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突兀消息,白鈺還沒從提拔正處職的喜悅中走出來,但以龍忠峻的人脈和渠道肯定不會錯,以龍忠峻的為人也不可能在此節骨眼上以這種方式潑冷水,趕緊問道:


    “您聽到什麽了?為何必須到省裏?”


    龍忠峻道:“關於你的提拔問題,成書計一直以種種理由卡著不肯上會——提拔太快不利於年輕幹部長成、等商碭摘帽再給予獎勵、你與莊驥東之間不好平衡等等……”


    “莊驥東也提了正處級!”


    “就是平衡的結果,”龍忠峻道,“幾經溝通未果,本來付壽靜已做好推遲一年再說的準備,不料昨天成書計主動提出討論人事議題還把你放到第一個,讓常委們非常費解!之前就有個不確切的消息,說成書計不知透過什麽路子跟省組織部長吳通攀上關係,前陣子有人親眼看到吳通周六過來,在成書計陪同下不知去了哪個地方,有說有笑互動非常親切自然……”


    咦,作為沿海係的吳通應該知道程庚明即使在黃海係內部已經聲名狼藉了吧,怎會自降身份與他攪到一塊兒?


    白鈺念如電轉,問道:“您懷疑他跟吳通串通好了要給我穿小鞋?那樣的話,還不如繼續把我壓在副處級?”


    龍忠峻解釋道:“一般來說省組織部不會直接插手副處及以下幹部調動,但官至正處就會被納入異地交流、崗位交流範疇,隨便被扔到哪兒都有冠冕堂皇的說法,反正組織部門說了算!”


    “好,我知道了,謝謝龍主任提醒!”


    白鈺意識到問題的嚴峻性,匆匆掛斷電話後沿著人行道邊走邊琢磨,半小時後先發短信給賈複恩,這是明確可以給自己的幫助的省領導,關鍵時刻起碼要打聽到準確消息。


    幾分鍾後賈複恩僅回道:知道了。


    直到晚上都沒消息,忐忑不安之下不得不與白翎聯係,白翎也判斷程庚明反常的背後必定要作妖!


    因為隻要白鈺在商碭守著,宥發集團違法亂紀弄的龐大野生保護資源就沒法運出去,令程庚明恨得牙癢癢。


    然而前兩次失敗教訓太慘痛了,事不過三,囂張如程庚明也不敢冒險直接對方晟下手,因此寧可火線提拔,把燙手山芋扔給至今沒摸透白鈺深淺的吳通。


    退一步說,以白翎和白家如今的處境,吳通縱使知道白鈺身世但自恃有沿海係撐腰,也不會畏縮不前。


    白翎沉重地說眼下暫時隻能等賈複恩的消息,而何超既然已站到於煜那邊就大概率不會幫白家,雪上加霜的是,去年軍部對各省警備區首長做了調整,通榆換了位從沿海發達省份過來的,原來的想法是為王益峰保駕護航……


    白鈺問道,能不能厚著臉皮再請居思危幫忙?


    白翎說碰到沿海係的人居思危也沒轍,除非尋到鍾級別部路子或許吳通能鬆口,但必須是級別很高的領導,呃,樊紅雨……


    不可能!白鈺道。


    白翎歎道我也知道不現實……思路要廣啊,所有可能性都得過濾一遍……實在不行我厚起臉皮找範曉靈,她跟沿海係也說得上話。


    白鈺煩惱地說問題是情況不明啊,或許省組織部根本沒動靜,費盡心事找到吳通人家還一頭霧水呢。


    嗯,那就等等,要沉得住氣。白翎無奈地說。


    心神不定等到晚上十一點多鍾,賈複恩終於來了電話,簡潔地說:


    “明天下午四點到會務中心709室,到時有人接洽。”


    賈複恩要麵談,可見不是小事!


    白鈺的心懸得老高,輾轉反側到淩晨一點多才睡著。


    賈複恩所說的會務中心是指離省府大院不遠的五星級希爾頓大酒店,因為裝修考究、設備先進且大中小各類會議室齊全,成為申委省正府的指定會務酒店。


    慎重起見,白鈺下午三點半就來到酒店會務中心,這才發現706大會議室正在舉行全省公安係統的專題大會,透過門縫隱約看到賈複恩坐在主席台中間。


    這樣的話709室應該是賈複恩會議期間休息之用,很多領導也有休息期間個別談話的習慣。


    門虛掩著,輕輕敲了兩下裏麵有位眉清目秀的女警員迎出來,帶著笑意詢問姓名和工作單位,確認後請他坐下並端來茶和水果,然後輕盈地退出去。


    四點整,賈複恩準時推門進來。


    白鈺連忙站起身相迎,賈複恩拍拍他,與他並肩坐到長沙發上,然後低聲說:


    “昨天了解過了,最近省組織部那邊是有一批異地交流幹部,目前具體名單還沒出來,好像起步都是正處級,與你的判斷一致。”


    白鈺聽了心一沉,道:“那就是了,程庚明不可能無緣無故做好事,所以提拔壓根就是要把我趕出商碭!”


    “你有什麽想法?”


    “……我想繼續留在商碭抓經濟,爭取明年摘掉國家級貧困縣的帽子!”


    賈複恩長長沉吟,良久道:


    “昨晚我考慮的結果,還是離開商碭比較好。”


    “啊,為什麽?賈叔叔!”白鈺震驚萬分地問。


    “站得高,看得遠!”


    見白鈺沒聽懂,賈複恩繼而道,“叔叔站在省級層麵,看到的東西比你多些,此乃其一;其二,你不能總在貧困縣打轉,需要適時跳出來認真總結,圖謀更高發展。”


    白鈺解釋道:“我是覺得幹一件大事應該有始有終,不然的話前期做了那麽些基礎工作……”


    賈複恩抬手打斷:“每個領導幹部都要有‘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和‘功成不必在我’的風度,你在苠原做得很好,到商碭表現更好,這就夠了!繼續在商碭工作,明年或許會摘帽,或許不會;程庚明或許會有更陰險手段害你,或許不敢——看看,你平安無事達到目標的可能性隻有四分之一,幹嘛冒那個風險?至於你念念不忘的宥發集團,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根據我掌握的信息京都方麵短期內並不打算取締,也不打算有所動作;與此相對應的是,程庚明仍會穩穩當他的町水詩委書計!”


    “這樣啊,那也太……”


    白鈺失望地說不下去了,心裏陡地空蕩蕩無比失落。


    賈複恩目不轉睛盯著他:“以前碰到類似硬茬,你爸教導我們必須避其鋒芒、攻其不備,從對手想不到的地方發起攻擊!老領導總是對的,因為笑到最後的總是他!小寶,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賈叔叔,我不怕到新地方從頭來起,就擔心省組織部把我發落到無關緊要的邊緣部門,讓我有勁使不出。”


    “那又怎樣?!”


    賈複恩一字一頓地說,然後道,“象你爸那樣每步都踩在實處,始終處於發展經濟一線的情況,是京都幾大家族和老一輩開明領導們合力齊推的結果,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你也別想複製你爸的人生!忙有忙的好處,你的生活很充實;閑有閑的好處,能夠靜下心多讀書多思考,何必在意一時得失呢?”


    白鈺豁然開朗。


    不禁想起紀曉嵐寫的那首圍棋詩:局中局外兩沉吟,猶是人間勝負心。那似頑仙癡不省,春風蝴蝶睡鄉深。


    遂道:“那我索性不去管它,保持良好的心態繼續工作就當什麽都沒發生,何去何從任由組織安排。”


    賈複恩眼中露出孺子可教的讚許,隔了會兒道:“不會不發生……組織部與公安廳之間有著比較好的互動,我會出麵幫你爭取最好結果,礙於情麵,哪怕吳通與程庚明之間有貓膩也不好意思做得太過分,官場嘛就是這樣,不停地做加法減法。”


    賈複恩到底基層幹警出身,說話直率,這種話放到何超身上就絕對不可能。


    “多謝賈叔叔指點,我一定記住您的教誨。”白鈺感激地說。


    出了希爾頓大酒店,同樣走在街邊人行道,與昨天相比心情迥然不同。


    經賈複恩點撥,白鈺覺得自己的視野寬了兩三成,思考問題的立足點又高了幾分,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這種點撥,在一個人的仕途當中彌足珍貴,太早太晚都不行,隻能在適當的時候適當地機會,一兩句話就足夠。


    由此可見樊紅雨不愧身居鍾組部要害且重要的領導崗位,憑著細膩敏感的嗅覺評估出於煜和白鈺之間失衡,及時派遣賈複恩空降通榆。


    不是每個組織人事幹部都能做到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的;也不是每個組織人事幹部都能因材施用,把合適人選放到合適崗位。


    既然程庚明使出釜底抽薪招數,白鈺也沒啥好顧忌了,上任第三天以縣長身份發出兩道行政命令:


    一是在碭林鎮通往蘆山生態保護區的後山小路上修建五米高的隔離牆,永久阻絕任何人出入!


    二是在高速公路修建永久性檢查站,將臨時性車輛檢查固化下來,原則上小車免檢、快遞車輛抽檢、貨車逢車必檢,徹底斬斷宥發集團貨物輸出通道!


    理由是加強生態保護區資源管理,嚴厲打擊販賣販運野生保護動物!


    他還以化名方式在省公安廳旗下網站和app上發表了一篇關於加強森林公安執法的文章,強調指出充分應用高科技手段強化生態保護區監管,區域麵積較大、交通不便的山區河流可實施無人機24小時網格化定點監測,讓偷盜偷獵者無處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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