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收斂笑容,慢慢道:“呂斯,男,63歲,中共黨員,京都人氏,前工作單位俗稱禦林軍的京都特勤局,擔任駱老的貼身警衛超過二十年……”


    “貼身警衛?!”


    方晟愕然,呆呆地重複地四個字。


    “好像瞧不起人家似的,那你就大錯特錯了,請問,魚小婷是不是你貼身警衛,她中途發生斷層現在已經做到中校,你以為呂斯是普通警衛?”


    “但是他……他……”


    “想不明白呂斯的地位如此之高對吧?”白翎眯起眼道,“換位思考,這會兒魚小婷跑到隴山,朱正陽能不親自接待?她要玩哪個風景區,嚴華傑能不陪同左右麽?她到臨海辦事,愛妮婭縱使身為申委書計起碼得露麵握個手吧?打狗還要看主人,我的比喻很不恰當,抱歉。”


    方晟氣呼呼擺擺手。


    “對了,呂斯還有個曾用名,叫廖進……”


    “廖進!”


    就是李大爺事件當中遠在京都遙控指揮的那位,有關明峰被撤、方晟調任都是他提前透露,結合呂斯的身份所有疑問豁然開朗。


    方晟擰著眉頭想了會兒,道:“沈煜能、尹榮是駱老那幫人的白手套,呂斯則是黑手套。沈煜能幫駱老放牧,把羊群養大養肥;呂斯負責收割,把國有資產從白手套轉到黑手套,將龐大資金中飽私囊變成個人財富!”


    “或者利益集團的財富,駱老那幫人還有個二次分配過程,”白翎道,頓了頓輕輕一笑,“你這樣揣測駱老,焉知外界怎麽揣測你?”


    “揣測什麽?”方晟沒聽明白。


    “牧雨秋、周挺等人是你的白手套,明燈仗火賺取大筆財富;魚小婷是黑手套,專門替你幹見不得人的勾當,不是嗎?”


    白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方晟頓時泄了氣,頹然坐到沙發上呆呆出神,隔了半晌道: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白翎,在你麵前我實話實說沒關係,十多年前來除了第一桶金即指揮牧雨秋他們炒瀟南房產賺的錢有點內疚之外,其它投資基本上隻考慮投入,能取得收益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比如支持殷教授搞遺傳育種項目,目的在於扶持基礎科學研究布局長遠做有益於國家、社會和惠及子孫後代的事,完全屬於把錢往水裏的情況,結果美國人搞收購還是賺了錢……”


    “白昇他們在香港搞的軍工實驗室也是,我可以很樂觀地說在不遠的將來必定大放異彩,名利雙收!”


    提到哥哥的成就,白翎神采飛揚。實在因為這些年白昇過得無比窩囊,偏偏老婆還做了方晟的小老婆,不,貼身警衛,從白家到白翎都極度盼望白昇能拿令人矚目的成績。


    “確實積累了大筆財富,但我個人從未想過利用來大肆揮霍、奢侈享受,你知道我在物資方麵需求很低,最頂尖的名牌也就十多年前堯堯送的手表,一直在臥室裏擱著也不敢戴。都說錢能生錢,我卻想著把錢用於社會投資造福於民,也就是說,屬於我的、保管在牧雨秋手裏將來絕大部分要捐獻出去,用於慈善,用於扶貧,切切實實用到老百姓身上,在我們國家需要救濟的還很多呀。”


    “好吧,我完全讚成你對財產的分配方案,”白翎很正式地說,“雖然小寶作為長子有權得到更多,我呢——在你目前是單身的情況下,作為第一個跟你發生關係的,可以算做長妻也有權……”


    “第一個是……是周小容啊……”方晟眨巴著眼睛說。


    白翎喝道:“至今繼續發生關係的!你敢勾搭人家有夫之婦麽?扳開你手指數,老實交待還有幾個?”


    “哎,咱倆討論呂斯,怎麽扯到風馬牛不相及的遺產分配問題了?”方晟一看風向不對趕緊轉舵,“那家夥一直生活在京都嗎?能不能控製起來?”


    “控製?你想多了!”


    白翎驀地從腰間拔槍對著窗外瞄準再收回,“如你所說現在不是動輒大砍大殺的時候,凡事都必須瞻前顧後,充分考慮各方麵因素。且不論呂斯與駱老情誼深厚,幾十年來幾乎成為駱家一分子,就是他效力過的京都特勤局身份,京都警備區、反恐中心都不敢惹,輕易動手會鬧出大事件的!”


    “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


    “你又想多了!能跟在駱老身邊二十年是什麽等級的身手?你以為魚小婷打遍天下無敵手麽?告訴你,京都特勤局裏的特勤人員個個都不弱於巔峰狀態時的魚小婷,就連跟我並肩戰鬥過的齊曙東,一對一較量恐怕都能拿下她!想偷襲呂斯,最起碼在京都範圍不現實。”


    “他是案子的關鍵人物,抓到他,與呼嘯、袁小泉甚至沈煜能、尹榮就形成完整的犯罪鏈,中林那邊就有理由介入此案!”


    白翎擺擺手,不耐煩地說:“你沒聽懂我的話,方晟!呂斯是絕對不能碰的,碰了他等於人家碰了魚小婷,你會不惜代價瘋狂反撲,在這個問題上務必要換位思考!還有,要是魚小婷落到駱老手裏會乖乖招供嗎?恐怕第一件事就是自殺!那又回到我說的第一點,所以抓與不抓都不會如願的,方晟!我特意跑這趟,就想做通你的思想工作——在自己地盤上遭到槍擊、鍾洋洋的死,連續幾件事對你刺激很大,可越是這樣越要控製住自己的情緒,避免衝動之下作出不理智的決定!”


    方晟蹙言怫色道:“你看低了我,白翎!我壓根沒有打擊報複的意思,而是……呂斯關係到駱老那個利益集團侵吞國有資產的重要環節,以此為起點才能撬動官商織成的龐大關係網,徹底斬斷伸向國企的黑手。”


    “為什麽必須撬動,為什麽徹底斬斷?”白翎尖銳地反問道,“捂了幾十年的蓋子,憑什麽要由你而不是其他人揭開?此刻你是原山申委書計,我雙手支持,因為守土有責!可你現在隻是排名最末位的申委常委,何必出頭做超出能力範圍的事?”


    “唉,白翎……”


    方晟無可奈何笑笑,道,“這會兒說什麽情懷,正義為民之類,在你看來都是笑話吧?但我確實這麽想!我隻是一介平民,時時刻刻想著我的父輩、我的鄰居、我的親朋好友……他們共同構建起一個廣泛的概念,老百姓!每當我做出一項決定,批準一個文件,召開一次會議,都會自然而然在想,這樣做能讓老百姓得到什麽實惠?受到什麽益處?提供什麽方便?我真這樣想,這一點就是與你們家族子弟的根本區別。”


    “好啦又上綱上線,人為劃下階級階層鴻溝,別忘了老人家說過——我們都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我們還要和全國大多數人民走這一條路……”白翎插科打諢道,繼而道,“這根本不是情操情懷的問題,而是權衡利弊謹慎行事的鬥爭藝術!總之,我不可能,我也會要求魚小婷、老吳小吳絕對不可以執行秘密抓捕呂斯的命令!”


    就知道白翎來就是轉達這個意思!


    方晟無語,半晌道:“去食堂吃飯吧,嚐嚐渚泉地方特色。”


    “嚐特色去啥食堂,老娘都受夠食堂的味道了!走,陪我隨便逛逛市中心!”


    “我都恨不得戴頭盔、穿防彈背心一直武裝到腳丫子,還有心情逛街?”方晟哀歎道。


    白翎戲謔道:“別的沒關係,把褲襠保護好是真的,否則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哈哈哈哈……”


    心大的白翎,都什麽時候了還笑得出來,方晟也是拿她沒辦法。


    結果中午哪兒都沒去,讓食堂師傅精心做了幾樣渚泉地方特色小吃,之後在宿舍大院裏散了會兒步才回別墅午休。


    吵架歸吵架,難以消受歸難以消受,夫妻間敦倫之禮總是必須的,如同每次趙堯堯回國一樣,既是權利又是義務。


    每次都以綿軟得沒一絲力氣,變成方晟的大屠殺而結束。話說步入中年,隨著體能和機能的逐步複蘇,以及微妙的生理需求,在歡愛方麵白翎已提高不少,起碼上半場能如魚得水與他保持和諧共振。


    但有點類似中國足球隊,似乎說垮就垮,突然間就崩不住了被他長驅而入肆意衝撞,接下來就陷入苦苦哀求和防線全部失守的老劇本,那種被活剝生吞的滋味令她覺得恐懼。


    “這股可惡的勁頭什麽時候能夠消停?”


    雲收雨散,白翎癱軟在他懷裏時問道。


    “以前我說過,生命不息,歡愛不止,還記得嗎?”


    “十多年了,當時以為你開玩笑。”


    “十年後你會發現我真沒開玩笑,我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白翎無力地笑笑,雙腿擱在他身上悠悠道:“十年後……想過十年後你在幹什麽嗎?”


    “或許還在某個城市,絞盡腦汁跟京都某個大佬的代言集團殊死搏鬥。”


    “你真是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


    敏感地聽出這句話不隻是戲謔,方晟轉過臉看著她:“是你臨時想的?”


    “不,爺爺說的。”


    “我怎麽隱隱覺得有某種貶意?”


    白翎懶懶打了個嗬欠:“爺爺也是隨口吧,我突然想起來的,睡會兒,傍晚回京都……”


    說著一頭鑽入他懷裏。


    白老爺子……如同於老爺子、傅老等,要麽不說話,從來不會隨隨便便說話,說的話總是富有深意,有時要隔多年才能驀然醒悟。


    其樂無窮,聯想一直追問的那個問題,白老爺子到底想表達什麽意思?


    傍晚時分送別白翎,聽守在醫院的肖冬說魚小婷睡得很香一直沒醒,方晟並未急著過去,在辦公室披閱文件到晚上十點多鍾,才在老吳小吳護衛下來到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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