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再壓縮還是排到大年初七,於家上下都忙得心力交瘁、氣神皆疲。方晟雖說沒幹什麽,也跟在後麵累,幾個月前就承諾的幫小寶過生日自然而然取消了,白翎還算顧全大局沒嘀咕什麽,很低調地幫兒子辦了兩桌。


    初八上午,凡在京都的所有正治局委員、常委來到革命烈士陵墓出席遺體告別儀式!


    從初七晚上開始整個陵園就轉入戒備狀態,於家老小被反複叮囑規定的流程和禮節,做什麽、不做什麽;說什麽、不說什麽,以及活動區域等等都是詳細而嚴格的要求。


    也就在這天,方晟頭一次近距離親眼看到位高權重、掌握世界第二大超級大國命運的領導層!


    桑首長個子高而瘦,鼻梁挺直,眉毛又濃又粗,頭發也濃密整齊,不說話時嘴唇總抿得很緊,這樣組合的臉部表情通常應該很嚴厲,但桑首長給人的感覺卻是和藹可親,是那種能夠耐心聽人嘮叨、不會輕易打斷對方發言的領導形象。


    陳首長也算個頭比較高的,就是比桑首長矮一點點,鍾直機關工作人員私下都笑稱陳首長身高都“正治正確”;他略胖卻不臃腫,不管什麽場所都是平靜沉默的神態,跑新聞的都抱怨抓拍不到陳首長更生動親民的照片。


    劉首長是地道技術官僚出身,清華大學畢業後在西北某秘密研究所呆了將近十年,按說這段經曆已讓他輸在起跑線,但研究員也是有級別的,之後適逢國家加大國際貿易規模急需一批專業性強的技術人員,劉首長便抽調進了專門負責進口軍工材料的貿易公司,正式邁入漫漫仕途。據說有一次他與跨國集團談判,翻譯突然生病退場,他飆著英語與英國代表討價還價,飆著法語與法國代表探討合同細節,還飆著德語與德國代表聊天,一時傳為佳話。因此來說,要在體製內出人頭地總得有點真功夫,光是所謂“上頭有人”是不行的。


    虎背熊腰的嶽首長是地道西北漢子,單眼皮厚嘴唇,聲音洪亮性格豪爽,鍾直機關都說小範圍會議他基本不用話筒,最後一排都聽得清清楚楚。他精耕北疆多年,最得意之作是把一塊很有名氣、範圍很大的沙漠治理成綠洲,讓眾多專程來見識沙漠的遊客非常崩潰。


    澹台首長不用多說了,那付又黑又冷的國字臉就足以令貪官汙吏聞名喪膽,但私下他實際上很好相處,屬於那種在陌生人麵前冷麵冷心,在朋友麵前如沐春風的人。


    之後正治局委員、候補委員當中有些熟悉,如衛卿、童鈞等曝光率比較高的,有些在平時新聞報道上一掠而過,名字與模樣掛不上號。


    做完“在哀樂聲中緩步來到遺體前肅立默哀”、“向遺體三鞠躬”等規定動作,首長們“與親屬一一握手表示慰問”。


    方晟卻享受不到這等殊榮,因為站在第二排。


    站在前排的是於秋荻等子女、家屬,他們的叔伯輩等等,於鐵涯和帥帥作為晚輩代表也位列其中。


    桑首長等人都是握手、慰問並特意與於雲複、於道明多說兩句,很快就過去了;唯有陳首長目光越過於雲複與方晟碰了一下,方晟連忙說“首長好”,陳首長微微頜首致意。


    與衛君勝、童光輝等人不同,方晟與陳皎隨著合作的深入某種意義講可以算作堅定的正治盟友,而且陳皎在雙江能否站穩腳跟,能否在何世風未能成功推行的沿海發展大戰略取得突破,很大程度依賴方晟培養的班底,因此陳首長在這種場合都不避諱對他的青睞。


    所有儀式完成之後,於家上下都累得要癱倒了,還不行,接下來還有一係列繁瑣的後續工作,包括修葺老爺子住的小院、配合做好相關宣傳工作等等。


    在外地工作的方晟、於鐵涯、聞洛等人則不能再耽擱,趙堯堯那邊也積壓了無數的事務急需處理,當天下午紛紛啟程離京。


    也因為喪事,方晟與童光輝的茶敘沒能進行,燕慎卻被蔡子鬆催得沒辦法重新找了別的門路,方晟因此避免了一樁非常大的麻煩。


    並非迷信,但在體製內尤其到了一定高度,官運非常重要,有能力有背景可官運不行,撞得頭破血流都無濟於事。


    因為誰都看不到前麵的路,誰都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很多厄運似乎莫名其妙橫空而至,連閃避的機會都沒有。


    坐在飛機上透過舷窗看著外麵朵朵白雲,這些天已被悲傷麻木的腦中突然間騰起往事:


    於老爺子飽含睿智和期冀的目光,敦敦教誨、點撥人生真諦;


    於老爺子語重心長提醒自己,批評自己,告誡自己孟浪不羈的行為;


    於老爺子邊在花徑間漫步邊指點江山,揮斥方遒,顯露出曾經的霸氣和風範;


    於老爺子揮毫疾書,以詩詞激勵自己奮發圖強,永不停歇追趕的腳步;


    於老爺子坐在後院石頭上,當著於雲複的麵對自己提出三點要求……


    禁不住地,一直強抑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


    方晟內心深處覺得,於老爺子充當著精神導師的角色,總能在煙霧彌漫中指明方向,在詭譎叢生的複雜形勢中抓住本質,讓自己豁然開朗,視野因此更加寬闊,境界因此得到升華!


    沒有於老爺子的指點和教導,方晟自忖做不到如今這樣遊刃有餘、從容不迫,遇到難題、重大決策不可能總是高看一線,表現出高人一籌的氣度。


    是的,從三灘鎮一路走來,方晟也在不斷地學習積累,不斷地成長進步,從不同領導身上學到不同特色並融會貫通化為己用,所謂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韓子學、費約、許玉賢、何世風、吳鬱明……都讓方晟有所啟迪,有所領悟,吸取他們身上優點的同時注意避免不足,繼而使得自己愈發強大。


    再細細琢磨,以於老爺子的風範和情操,以於老爺子的胸襟與氣魄,真的很在意於家大院,很在意兒孫們將來達到什麽級別嗎?


    如果這樣想,這樣認為於老爺子因此撐到方晟跪在床邊作出承諾,那真是燕雀安知鴻鵠之誌了!


    方晟覺得於老爺子沒說出來的話是,堅定信念,保持以天下為己任的情懷,勇敢地沿著目標一路前行,直到最後!


    因為於老爺子一直欣賞自己,遠比於雲複還欣賞,他覺得孺子可教才不厭其煩地講解、點撥甚至批評。


    換其他兒女,於老爺子都懶得談工作,知道他們滿腦門裏提拔、待遇,卻說不出象樣的東西。


    難過到軒城機場,下飛機時方晟已調整好情緒,變成那個充滿自信而強大的方書計。


    魚小婷就在機場。


    兩小時前她在朝明與趙堯堯會合,目送越越登機後返回,也隨即調整好情緒,回歸銳利而冷靜的魚小婷。


    回到潤澤,車叢、鹹翡等人已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兩會召開在即,很多重要問題需要常委會或方晟拍板,部分人事調整也必須到位,此外還有個重要問題——


    把鄭南通“代市長”前的“代”字去掉,即正式通過選舉產生。


    這事兒說容易也容易,本來嘛省裏已經任命了,人大這邊無非走個流程而已;但說不容易也不容易,為什麽呢?


    鄭南通給潤澤官員、老百姓造成的印象實在不算好!


    剛上任就碰到神碸保健品事件,被憤怒的群眾圍攻;之後又在地鐵建設項目吃了癟子,被省裏勒令休假;正府公示的三圓環旅遊城市規劃也遭到詬病,當知道出自鄭南通之手後大加鞭撻。


    加之鄭南通性格孤僻狂傲,工作方式簡單粗暴——這一點方晟就很聰明,雖然要求嚴格,但私底下對基層同誌很客氣很熱情,舉個最明顯的例子,從辦公室到食堂這段路,途中有人恭敬地喊“鄭市長好”,大多數時候他理都不理,頂多“嗯”一聲;方晟卻總能笑著說“你好”。


    別看簡簡單單一個笑容、兩個字,人家看了聽了就暖心。


    而去年方晟強力推行的東城大道中段拆遷,得罪了一大幫離退休老幹部,把怨氣都撒到鄭南通頭上,春節前後一直秘密串聯,準備利用選票給他倆“一點顏色”瞧瞧!


    市.委領導聽到消息後又震怒又緊張!


    這可是嚴重幹擾選舉、影響正常組織活動的行為,上綱上線要處理處分一批人的,雖然那些老幹部號稱無所謂。


    反而鄭南通滿不在乎。


    他在東吳任職期間真有落選經曆,結果怎麽樣?繼續“代”,過陣子再選,然後就“選”上了。


    壓力在市.委常委會身上。


    對於人大換界選舉工作,年初常委會提的要求是:堅持黨的領導,認真組織候選人提名推薦,紮實、細致、深入地開展工作,引導人大代表正確行使民.主權利,把正治上靠得住、工作上有本事、作風上過得硬、人民群眾信得過的幹部選上來,切實做好換界選舉工作。


    這也是省.委對各市區人代會換界選舉工作的要求。


    對於官方文件,很多人第一印象就是空話、套話,凡這樣想的實質是不懂體製內,官方文件往往是話中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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