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點二十分,固建區公安局班子成員在單位集合乘車前往,看得出大家昨晚都沒睡好,個個印堂發暗、眼神煥散無光,見了麵點點頭就算打過招呼,遠不是平時嘻嘻哈哈開些七葷八素的玩笑。


    狀態最差的要數金兆明,一米八的大高個兒仿佛一夜間縮掉二三十厘米,上車後默不作聲蜷到最後一排全程沒說一個字。


    夜裏排查下來,全固建都知道金寬逃亡前與金兆明通過電話,劇本不用多想就推算得到:


    金寬慌裏慌張告訴父親找梁小鄭算賬時被新任市委書計撞到了,而且坐旁邊聽明白事情真相,很可能要下令抓捕自己。


    金兆明——大概所有父親的第一反應就是兒子不能被抓,況且頂包工作的事調查起來很簡單,勢必牽連當初出手相助的很多熱心人,後果不堪設想,當即要求金寬逃亡。


    方晟,這位作風強悍的市委書計會拿金兆明開刀嗎?


    車子駛入市府大院,一行人特意在車裏等了七八分鍾才出去,八點五十分在肖冬指引下步入小會議室,進去後心裏稍安,原來市正法委書計關友雲和副市長兼市局局長戈亞南都在。


    場麵上講,蓋標與他倆都是老熟人,也喝過酒、打過牌,屬於體製內常見的酒友。


    蓋標雖然是集團總部中層幹部,但紅頭文件明確其享受副廳待遇,所以他的行政級別兼不過是副處級區公安局局長很委屈,事實上與區主要領導都平起平坐。


    不單公安係統,區裏每個係統都是如此。


    正因為集團幹部兼區相關部門領導都有“屈就”的心理,在他們眼裏不過借此占個行政編製,從心眼裏沒當回事兒,直到脫鉤和改製工作正式啟動還滿腹牢騷,憑咱們的級別難道就窩在區裏?


    難道不能到市裏謀取更好的位置?這也是集團方麵一直與省市兩級較勁的暗流,多少對固建種種亂象起到火上燒油的作用。


    九點整,方晟準時走進小會議室,同時滿臉嚴肅,嘴唇抿得很緊,眼神淩厲霸氣,剛坐下就問:


    “抓捕工作有沒有進展?”


    戈亞南微微欠了身子,道:“報告方書計,全市清查搜捕工作到八點半時還沒有進展;線索排查方麵,昨晚接犯罪嫌疑人的那輛黑色別克已經找到了,被扔在城北市郊小區後麵,該小區已被警方封鎖展開排查;專案組認為犯罪嫌疑人藏匿於小區的可能性不大,更有可能的是有車事先潛伏在附近予以接力,目前排查工作仍在繼續。”


    “小區附近有沒有檢查站、交通卡口?碰到車牌被遮擋的可疑車輛為什麽不重點排查?責任人有哪些?回頭要有詳細報告!”方晟皺眉道。


    昨晚在市委書計麵前吃了癟子後戈亞南已經適應他的風格,早有準備道:“是這樣的方書計,經查駕駛黑色別克的是區治安大隊民警步兵,昨夜協助犯罪嫌疑人潛逃時一路慌稱執行任務……對了,昨晚犯罪嫌疑人逃亡前最後一個電話就是打給步兵。”


    方晟緩緩道:“今天坐這裏的都是區公安局領導,可以明說犯罪嫌疑人名字。”


    戈亞南飛快地瞟了金兆明半眼,簡潔得不能再簡潔:“他叫金寬。”


    幾乎同時金兆明如同彈簧似的跳起來,垂著頭說:“報告方書計,金寬是我的兒子,昨晚他幹了違法亂紀的事理應受到法律製裁,我擁護市局抓捕的決定並願意配合調查。”


    方晟冷冷看著他,道:“金寬逃亡前與你通過電話?”


    “是,他說他闖禍了,問我怎麽辦?我勸他自首,他沒說什麽就把電話掛掉,之後再打一直聯係不上。”金兆明按醞釀好的腹稿答道。


    方晟語氣更冰冷:“金寬頂包梁小鄭上班,事先也沒得到你同意?”


    盡管有心理準備,猝不及防間還是尤如鋒利銳利的匕首深深紮中要害,金兆明禁不住踉蹌半步,雙手扶住桌沿才穩住身體,故作鎮定道:


    “那個……我……需要向方書計說明和澄清一個情況,外界一直有金寬頂包梁小鄭上班的謠言,真相我已多次在小範圍裏說過,金寬在治安大隊是合同製身份也就是臨時工,梁小鄭則是事業編製正式人員,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兒怎麽會扯到一塊兒,我也不明白……”


    方晟的反應真是太快了,緊跟著說:“要明白很簡單啊,請區局查一下發給梁小鄭的工資獎金進了誰的口袋,不就一目了然?有人查過麽,蓋標同誌說說!”


    蓋標莫名其妙躺槍,吃了一驚下意識道:“我……我……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那麽金兆明所說的小範圍指什麽?”說到這裏方晟臉色更加冷峻,驀地猛拍桌子喝道,“當這麽多人麵居然敢撒謊,你這樣的人怎麽配留在公安隊伍!我宣布,從現在起對金兆明予以停職停崗、隔離審查!”


    突然其來的決定讓所有人都驚呆了,沒等反應過來,兩名特警快步進了會議室將金兆明強製帶離!


    “蓋部長救我,大夥兒救我,我是無辜的,我不應該被這樣對待……”


    金兆明叫喊著被一路拖走,聲音傳出老遠幾乎驚動半幢辦公樓。


    斟酌再三,蓋標覺得盡管這位新任市委書計滿身虎氣,但基於自己的立場和身份不能不表態,遂道:


    “方書計,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方晟道:“隻要與公安工作、與抓好固建區治安有關的話都可以在這裏討論!”


    蓋標一滯,覺得這位領導說話真是滴水不漏無懈可擊,遲疑數秒還是硬著頭皮說:


    “關於對金兆明同誌的處理,方書計,我有個情況想匯報一下,就是……就是固建區包括我在內很多同誌存在雙重領導的問題,因此在幹部的處理、任免等方麵通常都……都有與固建重工溝通協商的過程,當然了集團肯定會支持並接受地方正府的意見,但起碼程序上都是這樣操作……”


    方晟微微頜首,道:“雙重身份雙重掩護,在集團那邊說區裏工作很忙,在區裏說集團工作壓力大,這就是你蓋標同誌從來不參加市局會議的理由?”


    怎麽引火燒身了?


    蓋標趕緊道:“不不不,方書計誤會了,關於我很少參加市局會議的問題容後說明,這會兒我主要……”


    “連市局會議都不參加,你算合格的區局局長嗎?”方晟又一拍桌子,“我宣布,從現在起暫停蓋標的領導職務,隔離審查!”


    別說蓋標自己、區局領導班子,就連旁邊關友雲和戈亞南都措手不及,壓根想不出阻止這個災難性決定的對策。


    在咒罵聲中蓋標也被拖走,小會議室裏靜得令人顫抖,除了方晟,誰不知道還要拖走幾個。


    沉默了足足兩分鍾——或許沒有,但這會兒時間走得格外慢,格外煎熬。


    謝天謝地,方晟終於說話了:


    “剛才我宣布的兩項決定,會後相關部門會通知固建重工,請各位聽清楚了是通知,不是商量!市委領導決定對道德品質有瑕疵、工作作風不踏實的幹部進行處理,為什麽要跟集團商量?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我還可以告訴大家一個消息,今晚我將主持固建重工改製工作會議,屆時集團所有高管全部出席,同樣請聽清楚了也是通知,而不是商量什麽時候開會、哪些人出席,都是我臨時決定的!”


    區局班子成員們氣都不敢喘,如坐針氈。


    方晟一口氣說下去:“從我踏入渚泉地盤起不斷有人提醒我要尊重曆史、正視現實,我想說的是,固建重工個別人為什麽不正視現實?現實就是脫鉤在即,固建區必須納入市委市正府切實有效的管理體係內,誰敢阻擋曆史浩蕩潮流注定要粉身碎骨!”


    戈亞南終於插了一句:“固建區絕大多數幹部還是好的,上躥下跳的隻是一小撮人。”


    “對於那一小撮人必須采取高壓政策,露頭就打!”方晟又猛拍桌子,厲聲道,“從嚴管控,我們的公安隊伍要負起責任來,那麽首先自身要行得正,如果,包括在座各位有誰做不到,那麽剛剛兩位就是下場!”


    區局常務副局長張輥壯著膽子說:“我們回去後立即召開全體警員大會貫徹落實方書計的指示精神,切實在市局領導下把各項工作抓到實處。”


    方晟凝視著他,霎時張輥血液衝到頭頂懊惱不及,暗想我這張嘴真賤,市委書計提刀殺人的光景我湊什麽熱鬧?


    也要被拖出去嗎?


    隔了難熬的幾秒鍾,方晟道:“刑警大隊、治安大隊兩位隊長在嗎?”


    “在!”


    兩位大隊長同時起立。


    方晟眼睛眨都不眨道:“出於崗位交流和工作需要,我決定即日起抽調二位到市局綜合辦,具體工作聽候亞南同誌安排,有沒有問題?”


    有蓋標、金兆明教訓在前,這會兒哪個敢多說半個字?兩人立即道:


    “是!”


    方晟又道:“為加強區局班子領導和力量建設,我建議市局穀誌偉同誌暫代區局局長兼刑警大隊隊長職務,建議施軾同誌暫代區局副局長兼治安大隊隊長職務。這隻是在當前區局班子人手不足情況下的臨時安排,等相關同誌完成組織審查或組織交辦任務後再作統籌,各位沒意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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