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半,白鈺在食堂吃完晚飯後散了會兒步便回到宿舍,專心致誌修改王彩美那份材料。


    到目前為止一切如願,每個環節都在掌握之中。


    簡剛和王彩美躲在她四樓辦公室,架在後窗的軍用高倍望遠鏡正對著白鈺宿舍。


    “她來了?”簡剛問。


    王彩美道:“七點半前肯定到,她說要在家裏洗個澡。”


    簡剛愕然道:“洗澡?她以為真要陪白鈺上床啊?”


    “我也說不清,女人的心思有時候奇奇怪怪的,恐怕自己都說不清。”


    看看表,簡剛道:“叫德山備好車,說好的七點半,晚一分鍾就去她家敲門!絕對不能耽擱九點半的行動!”


    “不會不會,穆小菊為人我知道,答應的事肯定不可能反悔。”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晚上七點二十五分,穆小菊如期過來報到,王彩美笑著把她拉到簡剛的小會議室,親手泡了杯薑茶,叫她別緊張,一切準備就緒。


    晚上八點左右,天空飄起了毛毛細雨。春雨貴如油,不過這會兒簡剛無心惦記莊稼的事,焦急不安地看著手表。


    晚上八點四十分,出了個小意外——


    一個人影出現在宿舍院前,居然是齊曉曉,她從毛嶺村回來了!


    “媽的,叫她利用晚上走訪村民家做思想工作,全然不把老子的話放心上!”簡剛恨得直咬牙。


    王彩美提醒道:“聽說她有點潔癖,恐怕睡不慣農村裏的床鋪?”


    “在基層工作不該克服生活方麵的困難嗎?”


    “還有這幾天農村的春節還沒過完,喝酒的、打牌的、串門聊天的,你說個孤零零的女人家四處走訪多不合時宜?”


    簡剛一拳砸在牆上,道:“我怕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放心,她不會晚上跑過去找白鈺,孤男寡女,這點禁忌會有的。”王彩美道。


    反複看手表,簡剛斟酌再三道:“推遲二十分鍾行動!”


    事實證明簡剛的判斷非常準確。


    齊曉曉回到宿舍,進進出出來十幾趟,也不知在忙些什麽,連王彩美都歎氣說“女人事多”。


    直到晚上九點半左右終於關上門,在此期間白鈺宿舍門緊閉,仿佛對外麵的動靜一無所知。


    “兩人在學校也隻是認識而已吧?”簡剛道。


    王彩美笑道:“大學裏麵有幾萬人,不可能凡是認識的都上床,那還了得?哎,差不多了吧,德山剛才發消息說都快凍僵了。”


    “再等五分鍾……”


    簡剛轉頭吩咐道,“對了你上樓檢查一遍,必須全部脫光!”


    王彩美笑笑道:“瞧你小樣兒,恨不得自己上樓檢查吧?”


    晚上九點四十分,穆小菊畏畏縮縮裹著軍大衣冒雨來到白鈺宿舍前,猶豫幾秒鍾後開始敲門。


    此時白鈺已改完王彩美的材料,正全神貫注研究苠原地區的地質構造、土壤、水文等資料,為今年即將啟動的交通工程建設儲備知識。


    齊曉曉回來的動靜他聽到了,也知道她因為潔癖不肯在村裏過夜,尋思後麵有機會勸勸,哪怕帶齊行李也要偶爾在村裏睡幾夜,不然傳出去影響不好。


    就隻動了這個想法,幾秒鍾後繼續盯著電腦屏幕,邊看邊想邊記。


    敲門聲響起,白鈺第一個念頭是齊曉曉的事真多,也不看看時間,這麽晚單身男女在一個宿舍很不妥當的。


    起身剛走了半步,卻又停住。


    為什麽?


    敲門的節奏不對!


    齊曉曉的節奏向來是砰砰砰亂敲一氣,然後不再敲了站外麵等;包育天有禮貌地敲三下,過會兒沒反應再敲三下;琴醫生通常先打電話,過來時隻敲一下;藍依則是敲兩下脆生生地說“是我,開門”!


    這位敲門者節奏散亂,明顯是陌生人。


    既然陌生人,那就得提足小心了。


    白鈺迅速拿起手機切換到監控係統,幾個畫麵組合之後立即認出竟是黨政辦穆小菊!


    寒風細雨中,她雙肩抱臂仿佛抖得瑟瑟發抖,軍大衣下擺露出光溜溜的小腿肚。


    不好,一定有詐!


    白鈺故意問道:“哪位?”


    穆小菊當然不敢出聲,一出聲就露餡了,繼續敲門。


    白鈺道:“我上床了,稍等會兒……”


    說著立即撥打齊曉曉的手機,接通後匆忙道:“我知道你沒睡覺,趕緊打開後窗,從夾巷裏到我宿舍來,快,情況危急!”


    齊曉曉愣了愣道:“後麵髒死了……”


    白鈺低吼道:“快!”


    別看齊曉曉平時對白鈺大大咧咧的,關鍵時刻還是很順從,隨即掛斷電話,兩三分鍾後出現在白鈺後窗外。


    伸手將她拖進來,此時穆小菊已不耐久等,掏出尤德山給的鑰匙開門!


    然而簡剛、尤德山等人不知道的是,因為大年初六齊曉曉宿舍鎖芯損壞,險些活捉白鈺和琴醫生,由此包育英買了兩套鎖,白鈺順便把自己宿舍也換了。


    左轉右轉打不開,著急之下穆小菊更加用力地拍打,木門年久侵蝕,以她的力氣鉚足勁撞幾下就能破門而入。


    拍門聲中,白鈺悄悄道:“數到十主動開門,不管發生什麽,按你的正常反應應付……”


    說罷靈巧地翻身而出,轉瞬消失在夾巷裏。


    到目前為止齊曉曉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憑對白鈺的了解,相信他絕對不可能坑自己。


    定定神,從一數到十後過去猛地開門!


    隻見門口人影“呼啦”扔掉軍大衣露出白花花的身體,嘴裏叫道“白鄉長”便撲了過來!


    齊曉曉哪有白鈺那種機敏和身手,猝不及防之下被抱了個滿懷,與此同時院裏閃過一條人影,舉著相機連續“嚓嚓嚓”拍了十多張!


    這才看清對方模樣,齊曉曉喝道:


    “穆小菊,你這是幹嘛?!”


    霎時天雷滾滾,從宿舍裏的穆小菊、院裏的尤德山到鄉府四樓的簡剛、王彩美,都被雷得心神俱裂、七焦八暈!


    明明眼睜睜看著白鈺從七點鍾進宿舍,半步都沒門,怎麽……怎麽變成了齊曉曉?


    大變活人也不是這樣玩法!


    穆小菊被問懵了,下意識四下打量宿舍,道:“白鄉長……白鄉長在不在?”


    齊曉曉一把推開她,語氣更加嚴厲:“你這一絲不掛的樣子,找白鄉長幹什麽?你是有夫之婦,他是有女朋友的人!尤主任,你舉著相機幹什麽?把相機拿過來!”


    尤德山已經知道今晚的事搞砸了,一咬牙飛快地將剛才所拍的照片全部刪光,賠笑著邊遞過相機,邊解釋道:


    “我……我在院子前後查衛生……偶遇,偶遇……”


    齊曉曉接過相機用力摔到地上,連續踹了兩腳,尤德山心疼得嘴唇直哆嗦,這可是鄉裏唯一一台用於宣傳報道的單反相機,價值7萬多元!


    “把衣服穿好,滾回去,滾得越遠越好,今晚別讓我看到!”


    齊曉曉指著穆小菊鼻子喝道。


    要是這會兒站這個位置的是白鈺,可謂百口莫辯,說什麽都沒用;可齊曉曉就有資格大發脾氣,連樓上簡剛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穆小菊可謂難堪到極點,“哇”地一聲,狼狽萬分地裹著軍用大衣快步跑開。


    “齊……齊鄉長,您怎麽……睡到白鄉長宿舍了?”尤德山還不甘心,涎著臉問道。


    齊曉曉撿起相機扔向尤德山,他閃得快額頭邊角還是被刮了一下,痛得齜牙咧嘴卻又不好發作。


    “包主任的宿舍,白鄉長的宿舍,我愛睡哪間睡哪間,隻要不跟他們躺一張床你管得著?”


    齊曉曉衝他喝道,又四下找東西要砸。


    尤德山嚇得連連後退,黑暗中卻撞到一個人身上,扭頭一看驚叫道:


    “白……白鄉長!”


    此時不僅尤德山,樓上簡剛、王彩美都想通了:奧妙八成在宿舍後麵的夾巷,白鈺和齊曉曉在穆小菊敲門期間迅速完成乾坤大挪移!


    但白鈺怎麽能從敲門聲就判斷有陷阱?齊曉曉為何心甘情願配合他行動?兩個問題仍是謎。


    白鈺嘴角含著冷笑,手指如鐵鉗般勒住尤德山肩頭,霎時尤德山慘叫道:


    “白鄉長輕點,輕點,骨頭要碎了!”


    白鈺瞪著他,黑暗中目光格外銳利可怕,一字一頓道:


    “回去告訴他們,惡人自有惡報!”


    尤德山被他鋼鐵似的手指捏得身體越來越矮,快蹲到地麵時白鈺陡地鬆手,尤德山連相機都顧不上撿如喪家之犬溜走了。


    看著他消失在夜幕時,白鈺有意無意朝鄉府大樓四樓瞟了一眼,緩緩回到宿舍。


    齊曉曉倚在門框皺眉道:“你事先知道?”


    “不,臨時判斷。所以第一,你去毛嶺村本身就是陰謀;第二,今晚包主任也下了村,不是巧合;第三,你注意到鄉府大樓停電了,也是事先策劃好的。”


    “要是我在毛嶺村沒回來怎麽辦?”


    “同樣遁窗而逃讓她撲個空,不過效果會差很多,”白鈺頓了頓道,“真誠地說一句,謝謝你。”


    齊曉曉擺擺手:“少來這一套,虛偽!我就想問人家在外麵敲門,你怎判斷得出有問題的?這一招我得學學,防止以後冷不丁弄個裸男過來,還真沒法說得清。”


    白鈺警覺地掃了掃四周,手指按在門板縫隙處,道:


    “摸摸看。”


    齊曉曉手指滑過,幡然醒悟道:“啊,針孔攝像頭!”


    “噓,進屋再說……”


    白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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