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樹和白鈺今晚堪稱第一次聯手,從釋放祁皓寬到嚴懲戚鎮長再轉到取消溫泉浴室優惠政策,闞樹都忍了。


    誰叫自己這邊的人辦事不仔細、自身不嚴謹呢?犯了錯就得受處罰。


    但白鈺居然得寸進尺準備關停兩鎮溫泉浴室,這可是涉及年收入數千萬生死存亡的大事,闞樹不能保持沉默!


    又幹咳一聲,闞樹道:“我想以老同誌的身份給白鈺同誌提個醒,那就是在溫泉浴室整改申請驗收前,都不要輕言關停。森福板材廠不能解散,溫泉浴室也不能關,手背手心都是肉,都關係到商碭經營環境和就業、納稅、消費等方方麵麵!我的建議是,該查就查,該罰就罰,該管就管,但一定要給企業留條生路。商碭是國家級貧困縣,惡劣困難的條件下任何頑強生存下來的企業都稱得尊重!”


    宣傳部長包千喜索性把事情挑明了說:


    “據說澠泉提出三鎮聯合開發溫泉度假中心的規劃,已初步得到白鈺同誌首肯。啟動商碭旅遊消費市場我們都樂見其成,但是不是非得以關停現有的兩鎮溫泉浴室為代價呢?我覺得旅遊市場應當兼顧包容,百花齊放,不能犧牲打壓這一邊去發展促進另一邊,那樣就是逆市場經濟而回到計劃經濟的老路了!”


    這回金柱沒敢跳出來發言,剛才連續被俞樹、白鈺質問得很丟麵子,需要緩一緩。


    保持中立的戴誠也覺得白鈺似乎過了點,緩頰道:“白鈺同誌的意思是兩鎮溫泉浴室目前狀況不具備營業條件,再等再看吧,同誌們認為呢?”


    他好像是在征求參會人員的意見,然而常委們劍拔弩張、陣營分明的模樣,哪個敢輕易卷入其中?


    然而奇怪的是白鈺卻沒反擊,低頭看著筆記本若有所思。


    冷場近半分鍾,俞樹道:


    “今晚開這個常委擴大會,並非要查處誰、關停某家企業,守土有責,我相信主管部門能及時跟進並把握好分寸。我要通過森福、溫泉浴室兩件事提醒同誌們,商碭是貧困縣,但人窮不能誌短;商碭經濟落後,但思想不能落後!當前正府在白鈺同誌主持下,啟動經濟發展的力度很大,規劃方案很多,措施也很得力,讓我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光明。接下來希望各單位各部門緊密配合,通力協作,打好這場脫貧攻堅戰,爭取早日除掉國家級貧困縣的帽子。散會!”


    最後這番話說得闞樹等如鯁在喉。


    好像……字麵的意思是闞樹為首的本土係人窮誌短、思想落後,阻礙了商碭經濟發展!


    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就在闞樹準備補充兩句,而參會人員盯著俞樹等常委動作打算撤退之際,會議室外突然傳來喧鬧聲和叱責聲,緊接著兩名大漢推著輪椅衝了進來,參會人員看著分明,有熟悉的脫口叫道:


    “祁皓寬!”


    後麵還有兩名大漢與尾追而來的保安推推搡搡,一時間場麵非常混亂。


    俞樹本已起了半個身子,見狀又坐下來威嚴地喝道:“住手!”


    戴誠頓時頭大數倍:莊重嚴肅的常委擴大會居然被外人擅自闖入,保安、工作人員都是吃幹飯的?還有沒有半點責任心?


    金柱頓時頭大數十倍:祁皓寬不是躺在醫院接受治療嗎,負責看守的辦案人員呢?他怎麽知道今晚召開常委擴大會,討論森福的事?


    金柱第一時間站起身喝道:“祁皓寬!你還在紀委專案組協助調查階段,必須遵守專案組相關規定,怎麽能未經允許逃離醫院並強闖常委擴大會會場?保安呢,把他抓起來!”


    王廳卻冷冷道:“保安不準動!金書記,剛才你當眾說過去年12月份專案組質詢就基本結束調查了,請問他還要遵守什麽規定?他在醫院接受治療期間應該是自由的,對吧?”


    戴誠也清楚此時當眾抓捕祁皓寬會引起俞樹反感,更容易犯了眾怒,喝道:“保安都退出去,把門關上!”


    亂哄哄的會議室漸漸安靜下來,看著坐在輪椅上的男子,俞樹問道:


    “你就是森福板材廠投資人兼廠長祁皓寬先生?”


    祁皓寬,消瘦且胡須拉碴的臉龐浮現起一絲傷感,環顧眾多縣領導們,沉聲道:


    “我是祁皓寬……”


    擔心他亂說亂噴,金柱搶先道:“剛剛在俞書記主持下已經討論過你和森福廠的事,決定明天去醫院接你出來,上午召開正府、森福廠工人代表和你三方會議,全麵徹底解決曆史問題。協助調查過程中,可能你受了委屈,肚裏有氣,不要緊紀委會有一個書麵的東西出台。這會兒會議結束了,領導們還有其它安排,你先回醫院休息吧。”


    俞樹淡淡道:“既來之則安之,祁先生想說什麽不妨當著同誌們的麵說出來,憋在心裏很難受的。”


    祁皓寬道:“謝謝俞書記給我說話的機會,我是有話想說——我舉報紀委書記金柱多次敲詐勒索,遭到拒絕後打擊報複,長期非法羈押並虐待致使我腿部嚴重骨折!”


    一言激起千層浪!


    金柱立即跳了起來,指著祁皓寬罵道:“你這個……你信口雌黃,你無中生有,你你你……”


    祁皓寬冷冷道:“我什麽?我不象你隻敢瞞著外人秘密羈押,我跑到會場當著俞書記和縣領導們的麵公開舉報,我正大光明!”


    “我跟你半點關係都沒有,你平白誣蔑我……”金柱真恨不得上前撕咬、掐死對方。


    祁皓寬回敬道:“怎麽沒關係?誰把我關進去與外界失聯這麽長時間的?”


    金柱暴躁地喝道:“那是工作需要!”


    參會人員均議論紛紛,為這突如其來的反轉吃驚不已。


    目光焦點都注視到俞樹臉上。


    沉吟片刻,俞樹穩當當道:“對國家工作人員的舉報,我們的態度向來是有舉必查,有查必複。鑒於此案的複雜性和特殊性,我有三點意見——”


    所有人都趕緊埋頭記錄,金柱獨自站著非常尷尬,在闞樹眼色示意下悻悻坐下。


    俞樹道:“一是祁先生的人身安全,二是金柱同誌的人身安全,都請戴誠同誌全權負責,從今晚起派人全程貼身保護,確保安全……”


    祁皓寬確實為了人身安全,而針對金柱的措施等同於軟禁了,參會人員均心頭劇震。


    “第三,”俞樹續道,“針對祁先生反映的問題,請王廳同誌牽頭、闞樹同誌協助進行聯合調查,務必要查個水落石出並將結論公布於眾!”


    本土係查本土係,雙方都有領導參與,且王廳主管正法委闞樹主管幹部,不偏不倚。


    王廳和闞樹均無話可說,應了聲:“好。”


    “散會!”


    俞樹第二次宣布道,然後專門走到門口與祁皓寬握了下手,這才離開。


    目送金柱被四五位保安簇擁著下樓,胡旻威、包千喜都沒回家,第一時間來到闞樹在市中心的豪華別墅,他們有種危機感,那就是外來幹部要利用此事翻天,要踢開本土幹部亂來了!


    與此同時,拎著包準備回家的範征被叫住。


    “老範等等,”白鈺看了下手表微笑道,“麻煩通知一下局黨組成員半小時內到正府六樓會議室集中,研究討論常委擴大會提到的公安係統競聘上崗工作。”


    “呃——”


    範征真的呆住了,半晌難以置信道,“今晚就就就……”


    白鈺還是微笑:“俞書記的指示不能過夜啊,當前工作千頭萬緒,每件都是急務,容不得拖遝……沈主任過去布置一下會議室,通知法製辦全體列席。”


    正府辦沈主任遠遠應了一聲,沒脾氣地邊打電話邊往正府辦公樓跑。汪大紅、林恒華、夏豔陽等縣領導相互瞅瞅,心有默契地繞道而行,唯恐被白鈺叫住。


    此刻已是晚上九點多鍾,集中討論最麻煩最沉重的幹部競聘方案,不想可知起碼到淩晨兩三點。


    範征還是遲疑,低聲道:“白縣長,幹部競聘是件大事,牽涉到公安係統數百人的前途和利益,您看今天才大年初七,大夥兒都在喜氣洋洋過節呢,是不是等正月半後再說?”


    白鈺道:“大年初七,我們已經開了兩次常委擴大會,俞書記借此傳遞的信號就是身為領導幹部,身為公職人員,想發展進步就別貪圖享受,否則請自動退出!老範啊,你也看得出俞書記對公安隊伍建設很不滿,與其被動挨打,讓縣領導舉著鞭子督促,不如未雨綢繆早點行動……對了,政工室負責同誌也要列席。”


    說罷便把範征扔在一邊,快步上前叫道:


    “汪縣長等等。”


    汪大紅低低歎息,無可奈何看著對方;夏豔陽和林恒華迅速消失在黑幕裏。


    來到汪大紅麵前,白鈺笑道:“本來今晚要組織人手討論,公安那邊還有個會脫不身,就麻煩汪縣長辛苦一下權衡明天三方會談的內容。祁皓寬被羈押了那麽久肯定有怨氣,工人代表也自以為占著理,稍有火星子就容易炸;作為主持方協調方我們要胸有成竹,準備兩三套方案全方位應對,可不能當場被人家詰問得說不出話來呀,汪縣長認為呢?”


    碰到如此密不透風的邏輯,汪大紅也無奈,隻得點頭應道:


    “白縣長說得對,我這就通知相關人員過來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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