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拉手指輕彈,屏幕上出現開閘後畢江江水暴泄而下從亂石灘匯入下長河的壯觀場麵,鏡頭拉近再拉近,鎖定在掀揪挖土奠基的繆文軍和白鈺身上。


    “原以為隻是強製勞動,後來才知道是水利工程;原以為隻是引江入渠的小工程,現在才知道是畢遵市正府和關苓縣正府雄心勃勃打造的畢江遵江貫通工程!”


    屏幕切換到整個西南區域及周邊東南亞國家水係分布圖,艾米拉道:


    “從這張圖可以看出畢江並非中國內江,中下遊流經三個國家且農業都是支柱產業。如果僅僅在畢江邊上開個口子引水到下長河,ok,正是中下遊三個國家同樣做的,幾乎沒有影響;但如果——”


    她在屏幕上劃了道粗重的紅線直到遵江,語氣沉重地說,“把畢江水引到水量嚴重匱乏的遵江,看似天才的創意,但我們請資深水利專家、生態專家、環保專家做了個模型,接下來看看會發生什麽……”


    “畢江上遊的水途經關苓,將有約四分之一水量從青牛灘引入下長河,隨之而來的是中下遊三個農業國平均水位下降二十厘米!二十厘米,大家覺得很小的數字是嗎?據統計三個國家十幾萬畝水田將麵臨毀滅性打擊!氣候、水利、江岸線、生態、環保等等都會發生不可逆轉的惡化,我手邊掌握的資料是至少11種珍稀動物將瀕臨滅絕!白書計,對於剛才我說的這些後果,正府決策時有過考慮?”


    白鈺緩緩地說:“人類利用自然、改造自然,從地球出現人類足跡起一直進行之中。以英國人引以為豪的英法海底隧道工程,破壞了多少珊瑚和海底植物,引發多少魚類非正常遷棲,這樣同樣浩大的工程,您要是說對荷蘭、西班牙、丹麥、挪威的海岸線沒影響,我是不信的!”


    “但是……”


    艾米拉準備反駁,卻被白鈺搶先道:


    “但是向來隻有歐美對中國指手劃腳說這說那,中國沒有資格指責歐美做錯什麽,是嗎?好吧再說荷蘭,填海造陸是舉世矚目的成就,輪到中國卻變成具有侵略意圖……”


    “因為存在領土糾紛!”艾米拉道。


    白鈺道:“水利工程來看英國人最偉大的盟友美國,田納西工程水利是羅福斯時代經典之作,以工代賑,修建水壩、水電站並發展航運,促進了該地區工業和農業發展。但負麵影響呢?您剛才所說的水量減少、水位下降、生態環保等問題,在田納西流域中下遊一樣不少!”


    艾米拉道:“主權國家內河範圍,正府有統籌和資源調配的空間。”


    “那我們談談歐洲最負盛名的藍色多瑙河,很遺憾由於汙染太重現在幾乎是灰色的甚至黑色的,”白鈺道,“多瑙河流經10個國家興建了幾十座水電站,各國正府競相引流入渠用於農業生產,灌溉高峰期用水量達到總流量的三分之一,以至於中下遊發生枯竭甚至斷流!”


    “歐洲一直在竭力協調和整治……”


    “沒用的!”白鈺無情地辯駁道,“從發展多瑙河水利和保護水質的布加勒斯特國際會議,到索非亞保護多瑙河水協議,以及再度在布加勒斯特召開的沿河各國環境部長會議並通過的整治多瑙河計劃,達成的協議厚厚數千頁,可結果呢?德國在多瑙河上遊修建運河貫通萊茵河;斯洛伐克修建從布拉迪斯拉發貫通易北河並打通向波羅的海的水道……艾米拉女士,還需要我繼續列舉例子嗎?”


    艾米拉略有些尷尬地說:“白書計對國際水利工程狀況的熟悉程度令人驚訝……是的,人類在發展曆程中犯過很多錯誤,也走過不少彎路,所以作為媒體我們的職責是監督並阻止。我理解白書計的決策從解決區域內經濟和社會矛盾角度,但中下遊三個國家的民生和生態怎麽辦?關苓要發展,人家國民經濟和生活水平更低,難道不要發展?”


    雖然還是詰問式,氣勢已大不如前,顯然白鈺列舉的一係列歐美國家水利工程事實令她大受打擊。


    白鈺正色道:“現在我正式回答您的問題。首先青牛灘從畢江的取水量沒有四分之一,而是十分之一,因此您那個模型沒有任何參考價值!其次畢江在中國境內從源頭到關苓,挖掘的引流入渠工程隻有三處,而中下遊三個國家是十七處,這個數據您為什麽不告訴親愛的觀眾?再次,艾米拉女士聽說過澇田嗎?”


    “澇田?”


    “畢江中下遊三個國家沿江兩側有幾萬畝澇田,也就是您剛才說的水田,”白鈺道,“澇田地勢低下容易積水受淹,夏季旺水期都處於水平麵之下,洪水泛濫更不用說,三個國家的農戶隻能在秋季到春季期間種植,搶在旺水期到來前全部撤出。這樣來看,即使按基於錯誤數據建立的模型計算,適當降低水位反而有益於農業生產,並非您判斷的毀滅性打擊。”


    艾米拉無奈之下又退了半步:“水利工程對洪水危害的遏製顯而易見,澇田受水位降低影響轉化成良田也有可能,但這些不意味著中下遊國家讚成白書計在事先不作通報的前提下擅自貫通兩江,青牛灘屬於關苓,但畢江屬於包括中國和中下遊的三個國家!”


    白鈺微笑道:“請艾米拉女士注意一點,目前為止青牛灘工程的作用隻是引畢入下,畢江沒有跟遵江貫通;如果市委市正府作出貫通兩江部署,各方麵時機也成熟,我們會按照國際慣例向中下遊相關國家發出外交照會。”


    “好的,感謝白書計百忙之中抽空來進行坦誠、友好、直接的對話,也感謝觀眾朋友們的觀看,今天‘觀察中國’專欄訪談就到這裏,再見!”


    艾米拉及時喊卡,等燈光熄滅、收音等設備全部關閉後,主動伸出手道:


    “白書計的表現非常出色,如果我年輕十歲反應再快一點點,今晚的辯論會更精彩。”


    白鈺不卑不亢道:“感謝艾米拉女士的理解與支持。”


    艾米拉目光在他臉上掃了幾個來回,陡地感慨道:“突然想起一個人,大概十多年前了,也在很突然的情況下接受采訪,也表現得相當完美……”


    一定指方晟!


    白鈺的心怦怦亂跳,從容道:“中國大地向來人才輩出,永遠沒有最好隻有更好。”


    艾米拉點點頭,神色凝重地說:“雖然我一直在挑刺,一直站在內地主流媒體對立麵,其實我深切體會到這些年來中國從骨子裏煥發的進步和活力,老實說,我為我們歐洲感到悲哀……”


    收拾完畢,艾米拉謝絕了共進晚餐的邀請,說她的團隊要立即動身趕往下一站做專題,晚飯就在車裏吃——三明治加烤腸。


    白鈺不禁感歎艾米拉的敬業和高效,十多年如一日在內地並不友好的氛圍裏奔波,其實也是很不容易的。


    白鈺不認同她的理念,但敬佩她的執著。


    回到鎮府大院,進會議室時王作寧和尹冬梅同時起立,帶頭報以熱烈掌聲。如艾米拉所說,今晚白鈺的表現可圈可點,從開始就壓製住艾米拉的氣勢,然後列數世界各地水利工程給予連環重擊,到最後艾米拉已沒了繼續提問的興趣,草草收尾。


    正待說話,繆文軍也打來電話對他直播中的表現表示讚賞,僅此一役,無形中減弱了即將而來外交照會壓力,也作為官方首次發聲為兩江貫通工程吹響號角。


    繆文軍懷疑艾米拉下一站可能衝畢遵化工園而去,因為從直播訪談內容來看,艾米拉拋出的“黑料”遠不如想象那麽多,以其團隊高效率,十天時間不可能收集得如此之少,這樣分析,八成艾米拉原本來調查化工園,臨時接到青牛灘工程奠基消息後匆匆趕到下長鎮。


    白鈺很納悶,說化工園區域早就拆遷了,加拿大企業又特別注重環保和汙水處理,剔除這兩點還能挑什麽毛病?


    繆文軍說我也搞不清,待會兒派人過去看看,估計艾米拉在關苓吃了個大癟子後會收斂些……畢遵的事你別管了,晚上好好睡一覺!


    繆文軍難得溫情地說。


    晚上回縣城,尹冬梅鑽進白鈺的車,途中正式表達了感謝之意,當著鍾離良的麵白鈺輕描淡寫地說這是你應得的,常務那攤子事壓力很大,要做好並不容易。


    第二天畢遵市委副書計熊英傑和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何可聯袂來到關苓找相關人員談話,落實昨天市委常委會人事調整決議。


    當天下午白鈺主持召開調整後的常委班子會議,王作寧退出尹冬梅加入,其他幾位常委隻涉及主管領域調整。


    趁熱打鐵,白鈺主導通過了兩項人事任免決定:


    一是常興邦任公安局副書計、副局長兼刑警大隊長;


    二是正府辦副主任王凱任縣國資委主任。


    常興邦得到重用是情理之中,用白鈺的話說這叫副科職工作範圍調整,不算提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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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凱則在上次國資委主任競聘中名列第二,此次蔡菜提拔副縣長,王凱填補空缺合情合理,也讓被打壓得灰頭土臉的本土係微微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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