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方晟夜裏決定集中優勢兵力打殲滅仗的思路是正確的。


    上午有省市領導親自到銀行營業網點打氣助威,有堆積如山的百元大鈔,有中途故意增撥的現金,還有滾動播出銀行金庫的畫麵,可以說已經很大程度緩解了緊張局勢。饒是如此,至上午十一點,全市各銀行累計發放的現金居然達到十五個億!


    真是令人恐怖的數字,要是蔓延到全省豈非半天要被付掉百億現金?擠兌的殺傷力可見一斑。


    因為,越是金融體係和結算渠道高度發達的地區現金庫存越低,目前來說已經沒有哪個省市人行會囤積一百億現金。


    一旦銀行真沒錢,那簡直是天塌下來了!


    在老百姓立場,銀行沒錢等於我手裏的存單變成廢紙,那怎麽得了?真會上街鬧事造反,不是開玩笑!


    但方晟決定晉北全市敞開兌付,使得擠兌潮沒有擴散開來,越往後麵兌付壓力越小,越來越多老百姓看到銀行充足的現金和絲毫不拒的信心,開始打消擠兌念頭。


    中午,省領導們站在110指揮中心大屏幕前觀看全市各銀行營業網點情況,舉著存單要求兌付的人流明顯減弱很多,但不少營業網點還是人滿為患,而且不斷有人進進出出。


    銀行營業網點中午不關門,從現在到下午關門還有五個小時,十多個億夠不夠?


    今天撐過去了,明天怎麽辦?後天呢?


    省市領導眾星拱月般將沈直華、方晟兩人突出在最前麵中間位置。


    此時京都派出的運送現金的專用貨機已降落在晉西機場,從機場到人行金庫沿途全麵封鎖,估計四小時內能完成運輸、清點、入庫;下午另一架專用貨機也將啟航,繼續為晉西輸入血液。


    “隻要撐過今天,明天肯定沒問題,潮水漸進式後退,不可能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沈直華道。


    方晟長時間思忖,道:“不從根源解決問題,晉北擠兌風潮消停段時間還會泛起,造謠和流言的成本很低,京都不可能一直派飛機送錢。”


    沈直華何等反應,立即道:“你的意思是還得從商會和古玩協會著手?”


    “寧可談不成,不能不談,人家主動找上門卻冷冰冰拒之門外,當然不高興了。”


    “哦,方申長是打算平等對待那幫家夥,準備曉之以理……”


    “隻要不介入造假,商會和古玩協會都是受法律保護的民間團體,不應該受到歧視。”


    這個時候沈直華表現出難得的、高出詹印和吳鬱明半籌的大局觀。


    短短幾句話,兩人其實在圍繞一個很敏感的話題在相互試探,即沈直華的三項規定是否允許討價還價?


    換詹印、吳鬱明,第一反應是寧可局勢繼續僵下去也必須維護自己的權威,哪怕變通或通過其它途徑來協商。


    因為三項規定是以申委名義作出的戰略性部署,全省一盤棋、一個標準執行,豈能讓晉北搞特殊化、大打折扣?


    但沈直華卻釋放出靈活空間,道:“隻要齊心協力化解擠兌風潮,我看可以坐下來談嘛,雙方都坦率表明態度和底線,然後慢慢磨合,求同存異。”


    方晟旋即回頭吩咐道:“請陳栗、何亞兩位同誌主持跟商會和古玩協會負責人的懇談會,全程保持聯係,有難以處理的及時向沈書記和我匯報。”


    沈直華正待說話,秘書匆匆從人群裏鑽到前麵,把手機遞給他的同時低聲道:


    “京都領導同誌的電話……”


    幾乎同時管瑾也上前遞過手機,上麵顯示著一個令方晟心裏一跳的號碼!


    身為申長,上任第一件事就是了解京都各領導辦公室電話號碼,這個號碼,是正務院副理童卿打來的!


    對,身份不同了,必須盡快融入新角色。


    在京都層麵,涉及國家大事、重大影響事件,正務院領導的習慣做法是第一時間與申長聯係,無它,在正務係統裏各省申長是第一責任人。


    童卿責問方晟為什麽不主動上報今天淩晨盤河地區發生的特大煤與瓦斯突出事故,且故意隱瞞事故原因和傷亡人數,非法拘禁記者還有外國記者!


    方晟真是驚出一身冷汗,忙不迭說首長,從昨晚到現在直華書記和我都守在晉北指揮控製擠兌風潮,可以相互作證沒聽過任何渠道上報信息,這當中肯定出了岔子,等我們查清楚後向首長做詳細匯報!


    童卿並沒有為難他的意思,嚴肅地說當務之急是迅速組織搶險,確保困在礦井下的工人兄弟得到解救,其它事該怎麽處理按程序辦!方晟同誌,晉西情況複雜,一定要凝起神來以如履薄冰的態度應對困難。


    方晟聽得心一熱,連連表示感謝。


    通完電話,見那邊轉過來的沈直華臉色同樣難看,不消說他也受到黨務係統領導的批評。


    兩人異口同聲問道:“誰在盤河?!”


    省領導們麵麵相覷,情知又出漏子了,半晌才有人答道:“徐曲書記……”


    徐曲是申委常委、省組織部長,已幹了十一年常委曆任常務副申長、省宣傳部長等職,是晉西舉足輕重非常有影響的正壇重量級人物。


    相比之下俞生農盡管是申委副書記,常委會排名還在徐曲之後。


    沈直華火氣來得快也去得快,就一問一答的工夫已恢複平靜,對秘書說:


    “趕緊聯係徐曲同誌了解事故詳情,特別是事故原因、傷亡和目前救援具體數據務必準確,正府那邊……”


    邵柏硬著頭皮道:“我負責安全生產……今天壓根沒聽到匯報!我這就跟盤河那邊對接,摸清情況後趕過去!”


    這就是體製內助理的苦逼之處,不是副申長卻參與副申長分工,而且主管風險最大、最容易出問題的安全生產!


    如果主管期間風平浪靜安然無恙,那麽恭喜你,可以順利轉正;如果一會兒這裏發生透水事故,一會兒那邊發生重大火災,每次都上熱搜受到國內外關注,那麽對不起,平時幹得再好也沒用,問責就拿你開刀。


    官運,即在於此。


    “先了解情況再作決定,不要自亂陣腳!”沈直華威嚴地說,轉而與方晟向前幾步低聲道,“晉西不太平啊,出事是常態,不出事才怪……盤河那邊我過去,你留下全權處理擠兌風潮,金融、群體、談判三方麵你都擅長,好鋼要用在刀刃上,你的意見呢?”


    平心而論這是沈直華持中之舉。


    盤河那邊事故已經發生,組織救援都有預案和既定流程,省領導去與不去無非是個姿態問題,況且徐曲掛鉤盤河,說實話象他這樣根基深資格老的老牌組織部長,在申長麵前會保持很大的超然性。


    此時此刻要按正務院要求追究隱瞞不報、非法拘禁記者等問題,非得沈直華親自到場才壓得住。


    而晉北的擠兌風潮已呈好轉之勢但仍不能鬆懈,如方晟所說必須從根源解決問題,即與商會、古玩協會對話妥善處理業已激化的矛盾。這方麵方晟是行家裏手,所以沈直華說好鋼用在刀刃上。


    從這點看,沈直華要比詹印大氣;詹印呢,比吳鬱明有智謀、有手段,殺伐果斷翻臉不認人。


    申委書記和申長初步敲定當前工作分工及安排,那邊情況也反饋過來了:


    今天淩晨5點46分,盤河市郊一處煤礦發生特大煤與瓦斯突出事故,當場死亡3人,11名礦工被困在井下,另有9人下落不明。


    事故發生後,從煤礦國企到轄區縣再到盤河市領導以及掛鉤這裏的徐曲都不約而同決定:隱瞞不報!


    為何?各有各有算盤。


    各級地方領導是擔心新官上任三把火,借事故的東風先燒到自己頭上。前陣子沈直華的刀很鋒利,砍的砍、削的削、拿的拿,好不容易躲過風頭,又來了位更狠的!


    經曆鄞峽、潤澤、百鐵、渚泉四個地方主正,要是晉西官場還不知道方晟的威名,幹脆別在體製裏混了。


    在沈直華手底下倒下的晉西全省幹部,都沒方晟主正時一個市多,而且方晟的風格就是問責,各種問責,專門拿領導班子特別是一二把手開刀!


    真是沒有最狠隻有更狠。


    什麽叫問責?重大生產安全事故一把手負責製、主管單位部門領導班子負責製,輕則處分降職撤職,重則以瀆職罪逮捕坐牢!


    在方晟手上,招商不力都要撤職,力度可想而知。所以國企、市縣兩級領導不敢報,共同決定死死捂著,最好內部消化解決。


    那麽掛鉤督查的徐曲知不知道?


    怎可能不知道!


    但徐曲也有徐曲的考慮:從工作角度考慮,擠兌風潮已經夠糟糕,再公開報導特大煤與瓦斯突出事故且有傷亡簡直雪上加霜,不如捂一捂。


    從個人私心考慮,反正市縣兩級沒主動匯報,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為事態一旦曝光自己等於守土有責,而不知道、被蒙在鼓裏的話性質不同,可以把責任撇得幹幹淨淨。


    官做到這個份上,必須有評估和精算的能力,把得失利弊權衡得清清楚楚才行。


    為何捂著不報呢?別以為盤河上下被沈直華雷霆萬鈞之下就嚇得說不出話來,理由早就準備好了:


    傷亡特別是死亡人數沒核實到位,抱著負責任和嚴謹求實的態度不能貿然上報!


    瞧瞧,輕輕一轉非但無罪,反而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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