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鈺從左側捧出厚厚一疊資料,道:“如何解決龍祥公司與業主對峙五年的矛盾,我想就確立一個前提,即龍祥公司始終堅持業主‘自願放棄購買福利房’的觀點站不住腳,為什麽?如昨天解局所說,業主有認購協議書,你龍祥公司卻拿不出放棄認購承諾書!這個前提,你同不同意?”


    鮑宏根沉聲道:“白局說的是事實,但不能作為前提!業主始終不承諾放棄認購,但一沒付預付款,二不按龍祥迫於原材料漲價而上浮的價格,交易遲遲不能達成,為避免房管局懷疑龍祥公司捂盤、控房,隻能做單方麵認定!我谘詢過律師,龍祥公司的做法有法律依據。”


    “不著急,我們逐個環節討論,”白鈺道,“你剛才說‘沒預付款’業主,那麽請問象解局那種如期如數預交一半房款、簽訂購房合同的業主,怎麽補償?”


    鮑宏根道:“這部分業主之前龍祥公司有過方案,按每平米400元予以補償,但業主們開出1500元每平米的高價,沒談攏。”


    白鈺直截了當道:“作為轉手把福利房賣出商品房價格的龍祥公司,每平米400元的補償很沒誠意,希望在後麵的協商裏不要再提這個數字!”


    也是通過幾天的接觸,氣勢上被白鈺壓住了,鮑宏根難得低頭道:“雙方都隻是表達這樣的意向,具體賠償數額還可以商量……”


    “鮑總,我來幫你算筆賬,”白鈺在計算器上邊按邊說,“市場價4500的房子,半年內你漲到5600賣給127戶;另153套按***0左右出售……”


    “白局,當時原材料價格飛漲,龍祥公司不能做賠本生意吧?”鮑宏根反詰道。


    停住手,白鈺靜靜看著對方。


    瞬間鮑宏根有股錯覺,白鈺的目光仿佛穿透到心裏去了,不由得有些心慌,吃吃問道:“白局……我是不是說錯什麽了?”


    白鈺淡淡道:“鮑總以為聯合調查組進駐龍祥公司查什麽?你是納稅大戶;你是‘重合同守信用企業’;你是商林明星房企!那些都不歸金融局負責,我犯不著多管閑事!我要弄清楚的,是原材料漲價因素到底給280套福利房增加了多少成本!”


    頓時,鮑宏根如遭雷殛,刹那間思維停滯,難以置信地看著白鈺。


    建房成本是房企的核心機密,也是暴利源泉,一旦被揭破並公布於眾,龍祥公司……


    恐怕再也不能在商林存在!


    想到這裏他不顧張婉坐在旁邊記錄,上前緊緊握著白鈺的手央求道:


    “白局,白局請聽我解釋……原材料價格不一定真實反映於賬簿,有些隱性的如公關費等等,還有出於核算方式考慮……總之不能完全根據賬簿數據判斷當時原材料漲價所帶來的建房成本啊,白局!”


    說到最後兩個字,鮑宏根簡直聲淚俱下,就差沒跪下來給白鈺磕頭了。張婉看得又好笑又好氣,暗歎為商者真得不要臉且關鍵時刻豁得出去。


    白鈺道:“如期如數預交一半房款且簽訂購房合同的業主,每平米補償1200元。”


    “好!”鮑宏根毫不猶豫道。


    “部分交納房款但不足額的業主,按交納款的比例確定補償額,比如隻交了應交額的一半,那就按每平米600元補償,但最低不能低於每平米400元。”


    “好!”


    白鈺掃了一眼已聽傻了都忘記記錄的張婉,委婉提醒道:“張科長都記下來了?回頭要整理成文字材料提交給領導看的!”


    接著說,“矛盾之處就在隻簽了認購協議卻分文未交的業主,這部分賠償怎麽辦,鮑總有什麽想法?”


    鮑宏根已經徹底被整服了,連聲道:“聽白局意見,聽白局意見。”


    “就按每平米300吧,以示與交納預付款業主的區別;已購房業主也要略加補償以安撫民心,可以按每平米100元象征性吧。”


    “好!”


    白鈺笑笑:“鮑總連說三個‘好’,表明解決問題的誠意。我測算了一下,按這個方案補償的話總金額大概1100萬左右;之前談到920萬裏應返還的550萬,就放在裏麵統算,這樣的話龍祥公司要自掏550萬!”


    “550……”


    提到錢鮑宏根倒吸一口涼氣,畏懼白鈺的心又開始患得患失起來。因為賬不是白鈺這麽算的,在鮑宏根看來920萬都屬於自己!


    停頓良久,鮑宏根低聲道,“數額有點……有點出乎意料,我……我回去跟公司股東、高管們商量商量,回頭再向白局匯報。”


    “可以,”白鈺微笑道,“事不宜遲,最好下午下班前。”


    鮑宏根滿口答應,然而直到傍晚下班時間過去半小時都沒露麵;第二天上午也不見蹤影。


    倒是張婉沉不住氣,輕聲說要不我給鮑總打個電話,這樣拖下去也不行啊。


    白鈺搖搖頭說要讓龍祥公司一口氣掏1100萬,是把他們嚇住了,態度猶豫乃至產生抗拒情緒可以理解,再等等……對了,通知呂科長盡快結束現場檢查,及時與龍祥公司交換意見,比如偷稅、逃稅、避稅、漏稅多少萬;哪些財務費用支出不合理需處罰多少錢等等,都要有具體結論。


    張婉吃驚地說您昨天不是說不管那些事嗎?


    白鈺說金融局不管,難道稅務部門聽之任之,查到問題都不處理?房管局、建設局都是吃幹飯的?聯合調查,各取所需嘛。


    長長籲了口氣,張婉笑道白局啊白局,您真是太壞了!


    看著對麵豐韻婉約的年輕少婦,眼波流動巧笑嫣然,白鈺也深深吸口氣,說補償內容暫時不要外泄,包括解局,他也是利益攸關者。


    ok!


    張婉做了個可愛的手勢出門而去。


    喝了口茶,再定定神,白鈺這才意識到自己身陷脂粉溫柔鄉,隻是上任第一天起就四處救火忙得焦頭爛額,很少留意這班女下屬。其實不管張婉,還是王甜,以及眾多副科長、辦事員,有的貌美,有的豐滿,有的清純,有的風騷,真是姹紫嫣紅百花齊放!


    難怪前任在作風問題上犯了錯,真是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頭。


    象白鈺這樣三十出頭就做到正科實職領導崗位,個頭高高的,體格壯壯的,有魄力有膽識有能力,最容易勾引起春心蕩漾的姑娘少婦們的情懷。


    所以白翎阻止兒子在鄉鎮談戀愛的初衷沒錯,確實越往高走眼界越寬,機會也越多。


    事實上白鈺調到金融局後,因為是單身,不知多少人暗地裏透過各種渠道打聽,當聽說他已有女朋友都長歎一聲“可惜”!


    與藍依同居,實際上是白鈺有意無意放的風,就是提醒外界自己已有女朋友,避免種種麻煩。在縣城不比苠原,暗地裏注視的眼睛太多了,要處處小心。


    縱使如此,偶爾偷吃兩口,對局長來說隻不過是人生大海掀起的朵朵浪花——每年的提拔名額給誰不給誰;職稱評優;外出培訓考察學習機會;崗位交流等等,都是局長說了算。


    還有呂真真、王甜等享受副科級的中層幹部,本身年紀還輕,理論上存在上升空間,急切地需要白鈺在大領導麵前幫襯——他又是繆文軍的紅人,一句頂十句,說不定大領導哪天記住了順手安排到副科實職崗位。


    沒結婚的另說,對值得付出的少婦們而言“就當被蚊子叮了一口”,沒啥什麽損失隻有收益何樂而不為?


    所以白鈺要喝茶壓驚。


    他陡地明白過來,父親方晟在成長的道路上經曆了多少磨難,而最難邁過去的就是美色!


    一直等到下午下班,白鈺仍坐在辦公室,他故意把門關上免得給局裏同誌造成壓力——領導還沒下班,我怎麽能走?


    在這一點上,白鈺很注意避免方晟那種“我工作辛苦,大家也得辛苦”的工作作風,原則上不提倡雙休日和晚上加班,特殊情況會做解釋說明並讓王甜準備些福利。


    晚上七點鍾了,白鈺還沒下班,藍依也是妙人類似情況從來不打電話,她的理論是白鈺不及時下班肯定有事,既然有事就不必打擾。


    晚上七點零六分,手機響了,是繆文軍打來的,依舊簡潔明快的風格:


    “到我辦公室來一下,立即!”


    好像繆文軍從來不看時間,下屬必須24小時在崗隨時聽從差遣。


    三分鍾後白鈺便出現在縣長辦公室,站在辦公桌前的還有麻百居、主管建築和商業的葛副縣長、建設局和商務局兩位局長,都愁容滿麵。


    “榆錢集團又出妖蛾子了!”


    繆文軍開門見山道,“兩個億資金到位後,榆錢集團派了位財務主管逐筆審查審批資金用途,這也罷了;現在問題是,今天下午財務主管突然以前期工程賬務不混亂、費用亂支、多筆大額資金去向不明為由,通知我方中止資金運用,現在工地快癱瘓了!”


    白鈺微微瞟了眾人一眼,道:“財務主管所說的那些是不是事實?”


    “不管是不是事實,那也是商林正府、信托投資公司自己家裏的事,有問題肯定要查,但輪不到它騎在頭上指手劃腳!”


    麻百居怒道,“我承認榆錢集團有錢有勢,在通榆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但它畢竟隻是企業,怎麽可以擺出有錢就是老大的姿態反過來要挾商林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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