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主任看出鳳花花的擔憂,搶著說:“是這樣的齊鄉長,保護區裏盡量保持原生態因此配套設施很少,表麵看觀景台比較近,實質這段路陡峭險峻濕滑難走,都貼著懸崖修的一不小心就容易……下午還有大雨,建議領導們在樓裏活動活動吧,安全第一。”


    齊曉曉不肯,皺眉道:“未必非得電瓶車,十公裏路慢慢走也到了,你們不敢的話我一個人去!”


    她真是典型的屋裏呆不住,對鳳花花介紹的美容、健身、品酒一概不感興趣。


    莊驥東也覺得難得來一趟,肯定要四處遊覽觀光作為日後談資,樓裏那些項目省城有的是,並不稀罕,遂附合道:


    “也行,請師傅開慢點就是了,如果雨不大可以多跑兩個觀景台。”


    鳳花花不甘心地問:“白鄉長呢?”


    白鈺無可無不可道:“跟大部隊行動。”


    “好……吧,徐主任去準備兩輛車,我陪領導們上觀景點。”鳳花花悻悻道,暗想這個女鄉長既沒用還處處搗亂,簡剛也夠辛苦的。


    天公作美,電瓶車停在大樓前時隻飄著蒙蒙細雨。鳳花花、徐主任坐到前一輛引路,張培略一躊躇也跳上去,讓三位鄉長坐後一輛。


    上車後有位保安拎著紙袋過來,鳳花花歉意笑笑道:


    “不好意思啊各位領導,生態保護區的鐵律是進山前上繳手機,所有貴賓都必須遵守,不好意思。”


    說著帶頭把手機扔進紙袋裏。


    入鄉隨俗,莊驥東等人均無異議,白鈺先前也聽容上校說過沒收手機,再說山裏信號不好帶也白搭,轉眼間便裝了大半紙袋。


    坐在電瓶車裏欣賞雨後山景,別有情致:被雨洗滌過的山、樹煥然一新,仿佛悄然拂去了塵埃,也無聲洗禮了萬物的心靈;近處,樹葉上的雨露,地麵上的水窪;遠處,高山上的薄霧,天空中的浮雲,像一幅瑰麗壯觀的油畫,完美的組合,變幻的色彩,令人心曠神怡。


    白鈺突然想起一首詩《山中留客》:山光物態弄春暉,莫為輕陰便擬歸。縱使晴明無雨色,入雲深處亦沾衣。


    留客的目的是欣賞山中美景,所以不能不寫山景,但寫多了又會衝淡“留客”主題,怎麽解決這個問題呢?詩人沒有描寫一泉一石一花一木細節,隻寫“山光物態弄春暉”這個極富啟發性和鼓動性的詩句,賦予山間萬物以和諧活躍的情態和意趣。


    但天有不測風雲,如果遊覽時下雨怎麽辦?詩人以退為進,“縱使晴明無雨色,入雲深處亦沾衣”,“沾衣”雖是難免,可那空山幽穀,雲煙縹緲,水汽蒙蒙,露濃花葉,也是一番極富詩意的境界啊!


    客人想走主人挽留是生活中常見現象,不過要在四句短詩中把整個過程解決得完滿、生動、有趣並非易事。詩人將景、情、理三者水乳交融,虛實相間,跌宕自如,委婉蘊含,顯示出絕句的意深情遙和耐人尋味的藝術魅力,遠比鳳花花拿落石嚇唬人高明多了。


    正想得入神,坐在前排的齊曉曉得意洋洋說:“聽我的沒錯吧,這種天氣悶在樓裏玩小孩子的遊戲有啥好玩?投入大自然懷抱,呼吸新鮮空氣才有意思。”


    莊驥東目光閃動,微笑道:“在京都大學的時候,齊鄉長經常和白鄉長投入大自然或……別的懷抱?”


    白鄉長淡淡道:“莊鄉長數數看投過多少懷抱?”


    “我數過,三個左右,沒錯吧白鄉長?”莊驥東還是微笑。


    齊曉曉掐指一算,白鈺本科階段的初戀情人、自己再加藍依可不正好三個!率真如她者心頭也不禁掠過寒意,意識到莊驥東空降苠原的目的並不簡單。


    白鈺還是淡淡的:“三個或三十個都無所謂,關鍵要珍惜當下擁有,好比我們好不容易有機會欣賞生態保護區美景,就要專心致誌,別浪費寶貴時間……”


    “哎,那邊有兩隻猴子!”


    齊曉曉及時轉移了話題。


    再往前山崖上的猴子越來越多,動作敏捷地從他們頭頂上倏爾一晃轉瞬消失。


    “哎不對勁……”


    電瓶車師傅冷不丁說。


    “哪兒不對勁?”齊曉曉連忙問。


    “它們好像在怕什麽……”


    電瓶車師傅說了半句,前麵那輛車驀地加快速度,坐在後排的徐主任喊道:


    “快點,快點……”


    “好……”


    剛應了一個字,“嘭”,兩塊足球大的石頭從高空墜落砸在地上!


    電瓶車師傅倉惶之下聲音都變了調:“落石!”


    車子劃了道弧線從石頭旁邊繞過去,速度加到最快,但山崖上的落石開了頭就一發不可收拾,“嘭嘭嘭嘭”越來越密集,塊頭也越來越大,電瓶車篷頂發出驚心動魄的聲音。


    齊曉曉沒象藍依上次那樣尖叫哭泣,臉色煞白兩眼瞪得大大的緊緊抓住椅柄;莊驥東則神經質般嘴裏念念有辭,眼睛四下掃個不停,似乎隨時打算跳車。


    白鈺已經曆過一次相對有些經驗,見前麵落石密集程度明顯超過後麵,大喝道:“停車!趕緊往回開!”


    師傅也喝道:“轉不過去!”


    這才發現這條木棧道是單向行駛,從寬度來看電瓶車沒法掉頭,真正的大麻煩!


    “停車,你停車!”


    白鈺暴怒道,實在想不明白他為何執意硬闖。


    師傅道:“山體滑坡都走不了,寧可賭……”


    還沒說完,一塊落地後蹦起的石頭又急又快打在他太陽穴,師傅悶哼一聲身體軟綿綿伏到方向盤上,電瓶車立即失控衝向山崖!


    “啊——”


    莊驥東和齊曉曉終於控製不住驚恐尖叫起來,白鈺飛撲上前一手穩住方向盤,一手死死地拉住手刹,叫道:


    “快跳,快跳!”


    兩人腿都軟了哪裏能動彈,況且躲在電瓶車裏挨不著從天而降的落石,絕計不敢貿然出去。


    前麵“轟”一聲巨響,一塊數百斤重的石頭正正砸在車頂,電瓶車瞬間失去平衡衝下了上百米高的懸崖!


    “啊——”


    莊驥東和齊曉曉親眼目睹鳳花花等人都沒哼半下便墜落懸崖,絕望地叫了起來。


    又一聲巨響,一塊磨盤大的石頭正好堵在木棧道中間,白鈺把手刹拉到極限都來不及減速,硬生生衝上去“砰”!


    電瓶車本來就不經撞,這一下徹底壞了,當然不壞也無路可走。此時落石密如雨點,漫天石塊飛舞的場麵簡直恐怖之極。


    白鈺跳下車左手拖出齊曉曉,右手揪著莊驥東,吼道:“快跑!”


    “到處落石往哪兒跑?”齊曉曉張皇道。


    莊驥東正待說話,腦袋被碎石砸了一下,趕緊雙手抱頭。


    白鈺道:“不跑等死!”


    這時大山深處傳來一陣陣低沉的“轟轟”聲,好象遠古怪獸的吼叫,腳底下山石微微震動,然後山崖開始搖晃、顫抖,落石更是飛瀑般直往下泄,白鈺叫道:


    “山體滑坡!”


    瞥見前方懸崖下方有處緩坡,不容分說兩手一使勁,三個人在齊曉曉的尖叫聲中團身滾了下去。


    樹枝、石塊、亂草、山地……


    高速滾落中三個人都被撞得七暈八素,非但被刮蹭得遍體鱗傷,那種昏眩感和失控感比坐過山車難受一百倍。


    恨不得立即死了好。


    “嗵!”


    滾在最前麵的莊驥東一陣子整個身體撞在突起的石頭上,沒聲息地昏死過去,但他為白鈺和齊曉曉提供完美的人肉墊子,使得他倆稍微平穩地止住墜勢。


    向上看,石頭滾滾而下;放眼四周都是懸崖峭壁,沒有可供攀爬的地方。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怎麽辦?”齊曉曉已全然沒了主意。


    白鈺飛速打量,發現十多米外石壁上有個半人高的山洞,果斷道:“鑽洞!”


    說罷背起莊驥東,拉著齊曉曉往那邊跑,堪堪抵達洞口時右側驀地噴射出一股水浪,瞬間淹沒了整個穀底,沒等白鈺反應過來第二波巨浪挾裹著大大小小的山石又咆哮著衝出來,他隻來得及嚷道:


    “抓住我……”


    隨即三人被巨浪衝入山洞!


    山洞空間很小,卻比外麵穀底還要低,水位快速升高轉瞬就浸至他們腰間,而且在水勢和石頭的衝撞擠壓下,山壁間的裂縫漸漸擴大,噩夢般的碎石又如雨點般往下掉,照這個態勢發展留在這裏不被淹死也要被砸死。


    齊曉曉受傷多處已失去行動力,白鈺示意她摟著自己脖子,背負著莊驥東緊握藤蔓雙手交替向上爬,水位直線上升在下麵緊追不舍。山壁上落下的碎石越來越大,劈頭蓋臉砸在他們臉上、身上,手背和前額被尖利的碎片紮得鮮血直流,好幾回還差點被卷過來的山石撞到,藤蔓經水一泡也滑溜無比,給逃生增添了困難。


    “我要鬆手了,我不想拖累你,”齊曉曉帶著哭腔道,“都是我不好鬧著出來玩,把大家的命都搭進去了……”


    “不準擾亂軍心!”


    白鈺斥道,“我們還沒死呢!安靜點,右上部位有個洞,看看能不能爬進去……”


    但水位升得實在太快,轉眼便淹沒石壁上的洞口,白鈺奮力試探了幾回無奈累贅太重。


    好不容易攀著藤蔓到了洞頂,水位還在繼續升,從腳踝到膝蓋、腰間、胸口……一寸寸向上移,等淹過頭頂大概就是喪命之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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