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長長沉思,白鈺道:“建議映球春節期間到噶爾泰草原做個調研,拿兩套方案,一是依據現在政策和條件,如何克服兩個難點;二是假設兩個難點已經解決,如何全方位立體式開發噶爾泰草原。”


    “我覺得最關鍵的就是資金。”劉映球道。


    白鈺道:“我知道,但究竟需要多少資金,哪筆錢用在哪個地方,第一階段投入多少,第二階段投入多少,五年內、十年內回報率怎樣,我們要做到心中有數。切不可每次談到旅遊開發就搖頭說資金困難,到底怎麽個困難法,能不能克服很重要。”


    劉映球被說得訕訕然,道:“是啊是啊,必須測算清楚……我這就回去組織調研班子,爭取正月裏拿出初稿交您審閱!”


    “辛苦映球同誌了。”白鈺微笑道。


    劉映球離開沒多久,蔡菜拎著開水瓶進來,時機把握得恰到好處。


    白鈺思路轉得飛快,拿起手邊一份檔案道:“這位韋昕宇怎麽樣?”


    問得漫無邊際,秘書出身的蔡菜卻憑著一個多月接觸已尋到白鈺的風格特點,略加思忖道:


    “上電人,今年29周歲,陽春鎮黨正辦主任,副科級;臨海大學中文係畢業後通過公務員考試來到關苓,寫作功底很深尤其擅長調研報告;熟悉經濟金融通曉國內外時事要聞,積極主動參與並組織結對幫扶和山區扶貧工作……”


    “缺點,我想知道他存在哪些不足?”白鈺道。


    “我所知道的缺點主要有兩方麵,”蔡菜謹慎地說,“一是三年前我跟隨上任書計到陽春鎮調研時有位副鎮長私下說的,指他喜歡跟領導辯論不休,不聽話,不按規矩辦事;二是兩年前組織部門考察副鎮長人選,陽春鎮兩名候選人中提拔一個,在廣泛征求意見過程中有人說了他的不是,說他不注意團結同事和群眾,工作中排斥能力水平不如他的……”


    “哦——”


    白鈺又翻開檔案看了會兒,“這兩點不足嚴格意義講都不能算什麽大毛病,對吧?”


    蔡菜怎麽可能在縣委書計麵前說有可能成為其秘書的壞話?以後想不想混了?


    意見與不足似是而非,既聽不出敷衍成分,又挑不出毛病,這才是官場中人掌握的精髓。


    “名校畢業,黨正辦主任,副科級幹部,綜合幾方麵的年輕人才都差不到哪兒去。”蔡菜陪笑道。


    “那倒也是,”白鈺何嚐看不到蔡菜的圓滑與苦衷,合起檔案道,“陽春離縣城近,叫過來一塊兒吃年夜飯吧,明早和我去青牛灘。”


    就算正式錄用了!


    蔡菜趕緊起身收攏起一疊檔案,道:“好的,我立即通知……移交手續等相關工作以後抽空進行。”


    當然要抽空了,話說在關苓,什麽工作比當縣委書計秘書更重要?


    蔡菜捧著檔案出門時,蹇姚宇和正府辦主任彭博匆匆進門,三人差點撞個滿懷。


    “慢點慢點,不要人為製造交通事故。”白鈺打趣道。


    蹇姚宇勉強牽牽嘴角就算笑了,旋即道:“白書計,食堂年夜飯準備得差不多了,就是形式……目前情況是家在本地或附近的縣領導都回去和家人團聚,明天大早趕過來上班;主要都是外地領導,還有因交通、值班等狀況留下的工作人員,您看怎麽組織?”


    “沒必要組織,年夜飯嘛輕鬆隨意些,”白鈺笑道,“本來同誌們就不情不願,再搞一出儀式,逼迫大家表演節目,那太糟糕了。我建議采取自助餐形式,自己挑自己喜歡的吃,裏麵包廂全部放開,自願組合;唔,形勢特殊就不提供白酒了,可以適量喝點紅酒。”


    彭博一一記下,蹇姚宇又問:“幫您準備個包廂吧?”


    “可以,我、鍾離良還有韋昕宇坐一起,順便打聲招呼,今晚不要敬酒,大家敞開肚皮吃完各自回去休息。”白鈺道。


    將他倆打發後,白鈺腦子裏突然騰起個念頭,站在地圖前沉思片刻撥通包榮晨的手機,劈頭問道:


    “曹大耀在哪裏?”


    包榮晨被問愣住了,半晌才道:“中午在食堂吃飯的,下午想找他談話好像沒來,我也就多問……他家房子在城裏,可能提前回家過年吧。”


    “立即視頻聯係,弄清楚他所在的方位,第一時間向我報告!”白鈺厲聲道。


    僅僅隔了半分鍾包榮晨便回了電話,聲音中透著不安:


    “白書計,他,他拒接電話,換人打也不行……是不是出事了?”


    白鈺的心直往下沉,頓了頓道:“榮晨同誌,你立即組織鎮派出所全體警員、民兵隊並發動至少兩百名青壯小夥子前往青牛灘,調遣最亮的探照燈沿途掃射;用大音箱、大喇叭反複放警笛聲,聽清楚麽?”


    “清楚了!”包榮晨隱隱猜到白鈺擔心的問題,沉聲應道。


    白鈺道:“立即執行!”


    十分鍾後,忙得頭發蓬亂、身上到處髒兮兮的新任縣治安大隊長常興邦來到辦公室。


    進門後敬了個禮正待說話,白鈺擺擺手站起身肅容道:


    “感謝的話不必多說,啟用你可謂危難之際!眼下關苓尤如驚濤駭浪中的破船,處處漏水,稍不小心就會翻船……趕緊帶隊精銳人馬前往青牛灘,記住全部配空包彈、麻醉彈,不準有一枚實彈!發現逃亡人員果斷開槍製止,但不準出人命,明白我的意思?”


    常興邦反應飛快:“白書計擔心大年三十的特殊時間點對義務勞動人員有刺激,會鋌而走險衝破山口警戒線?”


    “內因外因,公安局內部動蕩,下長鎮主要領導被拿等等,多方麵結合……快去,有情況及時聯係。”


    “是!”


    常興邦又敬了個禮轉身大步流星下樓。


    看著他的背影,白鈺又撥了個號:“是邊防軍指揮部?我是關苓縣委書計白鈺……”


    大年三十,晚,六點四十分。


    青牛灘。


    從臘月二十六到現在,青牛灘以每天幾百人的速度急增,目前已達到空前的三千人!


    其中非法持槍、暴力抗拒執法、毆打警務人員等罪名的有將近兩千人,住在第一帳篷區,也是最大的聚居區,他們承擔了絕大部分份額的挖土方工作;


    全民檢測當中發現的艾茲病毒攜帶者、吸毒人員七八百人,住在第二帳篷,有的接受新藥免費測試,有的接受強製戒毒,不過用白鈺的話說這些都不是無償,代價就是挖土方,哪怕下達的挖掘量少很多;


    此外還有全民禁槍全民檢測過程中抓捕到的不法分子,地痞流氓等等住在第三帳篷區,按白鈺要求都必須參加“義務勞動”。


    月兒高掛在天邊,夜空萬裏無雲。


    青牛灘寂靜無聲,偶爾遠處傳來畢江水流聲。隔離帶另一側的第四帳篷區也就是婦女帳篷裏傳來低低的、壓抑的哭泣聲,漸漸地,哭聲傳染了一片,連同平時大大咧咧、粗豪而不拘小節的漢子們眼圈都紅了。


    畢竟是大年三十,萬家團圓的日子啊。


    山口警戒線一帶的武警戰士難得沒有喝叱,也沒有阻止,隻悄悄調低探照燈亮度,用大喇叭通知今晚每人額外分送一包方便麵和一袋糖果。


    這是縣城特意專車送來的慰問品,本來準備在白鈺親臨青牛灘時當場發放,沒想到治安大隊鬧事臨時折回。


    之後傍晚時分,下長鎮來了一小隊人送來白酒、鹵肉、盆菜等,說是鎮領導特意給值守武警打打牙祭的。幾天來辛苦的不止是義務勞動者,值守武警們也承擔著相當大的壓力。


    眼見方便麵和糖果分放下去後各個帳篷都安靜下來,值守武警們也微微鬆懈,隻留幾位流動巡查人員,其他人三三兩兩湊到一起喝幾盅小酒,吃些下酒菜,享受著難得的輕鬆和愜意。


    然則意想不到的是,貌似寧靜的水麵下隱藏著濃濃殺機!


    此時第一、第三帳篷區裏緊張而興奮地傳閱著一張紙條,上麵很精煉地寫著:晚七點半,熄燈為號,電網失效,衝擊山口,不敢開槍!


    不敢開槍是理所當然的,按官方說法都是義務勞動者,並非勞動改造,怎麽可以隨便開槍呢?


    電網才是被困在青牛灘三千人最頭疼的障礙,無處不在的泛著藍光的電網,使得他們寸步難行且不敢越池半步。


    電網會失效嗎?


    有人很快悟了出來:隻須從外圍切斷電源就行了,不然這張紙條是誰寫的?


    晚上七點二十五分,青牛灘山口警戒線。


    流動巡查人員轉了一大圈回來便發現不對勁,臨時搭建的休息室裏戰友們東倒西歪睡了一地,都打著香甜的鼾聲!


    用力推也不醒,個個爛醉如泥。


    雖說幾天來都很累,但武警們任務在身喝酒非常克製,酒量淺的沾沾嘴唇,酒量大的也就兩三兩左右,不至於醉成這樣。


    商量之下準備向上級報告,就在這時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數百名義務勞動人員從不同帳篷衝出來,瞬間撞破電網,嘶吼著、咆哮著向山口方向狂奔過來!


    “不許動!返回帳篷!”


    “我們開槍了!”


    公.中.號搜:亭.外下.雨的文學屋,更多官場文章


    幾名流動巡查武警大聲叫喊道,可整個青牛灘的電路都被截斷,發揮震懾作用的大喇叭也不響,瘋狂的義務勞動者們根本聽不見他們在喊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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