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方寸大亂地指揮工地裝飾、迎接人員緊急撤出工地,現場全體十分鍾內清掃沿線馬路和大壩工地,還有該死的還沒配齊的工作服、安全帽等等,反正一切都亂了套。


    工程指揮部領導還在背歡迎辭,施工人員代表翻來覆去幾個問題的應答總是記不住,原定必須要參觀的總控製室線路仍亂七八糟,技術人員正滿頭大汗測試始終不太穩定的監測儀器。


    總之俞曉宇變更行程讓一切都混亂無比,本應當展示靚麗風采的大壩工地就象剛起床沒化妝的婦人,蓬頭垢麵,暗淡失色。


    “儲書計,太意外了,場麵有點失控……”


    一行人剛下車,近小路先趕到大壩工地的尤其哭喪著臉說。


    儲拓沉著地說:“首長之所以臨時更改行程就想看到真實的場麵,過多粉飾太平沒意義。”


    嘴上說這麽說,心裏直打鼓。


    京都、省裏安保人員乍見毫無組織和章法的工地也有點懵,如臨大敵地分成外圍和內圍兩道防線,站位完成後才通知司機開門。


    俞曉宇在宇文硯、江珞斌陪同下步履矯健地來到大壩現場,土建工程如尤其所回報的確完工,但很多細節和銜接由於來不及掩飾而暴露無遺;壩邊、平台兩側、觀景區等綠植才做了大半;剩餘部分泥土裸露在外麵未覆蓋綠網;指揮部、施工人員、技術人員七零八落,很多都打發回家睡覺趕不過來。


    沿著工地邊走邊看,俞曉宇不停地拋出問題,總工程師畢竟經驗豐富大抵還接得住;總指揮明顯很緊張,不少數據答得驢頭不對馬嘴;技術人員就事論事還可以,稍微超綱就支支吾吾起來。


    總控室、機房、配電間、水閘樞紐等地,到處都有倉促草率的痕跡,尤其走到哪裏心裏罵到哪裏,儲拓也有芒刺在背之感。


    宇文硯到底臨場經驗豐富,嗬嗬笑道:“首長閃電式視察讓大壩工地暴露不少短板,看來要等全麵完工再請首長前來檢查呀。”


    俞曉宇也笑,道:“我在雙江參與沿海大開發係統工程,跑的工地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這方麵情況太熟悉了……根本沒有完美的工地,除非是樣板項目。”


    “噢,所以尤其同誌把鬆河大壩介紹得太完美,首長反而覺得奇怪吧?”


    本來說到這個份上已經足夠,江珞斌真是不按牌理,偏偏特意把意思挑明了。


    宇文硯恨得在心裏“嘭嘭”踹了江珞斌兩腳,俞曉宇卻毫無異狀笑道:


    “沒有沒有,不完美才真實……我喜歡不完美。”


    宇文硯等隨行人員都附合著笑成一片,其實內心深處都疑惑不解。尤其工作生活沒離開過甸西,俞曉宇以前沒來過通榆,何況以他的身份根本犯不著跟區區一個小縣長較勁,那又為何一再更改行程呢?


    以往京都首長到基層視察,偶爾也會臨時停車到附近村莊、工廠、學校,是想掌握第一手情況,而非被地方領導拴著鼻子走。鬆河大壩卻不存在這個問題,反正都矗立在這兒,無非準備得是否圓滿。


    俞曉宇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別說宇文硯,連江珞斌都感覺有些高深莫測。不過久在海子工作的江珞斌又清楚一點:


    越是大人物,越不喜歡別人揣測自己的心思,有時甚至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所以不管是否想得明白,必須做出一臉不解的樣子。


    “看完了,回縣城吧。”


    在大壩工地轉了四十分鍾後俞曉宇吩咐道,車隊又浩浩蕩蕩開到甸峰縣城。因為有幾個小時緩衝時間,城區及縣府大院一係列安排還處緊湊到位沒掉鏈子,尤其等縣領導都暗暗鬆了口氣。


    當晚沒有歡迎酒宴,也不喝酒——京都首長到基層不可能落下話柄,特別在大換界前夕敏感時段,除非私交深、彼此都信得過,很顯然宇文硯並不在俞曉宇能夠放心的名單當中。


    俞曉宇與宇文硯等省領導就在縣機關食堂吃的工作餐,標準四菜一湯,十分鍾不到全部吃完。


    之後俞曉宇隨即召集外事部門碰頭,討論明天下午與安國首相落實洽談兩年多的雙邊自由貿易協定。


    按俞曉宇的設想最好利用此次會晤機會把協定框架先簽下來,這樣既能推動協定文本的最終敲定,同時也算俞曉宇外事工作成績。


    在京都層麵特指局委員序列,非常講究外交成績,包括商貿協議、諒解備忘錄、邊境談判、加入國際組織或取得組織領導地位、聯合國雙邊或多邊會談等等,都屬於加分項目。


    舉例來說,提到向來被國人敬仰的周總,可能絕大多數根本說不出他在治理國家、穩定大局、經濟建設等方麵成就,但無人不知他陪尼克鬆喝茅台,參加馬尼拉國際會議,妙語巧懟外國記者等經典故事。


    更不用說港澳在誰主導收回,當年是誰震懾英國女首腦以至於下台階時摔了一跤等等。


    往近處說,朱正陽在上高工作期間成功處理竹筍事件也令國人振奮,感覺揚眉吐氣了一回,不能說對日後上位起到決定性作用,但綜合評分就是這樣一點點加上去的。


    內正方麵,無論經濟還是正治以及人氣人脈,俞曉宇都沒問題,唯一弱項就是外交。雖說也不能怪他,自打進了京都一直主管農業農村、水利、食品安全等領域,與外交基本沾不上邊。


    這也是上次東南亞三國聯合外交照會後俞曉宇高度重視親自主持會議的原因,後來白鈺成功遊說柬方高層化解危機,兩江貫通工程毫發無損令得俞曉宇頗為欣賞。


    此次俞曉宇親自出席“421特大垮壩事件”總結大會隻是個由頭,重點還是會晤安國首相竭力促成雙邊自由貿易協定。


    然而,這樁協定談了兩年多始終無法落地又有深層次原因。


    縱觀曆史,安國始終籠罩在南亞大國的陰影之下,雖說近百年來正府意識到這一點並努力消除其影響,但根深蒂固的觀念以及南亞大國對其意識形態滲透使得這個過程進展緩慢。


    彈丸之地,孱弱小國,卻又夾在兩個大國之間注定成為地緣正治的焦點,中國與南亞大國都想將它爭取過來以形成戰略緩衝。


    南亞大國采取威嚇手段,陳兵十萬配以最新式陸空武器在邊境,阻止它向中國靠攏;中國則施出拿手絕招——貿易武器來吸引安國,這招數千年前絲綢之路就用過,屢試不爽。


    雙邊自由貿易協定就源於這個大背景下。


    幾十年來中國對與安國接壤的由邊民自發交易形成的邊境貿易基本處於放養狀態,即不征稅、不關檢、不限製,說穿了就是鼓勵對麵加強與我們的貿易往來既而增進友誼。久而久之連安國正府都參與全方位開放的自由貿易,交易額越來越大並明顯提高國民經濟中的比例。


    然後京都商務部出麵了,說老安呐,你看現在邊境貿易額都這麽大了,是不是設個自由貿易區把這一塊管起來?否則國際走私、販毒分子、軍火販子在裏麵搗亂,不利於市場長治久安的發展。


    站在安國立場當然不願意,巴不得越亂越好才能混水摸魚。但中國人已經放了話這叫先禮後兵,講得客氣點是雙方協商,其實把邊境全麵封鎖起來自由貿易區立馬完蛋。


    中國這邊市場縱深體係完善,西方不亮東方亮;安國那邊就慘了,往南受到市場保護意識強烈的南亞大國擠壓;往北那塊地方比自己還窮;往西也是難兄難弟,必須倚仗中國這顆大樹。


    自由貿易協定談什麽?怎麽談?


    京都商務部說雙方商定劃出一塊地方作為自由貿易區,僅僅加強市場準入和秩序管理,嚴防販毒和軍火走私,還象以前那樣不收稅、不關檢、不作任何限製!作為貿易順差的一方,安國隻享受自由貿易帶來的巨額利潤,卻不用付半點代價……


    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


    京都商務部順勢要求安國對中國開放通信、公路橋梁、隧道工程等基礎設施建設市場……


    咦,是不是很熟悉的操作?以前好像某國也這麽要求過咱家?


    實際上國與國之間都這麽現實和冷酷,眼裏永遠隻有利益,不存在兄弟般的友誼。


    消息傳出去後,南亞大國不幹了,立即發動宣傳攻勢指責中國企圖“滲透和侵入”,並嚇唬安國老百姓說基礎設施落到中國人手裏有亡國之虞!


    同時暗地裏策動反對派力量和利用公知帶節奏民間輿論,準備發動不信任投票將現任正府一舉掀翻。


    安國正府有些畏縮了,遲遲疑疑談了兩年多還沒定論。


    眼看大換屆臨近,京都方麵有些著急,因為今年底明年初領導大調整之後起碼半年左右的磨合期,再回過頭談不知要到猴年馬月。因此通榆“421特大垮壩事件”總結大會是個契機,正好約安國首相過來談一談,至於是最後通牒,還是曉以大義,還是軟磨硬泡,決定權交給俞曉宇。


    大國邀請,安國首相不能不“受邀前往”,但敲定行程時還是玩了兩個花招,一是白天改到晚上,二是把會晤地點改到甸峰縣城,而非京都方麵剛開始建議的樺南或甸西。


    其道理與中美三個聯合公報一樣,不在京都簽訂而是“碧海公報”,刻意降低其正治效應和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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