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投資之路比預想的困難百倍。


    榆達化工廠大爆炸後全省化工行業停產整頓,老板們人心惶惶,中下遊產業鏈和終端客戶也擔心後期監管正策收緊,紛紛轉往中原、西北等地。現有產能能不能保住都難說,哪個敢追加投資?


    當然有“國企”、“牌照俱全”兩塊誘人招牌,還是有一定吸引力,但一打聽隻是第二大股東,控股權仍在國企集團手裏頓覺索然無味,沒有進一步詢價的興趣了。


    12個億還要帶技術,卻拿不到企業主導權,這種傻事才不幹呢。


    還有個不利因素是春節期間大老板們都不在企業上班,天南海北到處玩,根本聯係不上,最快也要等到正月半後。


    這一來駱嘉斯規定的一個月限期已去掉三分之一時間。


    到正月二十四,除了白鈺手裏不算很穩的三個億之外,孫剛透過外省老朋友關係招攬了一位化工老板願意出一個億;管約明等副主任使出全身抖擻也隻預約到幾千萬規模的盤子,態度仍很猶豫;至於寄予厚望的中層幹部們,可以遊說一些老板入股但不是以投資方式,換而言之要保持人家每年基本分紅,加起來也就兩三千萬。


    就剩十天了,籌集到的總投資額還不足六個億!


    壓力最大的要數管約明和白鈺,一位是經貿委負責此項工作的領導,一位是工作小組實際負責人。


    春節期間藍依藍朵一直住在於煜的豪華別墅,一來他倆成天奔波於辦公室和化工廠,很不定當;二來考慮安全因素,白鈺擔心那個詭計多端的女殺手又卷土重來。


    見白鈺急得嘴角都生出小泡泡,藍依背地裏央求於煜幫忙。


    無須藍依說,於煜其實已悄悄聯係過楚楚,得到的答複與越越大抵相同,即趙堯堯幾年前就劃下紅線,絕對不準到內地投資一分錢,無論間接與直接。


    楚楚還說按趙堯堯的理念就算投資,也會選擇能源、交通、建材等穩健的基礎行業,化工行業的政策性太強,風險非常高,稍微有點智慧的投資商都會回避。


    沒辦法,於煜厚著臉皮約卓語桐在外麵咖啡廳見麵,拐彎抹角請她出手相助。


    卓語桐雙手捧著咖啡杯靜靜看著於煜,看得他心裏發毛,陡地輕笑一聲問:


    “你倆到底什麽關係?要不是他正式跟藍依結婚還生下雙胞胎,簡直懷疑你倆……嘿嘿嘿……”


    於煜汗顏道:“想哪兒去了!真是關係很鐵的兄弟,不騙你!”


    “嗯,你的眼神告訴我沒撒謊,所以我也實話實說,”卓語桐道,“第一次幫他是溫泉度假中心,那是看商碭老百姓太窮;第二次是修建城際快速通道,算是對他陪我去上高參加前男友婚禮的回報吧。事不過三,我不想再幫了,一是幫不了,我認識的老板老總沒有涉及化工行業的;二是我為什麽要幫?我跟他已經沒關係了——上次婚禮都沒邀請我,對吧?衝你的麵子,你能為我帶來什麽?有承諾嗎?”


    沒想到她說得如此直接,於煜心慌意亂之下低頭喝咖啡,不知如何回答。


    卓語桐眼中掠過一絲失望,仰頭象喝白酒一樣一口喝掉杯中咖啡,徑直起身離去。


    卓語桐這條路又斷了。


    除了方晟給的不能用於投資的黑卡,趙堯堯給的卡也隻能消費,真是妙得很,她也意識到方晟亦官亦商帶來的危機,提前做了限製。


    於煜還不甘心,私下問楚楚能否聯係昔日方晟旗下的商業團隊成員,當年呼風喚雨的牧雨秋等人想必都擁有驚人財富。楚楚說他們能夠安享退休生活而不被追究過去原罪,前提就是不準重現江湖,這方麵是有講究的,京都高層對資本大鱷、商業巨頭向來持謹慎的防範態度。


    至此於煜放棄了幫助白鈺的念頭。


    正月即將過去,還有四天就到駱嘉斯說的限期,都說眾人拾柴火焰高,可這回經貿委大小幹部一起拾也無濟於事,極為勉強地湊到七個億,剩下五億怎麽也不行了!


    在臨時召開的碰頭會上,孫剛淒然道:“同誌們都很努力,但困難遠超預期,市場對化工產業前景以及榆達化工廠的前途……如果可能的話,我打算向省領導匯報暫時部分收購股權,把七個億用作啟動資金,差額申請銀行貸款和財政擔保的貼息貸款,看看能否得到省領導認可……”


    似乎不失為解決之道,當前各方都急於重啟生產,隻有機器運轉起來、工人們回到生產崗位,企業才有煥發生機的希望。


    然而經貿委領導們都清楚,駱嘉斯以一個月為限且很清楚地要求12個億,意圖根本不在於企業扭虧減虧,他玩的是正治。


    因此啟動資金的說法不會減輕駱嘉斯的懲處力度,說12億就12億,11.9億都不行!


    領導的權威性就體現在這裏。


    而且,駱嘉斯雖然當眾把責任落實在管約明為首的工作小組頭上,懲處大棒掄起來肯定會禍及經貿委主要領導,尤其孫剛恐怕難逃一劫。


    白翎打電話給賈複恩,其實沒等她求助,賈複恩已拉著徐尚立聯袂找何超,直截了當說這事兒明擺著是駱嘉斯避實擊虛、拿小嘍囉們泄憤,股改方案經過你何申長過目的,嶽峙申長也點了頭,怎麽可以到最後因為拉不來12個億問責人家?


    話說回來了,象榆達化工廠股改這種重要且審慎的工作怎麽可能短短一個月達成協議?


    何超態度平和地說我在會上的發言、駱書計的表態,兩位申長都在場,我也不多解釋;一個月限期沒到,這會兒就算找嶽申長也沒用,隻有耐心等駱書計找我們討論處理結果時再據理力爭,公道自在人心,相信事情會有比較好的結果。


    賈複恩搖頭道我就擔心駱書計不經過常委會,直接把負責招商引資的經貿委一幹人拿掉,那樣豈不冤枉?


    何超沒直接回答,而是看著徐尚立笑。


    經他一笑,徐尚立悟了出來,道:“我再跑一趟,找吳部長打個招呼!”


    徐尚立畢竟是從正務院下轄部門空降的京官,且知識分子背景派係色彩不濃,省領導層麵都能說上話。況且他曾數次在局委員全體會議上講過課,在大領導們的腦海裏有著正麵形象,鉚不準什麽時候悄悄遞篇報告便火箭般提拔了,因此超然獨立之吳通也不會得罪他。


    其實賈複恩私底下已找過吳通,如今徐尚立再找,吳通也說了實話:於情於理都不可能讓駱嘉斯亂來!


    組織部長的存在就是製約申委書計一言堂,不然在申委配個人事處就行了,何必煞費苦心單獨設立機構?


    但吳通也交了底:在最糟糕的形勢下爭取最好的結果。


    這話什麽意思?


    好比上次白鈺調整工作,離開商碭是必須的,那是程庚明反複拜托和要求;安排到哪個地方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間,可以到別的縣擔任縣長,也可以到別的市擔任局長或正處職幹部,最終調到省經貿委,就是“最好的結果”。


    吳通的潛台詞是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都會在常委會或討論處理意見的場合對駱嘉斯進行抵製,但抵製不是負隅頑抗,終究會有妥協,吳通很可能要以犧牲孫通、管約明為代價,替白鈺爭取些寬大處理的空間。


    鑒於此,賈複恩對白翎的回複隻有八個字:一顆紅心,兩種準備。


    白翎還是忐忑。


    孫通、管約明等都是混成精的老油條,仕途基本上止步於現狀,背個處分什麽的無所謂。


    白鈺正處上升空間,萬萬背不起啊!背了處分,檔案就有汙點屬於曾經犯過錯誤的幹部,今後與其他幹部同等條件下競爭時,這就是致命傷。


    離截止限期還有三天。


    白鈺打電話請京都鍾直機關昔日老領導老同事們幫忙,聽說是化工企業,都責怪說你原來專門負責經濟事務的應該知道它的危險程度,怎麽可能說服投資者攪進這潭渾水?申委書計容不下你索性回來吧!


    唉,鍾直機關豈是想回就回?白鈺心裏哀歎道。


    同一天,白翎千挑萬選請了位幾十年前同輩子弟——小時候一起玩耍過,與樊紅雨私交也不錯,請那位資深子弟到鍾組部傳話。


    三言兩語介紹了白鈺的艱難處境,白翎的想法是通榆正治太惡劣,白鈺不能再呆下去了否則必定遍體鱗傷,看看能否調到鄰省上高。


    樊紅雨聽了深感意外,沒料到以賈複恩之威都罩不住白鈺,也真是運氣差到不能再差,沉吟良久溫和地對那位資深子弟說,請轉告她,如果這回她兒子受到不公正待遇,我不會袖手旁觀,畢竟老交情仍在。


    樊紅雨沒明說是否答應白鈺調往上高,但意思很明白,視此事處理結果來定奪。


    說不定駱嘉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呢?關鍵在於他並不知道白鈺的真實身份,而且眼睛盯的是省經貿委所代表的經濟理念,準備殺雞儆猴,威嚇的是何超、徐尚立、吳通那些猴,小小處級幹部在申委書計眼裏真不算什麽。


    離截止限期還有兩天。


    白鈺心灰意冷坐在辦公室,都準備打包離開經貿委了,這時突然間接到一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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