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詹家最不願意見到一幕出現了:京都六大主流報紙都轉載雙江、臨海以及陳故、瀟南、福淵等特約評論員文章!


    都不約而同加了編者按,大致意思隻有一個:開弓沒有回頭箭,改革不走回頭路,按堅定有力、旗幟鮮明地沿著正確的經濟方向大步前進!


    軍報則直接發表特約評論員署名文章《與曆史潮流為敵就是與人民為敵》!


    詹家還是低估了形勢。


    什麽二家、三家,也不想想這些主流媒體都歸誰管?眼下衛君勝麵臨滅頂之災,正需要朱正陽密切配合,方晟有難能不鼎力相助?


    何況在衛卿等人看來這不是簡單的打壓事件,而是關係到大換界正治格局和經濟發展方向的大事,怎能由著詹家為一己之利串通湯瑞寬製造混亂?


    無論於公於私,為國為民,衛卿都必須給湯瑞寬和詹家狠狠捅一刀!


    這一刀不僅捅得湯、詹勢力陣腳大亂,國內主流媒體和網絡以及國外正論家時評家們都炸了鍋。


    為何?


    因為特有的正治生態和環境,很多矛盾、爭議、博弈都在內部進行,而非象歐美雞毛蒜皮的事都擺到台麵吵吵鬧鬧。是好事也是壞事,好事能讓民眾凝成一股繩一心一意做好本職工作,避免過度卷入無休止的漩渦;壞事是民眾對分歧以及決策過程一無所知,帶來認知方麵的片麵性,繼而在執行中產生誤讀和迷茫。


    怎麽察覺這種內部矛盾爭議呢?京都主流媒體觀點反著看。提倡團結,說明當前存在不團結現象;倡導環保,說明汙染嚴重到一定程度;加強法治,那還……還用多說嗎?


    這回到地方到京都主流媒體同時口伐筆誅、火力齊開,態度之嚴厲論戰調子之高,讓國內外政經人士不由得悚然一驚:看樣子出大事了!


    立即,從外事委到中直機關各部門乃至京都各條線領導紛紛接到電話,有的關注,有的詢問,有的質疑,還有的要求采訪。


    層層反饋不可避免匯集到桑首長麵前——因為有“中國人民的老朋友”也致電關切,按照外事管理規定那些重量級國際友人享受一定的優先權。


    上午九點四十分,還在辦公室審閱匯報材料的湯瑞寬突然接到通知,桑首長請他立即過去!


    上午九點五十六分,湯瑞寬步入桑首長辦公室。


    上午十點零五分,湯瑞寬離開桑首長辦公室。


    上午十點半,百鐵調查組組長劉賓華接到電話,“立即中止調查回京”!


    整個上午——按原計劃應該在九點左右與方晟進行新一輪談話——昨天一直研究到深夜終於確認吉林投資公司在牡丹穀、溫泉山莊正式投入運營前全部轉讓股份,其中贈予部分股權給百鐵正府,也就是說非但沒有從商業運營賺一分錢相反還對國家作出無償貢獻,是值得大樹特樹的行為!


    當夜劉賓華和薛立成密議到淩晨三點多鍾。


    薛立成仍堅持原有觀點,認為方晟不同於尋常貪官汙吏,是狡猾透頂、陰險卑劣之徒!世上哪有這種好事——自己出錢給地方正府搭台子,功成後不落半文錢好處引身而退?這麽做的背後必定有更隱蔽、更深遠的算計!


    薛立成要求從三方麵著手展開更深入持久的調查:審計牡丹穀、溫泉山莊兩處工程;繼續追蹤兩處旅遊景點中小股東的真實背景;對吉林投資公司所有資金動向進行全麵審計!


    劉賓華卻持不同看法。


    劉賓華說從已掌握和接觸的情況來看,方晟要麽是品質高潔視金錢如糞土的高士,要麽是精於做秀大奸大惡的奸人,無論屬於哪種,都已超出調查組職責範圍。


    劉賓華又說自己在鍾紀委多年有個心得,即任何工作隻是工作,不能在工作中產生不該有的負麵情緒,工作不是慪氣,就本次調查來講隻要盡到努力即可,能不能查到問題誰敢打包票?立成同誌所說的三點我都支持,可以回去向領導建議,卻不在咱倆的工作範疇之內。


    經他點撥薛立成幡然醒悟,說對對對多謝老兄提醒,我差點動了嗔念太不應該,那……明天上午跟他怎麽談?


    劉賓華微微一笑,說明天上午休整等消息,若沒消息就是好消息,下午重點圍繞高速公路有個初步結果就行了,相信調查組撇掉性質最嚴重的白手套,認同牡丹穀等旅遊項目股權問題,方晟同誌也懂得適可而止。


    結果等來“立即中止調查回京”的消息。


    接完電話回屋,麵對幾雙眼睛劉賓華果斷地說:“收拾行李,走!”


    薛立成愣了愣,問道:“方晟同誌那邊要不要通知一下?”


    “離開百鐵後電話通知。”劉賓華道。


    薛立成等人悟出組長在擔憂什麽——兵敗如山倒,現在輪到方晟反攻倒算了,均心中一凜,也不多說各自悄悄收拾東西特別是材料檔案要做到不留半點紙屑,七八分鍾後一人拎兩個行李箱迅疾無比上了商務車,前台那邊都沒招呼直接駛出山莊酒店。


    商務車前輪才駛出大門,魚小婷後腳便打開房門進去,對著半躺在床上忐忑不安的方晟說:


    “他們走了!”


    “走了?”


    方晟一躍而起,先快步到作為談話室的房間,看到自己手機孤零零擱在茶幾上,一個箭步抄在手裏迅速開機然後飛快地撥了個號碼!


    魚小婷主動退了出去。


    幾分鍾後方晟邊沉思邊踱到門外,衝已經坐在車上的魚小婷道:“追!把他們截回來!”


    “好!”


    魚小婷幹脆利落應道,轟地加大油門如離弦之箭射出去,根本不問“如果不答應怎麽辦”之類的問題。


    魚小婷的字典裏沒有“困難”二字。


    看著車子消失在視線外,方晟又慢慢踱回那間談話室,站在窗前靜靜思考,琢磨於雲複簡短而信息量的三句話。


    剛開始於雲複主動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話是:昨晚燕老陪我出麵的,主要談了芮芸的問題,她是外事委在那邊提前布局的一枚重要棋子,關係到後麵大局——不要細問了,與你無關。


    第二句話是:與富商保持密切互動能否詮釋為“白手套”,這個定義關係到領導幹部特別是沿海發達城市領導幹部抓經濟促發展的形態方式,京都方麵必須足夠謹慎。


    方晟問道:“昨晚他表態沒?”


    於雲複的第三句話:他說會重視這件事,然後就離開了;今天上午沒聽進一步匯報突然下令中止調查,我覺得還有諸多因素考慮,總之可以算作危機解除。


    這番大而化之、欲言又止、內涵豐富的話裏曲曲折折包括著大概六七點意思,大致梳理如下:


    一是芮芸與自己的“硬脫鉤”是盤由燕老親自策劃的大棋,規格之高甚至需要桑首長過問,這是燕老和於雲複得以理直氣壯到機場請求單獨匯報的理由。


    二是於雲複特意關照自己不過問,與趙堯堯說辭一模一樣,意味著芮芸今後隻聽於家父女指示,很可能關係到最頂層高瞻遠矚的設計!


    三是關於此次調查的爭議,於家不但讓黃海係主動參與還順便把沿海派卷進來,是決定與保守派打一場硬碰硬的惡仗。


    四是京都六大主流報紙再加上軍報同時發難,可能是桑首長不再聽湯瑞寬匯報而下決心中止調查的直接因素,因它們代表地方派係包括新崛起的黃海係和軍方亮明態度,相比勢單力薄、本來就不受待見的保守派,天平往哪邊傾斜不必多說。


    五是……


    正想到這兒,外麵傳來尖銳而刺耳的刹車聲,緊接著劉賓華等人滿臉憤怒被魚小婷推推推搡搡進來,方晟注意到其中體格最健壯身手最好顯然暗含警衛身份的調查人員腳步有些踉蹌,很可能追擊過程中發生衝突並受了暗傷。


    魚小婷的手法通常非常隱蔽,從外表甚至儀器都檢查不出來,栽到她手底下隻能自認倒黴。


    “方晟同誌,您的做法很不妥當!”劉賓華怒氣衝衝道,“調查組從抵達百鐵開始到今天撤出,對您一直以禮相待,無論言辭還是行動都保持克製和分寸!您這是什麽意思?派人在高速公然以危險動作攔截調查組車輛,武力脅迫調查人員返回!這種魯莽無禮的行為我們是要向上級領導如實匯報的!”


    “請坐!”方晟微笑道,“‘撤出’嗎?要不是劉組長當麵告訴我,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其實現在還不是很清楚,調查究竟是已經結束了,還是暫時中止,或者永久中止?作為被調查人,我想我有知情權吧?”


    劉賓華臉繃得緊緊的,道:“這一點我沒法準確回答,我所能告知的是,調查組接到上級領導通知撤出百鐵,僅此而已!”


    “就是說我暫時沒法知道真相?”方晟問道。


    劉賓華道:“調查組回京都後要向相關領導具體回報,有關這次調查肯定會有說法,請方晟同誌耐心等待。”


    方晟若有所思道:“劉組長,各位調查組領導,或許我說得不對——關於調查組調查程序恐怕不是這樣的!”


    “什麽?”劉賓華愕然問,與薛立成等人騰起不祥的預感。


    “請問各位回京都拿什麽向領導匯報?”方晟問。


    “我們有談話筆錄、調查材料、相關數據分析……”說到劉賓華已經完全明白方晟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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