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上午,縣主要領導分幾條線路下基層慰問,白鈺百無聊賴陪大樓裏幾位值班領導打了兩局牌,提前回家。


    外麵下起了大雪。瑞雪兆豐年,對農業為主的商林來說是個好兆頭啊。


    中午接到白翎電話,說她春節期間要去南方警備區開會,打算明天順路到商林看看他。


    白鈺大吃一驚,說媽媽,從京都到南方警備區也不順路啊,您還是以軍務以重,以後再說。


    白鈺佯怒道就猜到你在商林墜入了溫柔鄉,連媽媽都不要了!坦率說吧,媽媽就是想看看未來兒媳,看看你們的小窩!


    小窩可不能給白翎看!


    看了即代表同居的事實,藍依臉上哪裏掛得住?女孩子矜持還是要有的。還有小窩裏亂糟糟很隨性,藍朵又住這兒,落到白翎眼裏都是不成體統!


    白鈺堅決不同意,但嘴上說得漂亮——商林太偏僻,特意繞過來浪費時間,幹脆我和藍依到省城樺南跟媽媽見一麵,順便吃個飯,怎麽樣?


    白翎也不過分勉強兒子,笑笑說好吧,明天中午見,到時把飯店位置發給我。


    乍一聽到這個重大消息,藍依整個人都不好了,沒頭蒼蠅似的到處找衣服、鞋子、化妝品,沒完沒了地照鏡子。


    “醜媳婦總要見公婆,怕什麽?”藍朵躺在沙發上慢悠悠說。


    藍依氣憤地說:“說我醜就是說自己,我倆長得一模一樣!”


    藍朵笑道:“我指在公婆眼裏,媳婦長得再漂亮也不對勁,誰叫她搶走自己寶貝兒子。”


    “少說兩句行不行!”白鈺道。


    藍依愁眉苦臉勾住他脖子:“我真的害怕,白鈺……你媽媽凶不凶?會發脾氣嗎?”


    “她很和氣……”


    白鈺才說了四個字,藍朵卟哧笑道:


    “和氣個鬼,赫赫有名的京都霸王花!現任常四詹印知道吧?他家大門被你婆婆開著軍用吉普撞得四分五裂,完了詹家卻說跟她沒關係,是門的位置不好。”


    “啊,是嗎?”藍依震驚地瞪大眼。


    白鈺惱怒地瞪了藍朵一眼,道:“啊……是……當時有點小誤會,平時我媽待人很溫柔……”


    “還溫柔呢,聽說……”


    藍朵還要說什麽,白鈺一個箭步衝到她麵前,喝道:“你有完沒完?沒看出你姐精神高度緊張嗎?”


    “高考前一天她發高燒三十九度,結果呢,考上了碧海師大,”藍朵道,“藍依的風格就是越緊張發揮越好。”


    “才不是,我……這回比高考還緊張。”藍依對著鏡子快哭了。


    本來約定晚上吃火鍋,藍依是半點都吃不下,也沒心情吃,一會兒換一套衣服,藍朵幹脆躲到屋裏看聯歡晚會去了。


    很晚了,藍依還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鏡子不知幹什麽,白鈺吟道:


    “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藍依,其實以你現在容貌和青春,淡妝素顏最美,無須太多修飾。”


    藍依嘟著嘴說:“女人總是追求完美的,再說妝容代表著尊重,我可不想第一次麵就被你媽挑出毛病。”


    “應該說‘咱媽’。”


    “還不知道‘咱媽’認不認我這個媳婦呢……”


    白鈺哈哈大笑:“我就說生米煮成熟飯。”


    “那更瞧不起我了。”


    直到白鈺迷迷糊糊睡著,藍依還在鏡前忙碌。


    大年初二。


    清晨白鈺還在酣睡,冷不丁被藍依用力搖醒,哭泣道:


    “完了,我完了,我見不了人了,怎麽辦?”


    白鈺睜眼一看,心裏“格噔”——


    隻見藍依臉上紅腫了好幾塊,臉頰、額頭、下巴都有,手一摸還有點發燙,當下沉聲道:


    “化妝品過敏?趕緊去醫院看急診,走!”


    “不是七點鍾出發去省城嗎?”藍依淚汪汪道,“我這付模樣怎麽能出門?白鈺,我把事情搞砸了……”


    瞬時白鈺有點懵。


    這時藍朵聽到動靜推門進來,看到藍依的臉斷然道:“上午哪兒都別去,我送你去掛急診!你太緊張了,藍依,以前你用化妝品從不過敏,有心理因素的。”


    藍依捂著臉隻是哭泣。


    隔了會兒,白鈺道:“是的,身體要緊。我跟我媽說一下,情況特殊請她諒解。”


    “不行的,白鈺!”藍依說,“你媽聽了肯定認為我小家子氣,故意拿架子,不生你的氣但肯定對我有看法……”


    “我會慢慢解釋……”


    “沒用的沒用的,”藍依淚流滿麵,怔怔想了會兒突然道,“藍朵!藍朵替我去!”


    “什麽?!”


    白鈺和藍朵齊聲驚叫道。


    藍依愈發有條不紊道:“不就吃頓飯嗎?我和藍朵長得一樣,見她等於見我……”


    “怎麽一樣?”藍朵氣急敗壞,“你那付……那付嬌滴滴的樣子我可學不來!”


    “不用嬌滴滴!”


    藍依道,“你全程低頭保持微笑,無論問什麽問題都輕聲、盡可能簡潔地回答,少吃東西,捱完這頓飯她就去機場了,很簡單。”


    “這樣……行嗎?”


    被藍依一說,藍朵也動搖起來。


    白鈺想想的確未嚐不可,因為媽媽難得有興致大老遠從京都飛過來,就想看看未來兒媳婦,任何理由在她眼裏都站不住腳。


    何況雙胞胎真長得一模一樣,見藍朵如見藍依。


    時間倉促,來不及過多準備——在藍依再三堅持下,藍朵不得不穿上她試了一晚上的衣服;化妝品藍朵是絕對不肯用的;去省城前還要把藍依送到縣人民醫院急診中心……


    反正一切都有點亂。


    去省城途中,白鈺想想不放心,不由自主又叮囑了幾句:不要主動提問;不要點菜;語調比平時降低、再降低……


    藍朵不耐煩道:“囉嗦!要不是藍依先遇到你,你媽要見的人應該是我吧?現在還是我,有啥緊張?”


    說得也是啊,白鈺啞然失笑。


    從苠原起兩年多來,除了期間藍朵偶爾外出執行神秘任務外,幾乎都與藍依泡在一起,特別搬到縣城後幹脆住到一個屋簷下。在關係方麵,白鈺與藍朵早已化解了剛見麵就打架的蒂芥,儼然真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似的,所以除夕夜藍依才說“我們仨”。


    此時的藍朵,在白鈺心目中就是藍依的妹妹,居家過日子的小妹,脾氣有點壞,但為人不錯身手也挺好,如此而已。


    昨晚在網上預訂了省城最著名的“原山鄉”連鎖店城東分店,這裏離機場高速很快,方便白翎往返行程;更重要的是,城東分店並非熱鬧繁華的商業區,既動中有靜,又利於安全布防。


    大區軍事長官、中將出行,不消說必定配備精銳強幹的警衛,人越少的地方越不容易出亂子,能夠掌控得住局麵。


    來到11號包廂——這是個五人小間,空間卻比尋常十人間包廂大,裝修得精致而奢華,每個細節設計得格外舒適自然,可見價格高昂有高昂的道理。


    “會砌茶嗎?”拿自帶的茶葉泡第二開,白鈺問道。


    藍朵接過茶壺舉到半尺高度,微微傾斜,茶水準確砌入茶盅,滴水不漏,旋即合上,雙手端到齊眉處輕啟朱唇:


    “請用茶。”


    白鈺驚得合不攏嘴:“你也會?”


    藍朵道:“小時候一起學,姐姐會的我都會,我隻是不願做罷了。”


    說話間有人敲門,白翎倒背雙手,神閑氣定微笑著獨自進來。


    “阿姨新年好,我叫藍……依,是白鈺的朋友。”


    藍朵盈盈起身,恰到好處落後白鈺半步,低眉順眼輕聲說,俏臉恰到好處地微微發紅。


    還別說,演得真象。


    白翎仔細打量一眼,笑得更親切:“好啊好啊……小藍是個好孩子,這趟阿姨來得匆忙沒準備禮物,隨手拿了這枚戒指權當見麵禮吧。”


    說著從包裏取出枚嵌色五彩龍鳳鑽戒,其栩栩如生的做工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


    “謝謝阿姨。”藍朵深深鞠了一躬。


    白翎本想親手幫她戴,白鈺卻中途接到手裏——他深知習武之手與藍依的細皮嫩肉不同,白翎也是練家子,一碰便露餡。


    “幫小藍戴上,看合不合適。”白翎吩咐道。


    藍朵羞答答伸出手,觸手間竟異常綿軟,白鈺心裏詫異萬分。


    坐下後,藍朵手法嫻熟地替白翎倒茶,遞毛巾,拿水果,白翎愈發滿意,含笑道:


    “苠原條件艱苦,對你這樣的小姑娘來說能熬過來不容易啊。”


    “多虧白鈺照顧。”


    藍朵低聲說。


    白翎瞪了白鈺一眼:“他還照顧別人?把自己照顧好就不錯了!爺爺身體怎麽樣,還每天堅持打八段錦嗎……”


    就這樣有問有答,藍朵每個問題都答得大方得體,並不贅言,白翎打心眼裏喜歡這個小姑娘,眼裏充滿愛意。


    很好的開局。白鈺暗暗鬆了口氣。


    涼菜、熱菜依次端了進來,藍朵如事前關照的,很少吃,卻留意白翎每個舉動,不時體貼地提供服務。


    到目前為止見麵氛圍非常好,如藍依所預料那樣,姊妹倆真的一樣。縱使藍依來,達到的效果也不過如此吧。


    這時包廂經理滿臉笑容進來,說不好意思打擾了,本店因為特殊需要,請三位移步到17包廂用餐,空間更大、環境更好,餐費打九五折,不知行不行?


    藍朵低頭不語,白鈺覺得無可無不可,白翎略加沉吟,問道:


    “什麽特殊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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