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剛環顧眾人,緩緩道:“同誌們,我的想法是按驥東同誌要求對三樓所有辦公室做個徹底排查和評估,按最低標準測算維修費用,再根據鄉財政情況討論研究具體方案。在此之前我暫時搬到五樓辦公,對了,驥東同誌如果嫌樓梯間太吵也可以到五樓來,臨時落腳嘛,你看怎麽樣?”


    妙手扭乾坤的高招!


    一下子推翻了白鈺的兩套方案,也變相否決莊驥東強烈搬到三樓的要求,真是以退為進的好棋。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


    看著簡剛,莊驥東瞠目結舌。搬到五樓是最初張培提出來的,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如今簡剛主動到五樓辦公,自己也跟上去象什麽話?


    本來爭的就是三樓地盤嘛。


    然而這樣一來,簡剛還是獨自占一層樓——剛剛白鈺建議把五樓老幹部活動室和圖書室搬到一樓,而莊驥東卻不得不繼續蝸在樓梯旁的辦公室等待“排查評估”,不知要到猴年馬月了。


    麵對深耕鄉鎮多年實戰經驗豐富的老將,莊驥東還是嫩啊。白鈺心裏喟歎,率先表態道:


    “三樓樓板漏水的頑症應該根治,不然那麽多間辦公室閑置也是浪費,請黨委辦把此事列為頭條要件,需要用錢的地方我來協調財政所盡量予以配合。”


    簡剛點點頭,沉聲道:“還有補充嗎?散會!”


    一波三折的黨委會結束後,莊驥東回到辦公室懊喪無比,意識到自己打了個大敗仗。


    這還是白鈺、齊曉曉等人保持中立的前提下,倘若從剛開始就站到簡剛那邊,單單投票就以絕對優勢壓倒自己了。


    原來到了黨委會,壓根沒人把自己這位鄉長放在眼裏!這一點完全顛覆了莊驥東對官場的認知,因為在省紅會兩位黨政領導至少在公開場合都是平起平坐、相互尊重的。


    鬧了半天,都是演給外人看的。


    莊驥東這才想起莊彬說的前四個字“不要惹他”,因為惹不起啊!


    負責檢查評估的自然是遲遠山,每間辦公室、前後牆壁、夾層仔細看了兩遍,又穿孔打眼作了檢測後,他表示當初安裝在牆壁裏的管道破損嚴重,加上隔水層、防滲漏等工藝不夠精細,需要全部拆除後大規模翻修重建。


    “施工期起碼三個月,工程總預算60萬!”遲遠山道。


    張培道:“遲老板報價可得悠著點兒,要先給白鄉長審查呢。”


    聽到“白鄉長”,遲遠山眉頭都沒皺半下隨即道:“剛才說的市場價,正府是黃金客戶當然要便宜些,嗯,總預算45萬。”


    “白鄉長對工程預算很精通的,聽說參加過央企大型工程審計!”


    遲遠山賠笑道:“回頭我把能節省的減掉,有些地方廢物利用,報42萬怎麽樣?”


    張培又好氣又笑,道:“你這是漫天要價等我們就地還錢呢,該報多少報多少,別打馬虎眼。”


    聽到42萬的數字,簡剛心裏“格噔”一聲,第一反應是水分都被擠幹了,換以前遲遠山張嘴就是七八十萬呀。


    沒油水的工程,費時費力而且做完後又麵臨如何分配辦公室的難題,還不如不做!


    想到這裏簡剛淡淡說:“叫遠山拿個方案出來,做仔細點,不要著急。”


    張培焉有聽不出簡剛拖刀之計的意思,連連點頭道:“好,我叫他多走幾遍現場。”


    連續幾天,莊驥東瞅三樓始終沒動靜:簡剛照常上下班,辦公室沒搬到五樓;遠山公司技術人員、水電工倒是時不時拿著圖紙在三樓轉悠,就是沒實質性舉動。


    “黨委會討論時不是要求盡快嗎,拖拖拉拉怎麽回事?”莊驥東氣衝衝到黨政辦質問道,“重新鋪設管道有啥技術含量,還裝模作樣畫一大疊圖紙,騙我不懂是吧?我立馬一個電話就能從省城拖支工程隊過來,工期比遠山短,價格還比遠山便宜,你信不信?”


    張培已適應了莊驥東見風就是雨的脾氣,軟綿綿應道:“請遠山公司做預算,工程不一定給它做,到時肯定會招標或議標履行必要的程序。”


    “還有,黨委會要求調整辦公室比如黨政辦搬到一樓,為何不搬?”莊驥東繼續質問。


    張培知道他的潛台詞是:簡剛為何不搬?


    無奈笑笑道:


    “著急不起來呀莊鄉長,事情一環套一環得按順序來。簡書計選的是五樓東麵第三間,左有圖書室,右有老幹部活動室,簡書計的意思是等兩邊搬到一樓後再搬辦公室;問題是一樓屋子麵積都比五樓少,圖書室裏的書架放不下,正要求木匠改做;另外老幹部活動室……”


    莊驥東沒耐心聽下去,冷著臉摔門而去。


    黨政辦的幾位辦事員麵麵相覷,都為日後工作怎麽開展暗暗發愁。現在體會到尤德山甘當簡剛的走狗利大於弊:黨政辦擁有很大的話語權和威懾力,辦事情、要數據、推進度都毫無滯怠;如今張培可謂爺爺不親奶奶不愛,簡剛自然沒把他當作心腹,可在莊驥東看來卻是簡剛手裏提拔的,處處防範,成天受夾板氣。


    周五下午,莊驥東空降苠原的第一個周末,常青猝死事件終於告一段落:


    隱匿了幾十天的鄭家福出麵與死者家屬達成諒解,對方不再對猝死事件窮追不已,鄭家福以慰問金方式一次給予三十二萬元。


    有人說這筆錢鄭家福隻出了很少部分,大頭是身份被嚴格保密的兩位中年婦女所出,不管怎樣事端總算平息了。


    事後縣紀委約談鄭家福,就群眾關心的親屬經商、官商勾結、輸送利益等問題進行詢問,鄭家福一一作答,表明自己從未幹預、參與、推動妻子穆小虹的服裝店生意,夫妻倆收入賬也是分開管理可據可查。


    鄭家福回答得滴水不漏,但鬧出這麽大醜聞不處理說不過去,考慮再三,縣紀委以“個人財產申報不全麵”為由給鄭家福黨紀警告處分!


    灰頭土臉回到苠原,鄭家福真是鬱悶到極點:出於種種原因,他的確如穆小虹揚言的那樣沒敢離婚;雖然職務保住了,受到黨紀處分後幹完這個任期大概率靠邊站。


    再加上那筆“慰問金”,折了麵子又賠了裏子,裏外不是人。憑什麽呀?自己才是徹頭徹尾的受害者!


    低眉順眼到簡剛那邊報到,簡剛眼皮都沒抬,冷冷說抓緊時間把落下的工作補上去,以後注意遵守勞動紀律,不要動不動玩失蹤。


    再到莊驥東那邊見麵,對這位窩囊到家的副鄉長,莊驥東打心眼裏瞧不起,三言兩語就打發了。


    最後一站是白鈺辦公室,鄭家福進門便歎道:


    “老弟啊,做哥哥的這回丟臉丟到家了,哎,幹脆辭職回家養老算了,免得受氣。”


    白鈺笑著拉他坐下,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老實說前期時間確實放心不下,可縣裏沒關係也幫不上忙,隻能幹著急……聽說你回來,我和曉曉加了兩個夜班把前陣子工作按‘已完成’、‘正在進行’、‘手續待完善’等文件夾分門別類整理好,你清點一下就行。”


    “讓你倆辛苦了,真過意不去……”


    “一季度工作量比較大,我覺得最近半個月你就呆在辦公室把事情銜接上去就行,下村蹲點那些體力活交給我和曉曉吧,趁年輕體力好多跑多熟悉基層情況。”


    這是讓他暫時避過風頭以免招受閑言碎語,那些山裏人說話可不顧及對方顏麵,鄭家福感動得緊緊握住白鈺的手再三感謝。


    路過齊曉曉辦公室,她主動起身與鄭家福握手並表達了與白鈺相同的意思,本質上,齊曉曉心地很善良,隻不過被堅硬直率的理工女氣質所掩蓋罷了。


    莊家跟進的速度非常快,第二周,有位號稱賬麵放著六百萬隨時能投資的大老板來到苠原。


    他叫展克鵬,省城做副食品外貿業務的,手裏有四家公司,幾百名員工,資產數億。不消說必定與莊彬有著千絲萬縷聯係,專程過來幫莊驥東搖旗呐喊、政績添輝。


    對展克輝的到來,簡剛體現了難得的重視,特意“百忙之中”抽空出席歡迎午宴,滔滔不絕介紹苠原的優惠政策和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懇請展克輝多投資並多介紹省城大老板考察觀光。


    簡剛終於想明白了,商林頭頂上的國家貧困縣帽子遲早要摘,摘下來後不管形勢多惡劣、發展多困難,確立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已成為今後不容質疑的工作重心,經濟工作抓不上去,天大的靠山和人脈資源都白搭。


    反之沒靠山沒人脈,如同白手起家的白鈺,有點子有政績,自然而然獲得繆文軍青睞並破格提拔。


    簡剛打算借助班子裏麵三位年輕的研究生鄉長的衝勁,讓苠原經濟連上幾個台階,繼續坐穩鄉黨委書計寶座。


    但“借助”而非“依賴”,主導權要掌握在自己手裏,以免政績上去了,位置也被這班年輕人頂掉,畢竟莊驥東和白鈺都是正科級。


    “驥東剛到一個星期各方麵情況不是太熟,下午曉曉參與陪同,帶展老板到處走走,”午宴結束後簡剛吩咐道,“能現場拍板盡量形成方案回頭交鄉裏討論,當然我們會一路綠燈,為展老板的投資保駕護航。”


    “曉曉……”莊驥東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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