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恒給的口徑是微調,但這回白鈺動的幅度有點大。


    擬調整縣委副書計兼正法委書計徐雲岫為縣正協主席,一年來協管公安那攤子事特別主管幾個專案組,實在心力交瘁。


    擬調整常務副縣長馬昊為縣委副書計兼統戰部長,因為白鈺看出來了,馬昊抓經濟實在吃力,不是說能力不夠或態度不端正,而是很多工作由於缺乏基層經驗抓不到點子上,這是很要命的問題,造成的局麵是自己累得要死,手下也拚死拚活可偏偏出不了成績。占據副書計位子,馬昊又是正處級幹部,接班之意昭然若揭。


    擬調整縣統戰部長李卓為縣正法委書計兼公安局長,縱觀關苓本土幹部,具備正直心、責任心和敢作敢當勇於衝鋒在前,且能夠壓得住公安係統的,挑來挑去唯有李卓。原來白鈺一心一意想著讓常興邦上,私下交換意見時繆文軍明確指出這是拔苗助長,結果隻有害了他而不是幫他,另外提拔副科才一年就以副代正主持公安局工作,任職資格是硬傷。


    擬提拔副縣長尹冬梅為縣委常委,兼常務副縣長,關於這一點倒是爭議最小。一方麵尹冬梅踏實穩健的工作作風和工作業績放在那兒,哈尼山寨大捷也有她幕後默默貢獻;另一方麵繆文軍、樸恒到省裏開會,徐尚立兩次打聽“冬梅表現怎麽樣”,還關照一定要“嚴加督促”,都是場麵上混的,豈會聽不出深意?再則馬昊任常務副縣長期間經常與路冠佐、郭佳凡硬拗,固然減輕白鈺正麵對決壓力但對正府內部工作氛圍有相當的負麵影響,畢竟中層及以下絕大部分都是關苓本地的;換上柔中帶鋼、綿裏有針的尹冬梅,有利於調和劍拔弩張的敵對情緒。


    擬提拔縣國資委主任蔡菜為副縣長,接管尹冬梅那攤子事——蔡菜從縣委辦副主任到國資委主任才幾個月,是否存在任職資格問題?不存在。蔡菜原本就享受副處級,之前屬於崗位調整;這回從副處級到副處職且進縣領導班子才算提拔。


    擬提拔縣紀委書計馬國元為正處級,作為畢遵紀委空降鍛煉幹部按說明年初也該回去了,白鈺考慮到馬國元在反腐倡廉和查處案件工作中還算給力,立場也比較堅定,驟然中途換人勢必麵臨重新磨合等問題,遂就地提正處級並挽留下來。


    擬提拔鳳崗鎮鎮長潘小華為副縣長,接管李峰主管的工業等領域,本土係加副處級是平衡權力格局的考慮。


    縣宣傳部長的位子應申委組織部要求暫時空缺,很可能直接從省直部門空降。


    一共11位常委,白鈺一口氣調整6位,一半都不止!


    市委常委們聽完他的介紹都有些發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說什麽才好。


    要說幅度太大,似乎也沒涉及多少人,主要是常委班子內部分工調整;要說力度太大,都是處級崗位流動,並未突擊提拔哪個幹部。


    但為什麽有一口氣接不上來的感覺呢?


    沉默半晌,有常委提出李卓以正法委書計身份兼任公安局長,是不是脫離正府業務指導和條線管理,因為公安局是正府重要組成部門。


    白鈺從三個方麵做了說明:一是強化黨委對公安局的領導,與加強正府業務條線管理並無衝突,因為正府也置於黨委領導之下,這是全局一盤棋的關係;二是關苓公安局前後兩任主持工作領導犯案,給全係統聲譽和形象造成極大的破壞,在此情況下正法委書計兼任有利於撥亂反正,及時止損,讓公安係統工作走上正確軌道;三是從曆史和現狀來看,正法委書計兼任公安局長都是符合邏輯的。


    還有一點沒說,但在座常委們都心知肚明,即縣領導班子裏敢跟路冠佐硬碰硬較量的隻有李卓,有他在,路冠佐的手再也伸不進公安係統。


    然後繆文軍微笑著補充了一句:“李卓同誌兼公安局長也是特殊時期下的過渡措施,後期還得放手。”


    放手給誰?無庸多說九成九是白鈺全力培養的常興邦。


    想到這裏常委們心都涼了,不由得哀歎關苓公安局的確爛到骨子裏,而本土係這些年來沒培養出幾個真正靠譜的警官,唯一一個常興邦居然是白鈺挖掘出來的。


    大勢已成多說無益,常委們苦笑著就算通過了白鈺提出的班子調整方案,首戰告捷。


    後麵幾個議題基本都與畢江遵江貫通工程有關,說明隨著青牛灘工程的順利結束,繆文軍打算加快節奏,搶在中下遊東南亞國家組團抗議前既成事實。


    進行到最後一項議程時,秘書起身將手機交給繆文軍並貼在耳邊輕聲說了兩句,繆文軍神情一緊快步走出會議室。


    常委們麵麵相覷不知又發生什麽大事。


    市常委會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會議期間隻能接聽省領導來電,而讓繆文軍跑到外麵接,可見問題不小。


    隔了四五分鍾,繆文軍又把白鈺叫到走廊滿臉嚴肅地說:


    “立即回關苓應付個突發情況——有個英國記者悄悄在畢遵、關苓實地調查了十天,目前在下長鎮,要采訪涉及畢江遵江貫通相關問題!”


    “英國記者關注兩江貫通工程,還悄悄調查這麽長時間?!”白鈺覺得匪夷所思,“英國人什麽時候重視起環保來了?”


    “具體情況待會兒發給你,”繆文軍道,“省裏很忌憚這位記者,據說常年在內地各地搞采訪做節目,思維敏捷提問刁鑽犀利而且喜歡做直播,經常連環炮地詰問得受訪者窘態百出;更據說因為這位記者而被處理、被貶黜、邊緣的廳部幹部十個手指數不過來!”


    “這麽厲害?!”白鈺非但不覺得害怕,反而有些躍躍欲勢,很想碰碰傳說中大神級別的歐美名記。


    看出他的心理,繆文軍點點他警告道:


    “不準有求戰、好戰的想法!目前這位記者僅要求采訪縣主要領導,沒指名道姓就是你,還有一定的回旋餘地。回去途中好好琢磨下讓誰出麵,關鍵要講明白兩江貫通工程對地區各方麵發展的重要意義,而不能陷入無休止的環保、生態、自然等爭議。這個采訪非常……份量非常重,如果兩江貫通工程被西方正客作為攻訐武器的話,那些東南亞國家會趁風趁勢獅子大開口,到時會致使我倆陷於相當困難的惡劣境地!”


    繆文軍強調“我倆”而非通常“地方正府”,可見剛才那通電話壓力之大。省裏——從上次宇文硯拒絕視察青牛灘工地看得出來,不打算對兩江貫通工程表明態度,當然更不會出麵承擔責任。


    是福是禍,隻能由工程主導者繆文軍自個兒扛。


    “那樣的話隻能我上場,”白鈺道,“這項工程對其他所有人來說都是隻是工作,而我是事業。”


    繆文軍感動地拍拍他,道:“有這個擔當證明我沒看錯你……我也很矛盾呐,因為接受采訪本身就是巨大的風險,你根本輸不起,至於采訪內容又是一回事。”


    “請繆書計放心!”


    白鈺語氣堅定地說,繆文軍深深點了點頭,再重重與他握手道別。


    回程途中接到繆文軍發的資料,粗粗瀏覽之下不由倒吸口涼氣:原來竟是素以刁鑽難纏著稱的《愛丁堡郵報》首席記者艾米拉!


    早在十多年前地震震級超過七級的桃莊大地震時,艾米拉正好邂逅第一時間趕到現場視察的省領導,連番犀利而不留情麵的提問問得申委書計遲順鑫懷疑人生。幸好時任申委常委兼渚泉市委書計的方晟接了過去,與艾米拉展開唇槍舌劍的較量,雙方圍繞黨員幹部先鋒模範作用、校舍坍塌等問題激烈辯論,最終旗鼓相當不分上下。


    那次混亂而精彩的現場采訪在歐洲獲得非常高的收視率,西方民眾很樂意看到傳統而保守的內地領導們在毫無準備情況下被連珠炮發問。艾米拉及她的團隊因此長期奔波在內地各省份基層一線,“哪兒出毛病哪兒就有艾米拉”。


    晉西特大煤礦瓦斯爆炸,艾米拉連續單挑五名廳級領導,問得他們失態地大喊“關掉攝像機”,事後悉數被免職;


    九級強台風過境那天晚上,艾米拉發現幾位抗震救災指揮部領導躲在隔壁賓館裏打麻將,鏡頭曝光後國內外輿論大嘩,不消說打麻將的四位都受到嚴厲的黨紀處分;


    正陽六年春節,艾米拉團隊拍攝到某省部級領導打著到基層慰問的幌子,實質帶家屬子女到景點公款旅遊,故意安排在景區偶遇的場麵並頻頻追問,問得領導血壓陡升當場暈倒……


    業內因此戲稱艾米拉是記者裏的紀委書計,專門跟違規違紀、貪贓枉法、瀆職無能的領導過不去。各地宣傳係統視她為女魔頭,但凡得知她殺上門的消息往往如臨大敵,嚴陣以待。


    這回恐怕通榆申委宣傳部疏忽了,居然沒能事先掌控艾米拉的行程,讓她在絲毫沒有防範的情況下悄無聲息采訪了十天!


    十天,什麽概念?


    歐美為代表的西方媒體習慣於用有色眼鏡觀察中國,習慣於用“濾鏡”扭曲和變形真相,天曉得十天時間艾米拉收集了多少黑料,挖掘了多少她認為的“不公平”材料。


    想到這裏,白鈺積極迎戰的激情煙消雲煙,取而代之是深深的憂慮。


    他太了解方晟的急智與辯才,倉促上陣也僅僅與艾米拉打個平手,那麽自己就得謹慎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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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不同於西方正客絕大多數精力花在耍嘴皮子上,練就的基本功不一樣,因此遭遇真正的實力派名記無異於一場大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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