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西省,實在是方晟不願意去的地方。


    回過頭想,幾個月前徐璃跑到渚泉“探親”,以她最討厭親密時光談工作的脾氣,居然難得耐心地講解了京都調遣沈直華去晉西的內幕,恐怕當時就考慮讓自己過去搭班子吧?


    再想想,早在黃海與於鐵涯較量,鄞峽與吳鬱明較量,百鐵與詹印較量,一路走來總在令人厭煩的鬥爭中度過,不知不覺間已有疲憊之感。


    鬥到何時才是頭啊?


    與於鐵涯較量,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基本與程庚明差不多止步於廳級;


    與吳鬱明較量,使他仕途硬生生被拖下來兩三年,原來與詹印並駕齊驅,如今落下半截;


    與詹印較量,表麵上不勝不敗握手言和,實質詹印吃了不少暗虧,京都詹家更被白翎弄得顏麵盡失,在圈子裏丟盡麵子。


    沈直華呢?


    背倚西北地方係勢力,與駱老的保守係、詹家等走得很近,又有沈燃在小換界前急流勇退為支撐,穩穩當當成為一幹中堅力量裏的領頭羊。


    為什麽一直強調沈直華的“穩”?


    在接受嶽首長談話的那天晚上,於家兄弟先後與方晟交心,從不同角度闡述了省部級及以上“穩”的重要性:


    愛妮婭以海歸身份回國效力,順順當當未受挫折做到申委書記奧妙在哪裏?擅長金融嗎?錯!


    也是穩!


    站在最高層看,方晟、竇曉龍、任厚明都屬於風格激進的領導,作風果斷,講究效率,雷厲風行,最大的特點是集中力量辦大事;缺點呢,就是不太容易聽得進反對意見,有過冒進輕率導致方向性失誤,且過於前瞻的想法和規劃令人無所適從,產生很多爭議,如方晟的江業新城。


    朱正陽、詹印、吳鬱明則屬於長於秩序而經濟略遜,講究整體作戰和循序漸進,工作中有自己的思路、特色和創新。如朱正陽透徹研究京都政策,總能領先半步掌握工作的主動性;詹印擅長維穩,抓內部團結和黨風廉政建設毫不手軟。


    冉漢增、陳皎、孟大舟等又有不同,他們或激進或穩健,但都存在一個非常大的隱患,那就是關鍵時刻缺乏魄力和決斷,在京都領導看來歸咎於一點:心裏沒招。


    有招與沒招,在京都層麵是很容易看出來的,這就是冉漢增遲遲無法再進半步、陳皎費盡心思才得以晉升的原因。


    但為何孟大舟卻得以高升呢?除了之前徐璃所說防止沈直華獨占鼇頭外,還有個重要因素:


    孟大舟是沿海係內部唯一取得共識的領軍人物,此外竇曉龍、任厚明等新生代子弟都受到掣肘,難以平衡。


    如於道明上次教導,這回嶽首長也含蓄承認:京都領導把誰放到哪個位子都有很深遠的考慮,絕非外界想的那麽簡單。


    沈直華到晉西是重任在身,造假產業鏈一天得不到鏟除,他一天別想離開晉西,就好像方晟空降原山的目標是確保固建重工改製成功。


    孟大舟接掌的隴山用體製內的話來說叫做“鏟板見底”,特別在省領導班子層麵經過嚴華傑不懈努力,朱正陽和竇曉龍暗中配合,抓的抓、判的判、逃的逃、死的死,是大局已定的態勢。接下來孟大舟隻須抓好黨建和吏治,經濟方麵放手讓朱正陽做,安安穩穩攢足資曆確保衝刺入局。


    再往深處想,同樣提拔申長,境遇也大不相同,暗含著京都對各人的期許或考驗:


    朱正陽提拔隴山申長,如孟大舟一樣拿了一手好牌,常務副申長轉申長更是無縫對接,所有情況盡在掌握;


    詹印提拔秦川申長是中坑,作為西南邊陲重鎮,另一側戰火連綿時不時燒到國境線,難民和流彈造成無辜邊民傷亡是兩個繞不開的坎,此外還有種毒、吸毒、販毒也是一大痼疾,其頑固程度不亞於晉西造假,可以想象當嶽首長說出“秦川”二字,詹印也是滿腦門子黑線;


    吳鬱明任白山申長相當於小坑,冉漢增、陳皎主持下的沿海經濟大開發紅紅火火,打通了與朝明、碧海、東吳等省的黃金橋梁,卻把白山撇到一邊,虹吸效應使得人才、資金、項目都奔雙江而去,白山呈衰落之勢。


    因此而言與百鐵局勢相似,這回沈直華和方晟又跳入了巨坑!


    用於道明的話說,倘若徹底蕩平造假產業鏈,振興晉西地方經濟,難道不是主正者應該做到的嗎?


    倘若做不到證明能力還是不行啊,不行就得讓位換一撥領導再試!


    覺得委屈?倍感不公平?


    那就想多了!


    放眼內地人才濟濟星光璀璨,多少人苦心費詣就為了爭取能夠證明自己實力的機會,如今國家給你機會感恩都來不及,豈有抱怨之理?


    人比人氣死人前麵還有一句,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相比連表現機會都撈不到的,方晟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幸運,不管嶽首長說的場麵話還是發自肺腑,反正當時聽得心裏暖洋洋的。


    所以於家兄弟反複叮囑方晟要向沈直華學習,穩字當先,在申長位子容不得犯半點錯誤,要犯就是大錯誤!


    要學習沈直華耐得住性子傾聽,繼而融會貫通揉合成屬於自己的東西;


    要學習沈直華任何情況下都淡定從容,絕對做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保持冷靜清晰的思考。


    沒有人可以隨隨便便成功,沈直華從基層做起未經大的挫折一路升到申委書記,“穩”隻是前提,更重要的是善於取百家之長,充分聽取各方意見後做出最正確的決策。


    尤如試卷上的選擇題,如果每次都選的正確答案,就不能用運氣好來解釋,而是好學生與差學生的區別。


    是的,沈直華就是老師、同學們眼裏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班長或團委書記反正是優秀學生幹部。


    方晟呢就象數學課代表,聰明、機靈、反應快且有些桀驁不馴,班主任通常不喜歡這種學生,但數學老師鍾愛得不得了,偶爾惹些麻煩挨批偶爾被要求找家長到學校,可不管怎麽說成績總是很靚眼。


    於雲複以此作比方,說以前你在基層相當於中學生,中學唯成績論因此學校、班主任都指望你衝擊名校、提高升學率,不好拿你怎樣;現在讀大學了,成績已不是衡量你的唯一標準,你必須做好學生,必須進學生會、團委,不然入不了大學校園主流!


    於道明則說京都對你倆的分工很明確,沈直華負責鏟除造假產業鏈,你負責發展經濟,相比之下你的任務輕得多,還有啥好顧慮?晉西經濟是沉到穀底了,憑你那些商界朋友的實力不用費多大代價就能拉起來,隻要京都看到效果,後續能拉多少就取決於沈直華那邊進展,能否有效釋放勞動力,是不是這個道理?


    與於雲複相比,於道明畢竟與晚輩們更能打成一片,雖然於正華至始至終沒透露過,於道明隱隱猜到幾年來兒子廣泛調查古玩界可能與沈直華有關,特意警告,說到了現在的層麵你跟沈直華拚的是人品和正績,不是心機,把搭檔弄得傾家蕩產、聲名狼藉隻會引起京都方麵反感,這一點你在鄞峽做得不好,後來潤澤、百鐵、渚泉都有所收斂,千萬注意!


    於道明的提醒,方晟也認真思考過。


    早從徐璃嘴裏得知京都派沈直華去晉西是為了鏟除造假產業鏈,真是啼笑皆非:沈直華、唐巧夫婦就是晉西造假集團的後台老板啊!


    所以方晟當時又生出幾分惕然,隱隱覺得京都方麵對沈直華夫婦所作所為並非一無所知,派沈直華坐鎮晉西鏟除造假產業鏈,弄不好就是以己之矛戳其之盾!


    論套路,誰比得上桑首長?


    因此方晟確立的思路就是:立足經濟,全方位打造一個騰飛的晉西;手握證據,必要時讓沈直華萬劫不複!


    黨校學習結束後,方晟在京都逗留了兩天,緊接著在機場與魚小婷會合秘密來到軒城,召集於道明所說的“商界朋友”開了次規模空前的會議。


    此次會議基於的前提是,兩年前詹家聯手湯瑞寬派遣調查組到百鐵徹查,之後在於白樊三家、黃海係等強力反擊下铩羽而歸,不得不做出對方晟有利的結論,其中最重要一條就是推翻前期官商勾結以及澄清與富商密切交往傳聞。


    有湯瑞寬那樣級別和地位主持的調查結論,從此之後關於與商界聯係方晟等於拿到金書鐵券,不管誰質疑都能將它捧出來,因為從梧湘高速公路一億資金到鄞峽三千套商品房砸盤以及百鐵高速、牡丹穀、封山育林等,都一一作出權威結論。


    體製內的規矩是鐵路警察各管一段,已有明確結論的問題不得翻案,除非冒出重大線索,因此帶來的體製內生態是幹部出了問題千方百計要給結論。


    所有黃海係,不,這回隻能叫方晟係,旗下商界精英悉數到場,其中上市公司就有兩家:


    三灘德亞,董事長餘金杭;靖海速運,董事長徐靖遙;


    達建董事會董事、京都商會副會長牧雨秋;


    晉方集團——已申請上市的以芯片研發為主營業務的高科技集團,董事長高棋;


    吉林商貿,實質以金融業務為主的金融公司融投資銀行、保險、證券、房地產於一體,總經理吉林;


    鄞坪山旅遊開發集團董事長卓偉宏;


    還有仍在逐步清盤打掃戰場的房地產老板周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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