?該管的沒人管,不該管的搶著管,所以我們要做的是撥亂反正,讓管委會回到正確的軌道!”


    說到這個程度,陳愛郴和崔月琴都聽明白白鈺心裏所想,當即表態道:


    “我們願意聽從白市長的安排,到新崗位開拓新紀元!”


    白鈺微微一笑,道:“還隻是初步設想,提前了解你們二位的想法,具體方案要等黃書記最終拍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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