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對兒子的話半信半疑,也暗暗察覺與於道明調任林業局.長有某種瓜葛,於渝琴畢竟在於家大院長大的,知道有些事隻須去做,少刨根究底為好。無論那位牛老師涉及到哪條線,既然找上聞洛必定有深意,稍作猶豫後答應下來。


    慈.善總會及旗下兒童基金會是非營利社會公益團體,屬於全額撥款的事業編製。這一點小牛符合條件,申聾啞學校也是事業單位,經過於道明暗中運作她也成為參公管理的事業性質。


    兒童基金會有個部門專門負責殘疾兒童求助,小牛的專業也對口,“多年從事聾啞兒童教育工作”,會簡單的手語和病理分析、急救等常識。


    至於小牛的職務——從地方調到京都,又不是公務員哪還考慮待遇,能調進去就謝天謝地了!


    在京都,類似慈.善總會基金會這樣的單位名額卡得非常死,基本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有調離——情況很少,或離退休、病退等才能騰出位置,等在門口的隊伍已不知排到多遠。


    於渝琴在基金會屬於資深副會長,又有於家的深厚背景,按說誠心誠意說句話是可行的。然而別說基金會,就是慈.善總會都無權決定進誰、不進誰,必須得主管部門即民政.部說了算。


    那於渝琴起的作用是什麽呢?就換四個字:同意接受!


    主管部門答應調入,但慈.善總會、基金會不肯接受,這樣的情況在地方基本不可能,但京都卻是特殊的存在,隻要說得在理,不接受就是不接受,天王老子說情都沒用!


    基金會同意了,民政.部那邊怎麽辦呢?不是有於道明嘛!


    部.長親自出麵打招呼解決個事業編製,基本是小菜一碟,理由隨便編:遠房親戚、雙江那邊的老朋友、於家老戰友等等,等上下關係都理順了,小牛的調動也就水到渠成了。


    不過調動隻是第一步,關鍵是於道明怎麽才能偶爾與小牛在不引人注目的情況下見麵。


    方晟不便露麵,委托牧雨秋在市郊白龍水庫附近買了個農家小院,正麵三間,東西各一間,院子不大隻有十三四平米,典型一家三口在郊區休閑度假用的民宅。


    從農家小院到水庫釣魚區步行十分鍾左右,背後則是一望無垠的農田。方晟的設想是於道明有空時到郊區釣魚,然後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小牛便出現了……


    農家小院的管理者是牧雨秋,因為老婆孩子都搬到京都來了,他偶爾也需要“釣魚”。


    方晟警告說一定要做好溝通,防止大家同一時段“釣魚”,在小院裏撞上就尷尬了。牧雨秋拍胸脯保證絕對不會,就算“釣魚”也得領導優先嘛。


    此後小牛自己在基金會附近買了套六十多平米的二手房,說來悲摧,瀟南那個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賣的房款還不夠京都這邊首付,不得不又從牧雨秋那邊“借”了一筆錢。


    “都記到我賬上,以後我來償還。”於道明在電話裏說。


    方晟賠笑道:“二叔見外了,那點錢毛毛雨而已……要二叔真過意不去,隔段時間劃塊林場讓雨秋他們經營行不行?”


    “當前林權改革仍在不斷深化當中,經營林場要協調森林資源和環境保護科學遠瞻地思考,不是眼光盯著經濟效益、光憑熱情做事。”


    於道明打著官腔說,方晟哭笑不得,連連說開玩笑而已,開玩笑而已。


    十一月底,外事委燕首長、於雲複和吳曦同時遞交辭呈,有關方麵“再三挽留”後欣然應允。


    外交工作來不得斷檔,幾乎在同時鍾組部就宣布了新一任外事委領導班子——似乎早就準備好名單,連醞釀的時間都申了,這樣燕首長等人順利完成“扶上馬、送一程”的使命,華麗退出外交舞台。


    據說各個央企也準備年前勸退一部分臨近二線的老幹部,考慮到涉及麵太大臨時叫停,讓於秋荻幸運躲過一劫。


    即便如此,於雲複徹底退二線、於道明由省.長轉任局長還是令於家大院的前景變得灰濛濛。


    非但於家,京都吳家、宋家、詹家等傳統家族都明顯感受到凜凜寒意——最高層刻意打壓和限製既有勢力的上位,大力培養、提拔新生代子弟特別是經過基層曆練的,並不限於沿海派,頗有“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味道。


    先說吳家,吳鬱明敗走東吳後並不甘心蟄伏,多方尋求再度到基層主持工作,因為從體製內規律來看絕少有經信委主任直接提拔副省.長的事例,為此吳曦等人多方奔走,得到回複始終是“先過渡段時間”。


    這就耐人尋味了。過渡段時間,一年、兩年還是五年?詹印已就任朝明市市.長,補齊抓經濟的短板;方晟到了潤澤又幹得風生水起,眼看就要在“三駕馬車”中落後了!


    此次年底人事大調整,吳家同樣提前嗅到風聲,鉚足了勁上下活動,然而所有努力仿佛踢在鋼板上,最高層放話說“安心工作”。


    那就是這波調整沒門,不予考慮!


    吳鬱明氣得全身上下骨關節處處生疼,胃部也時不時絞痛不已,三天裏瘦掉五六斤。


    再說宋家,宋仁槿讓出省.長位置後一是京都安排的職務很不滿意,僅比正協好了一點點,相當於閑職。因為其他工委副主任都是兼職,他作為專職副主任卻非常務,簡直就形同雞肋了。


    已成定局的事沒法再改,宋家試圖通過兩方麵挽回損失,一是樊紅雨提副省級;二是同為宋家子弟的宋遠冬,從目前常務副省.長提撥省.長。


    層層關係把話遞進去,再曲曲折折傳出話來,說樊紅雨在廳級崗位鍛煉時間太短,提拔副省級不符規定;宋遠冬長期在內地任職,需要換個新環境全麵發展。


    兩棍子打得宋家灰頭土臉。


    分析起來人家說得不錯:別的不比,拿傳統家族“三駕馬車”來說,詹印在邊陲工作了多少年?臨了還得到沿海省份完善履曆;吳鬱明當了五年市.長,市.委書計幹到一半又去經信委;方晟更是一步一個腳印,你樊紅雨憑什麽做幾年廳.長就想提副省級?你宋遠冬憑什麽原地不挪窩地逐級往上升?


    可宋仁槿畢竟做出犧牲,多少總該得到些補償吧?再遞話,沒有回音了。


    還有詹家同樣鬱悶。


    詹家第二代兩個兒子都死得早,新生代子弟裏除了詹印出類拔萃之外其他要麽在央企、要麽經商,可以說偌大家族就靠詹老爺子和詹印一老一少撐著。


    隨著幾位老爺子相繼倒下,老一輩裏就剩白老爺子和詹老爺子。白老爺子體格健壯且注重鍛煉;詹老爺子則年紀相對輕些,近兩年不時生病,心裏惕惕然自知離大限不遠,本想趁著能說能動幫長孫把道路鋪平,不料從內地到沿海愈發坎坷起來。


    在朝明市雖說撈了個副省級,這個市.長當得既憋屈又窩囊!


    一方麵詹印在經濟建設方麵真的不行,以前空降邊陲為官,那邊的大環境決定了維穩是第一要務,經濟主要靠財政貼補,根本無須多花心思,換而言之隻要不出事就是大功一樁;朝明卻是唯經濟論,從市.委到市正輔成天把gdp掛在嘴邊,逢會必提招商引資、優化投資環境;市領導主要任務是白天忙於剪彩、出席商界活動,晚上陪資本大鱷、商界重量級人士吃飯,詹印是渾身不自在,處處感覺別扭。


    另一方麵愛妮婭和朝明市無形灑下的大網將他困得寸步難行,上麵處處受束縛如履薄冰,下麵沒威信沒號召力,很多想法和措施得不到落實。沒辦法,他在秦川時間太久了,養成根深蒂固的觀念和習慣,免不了跟身邊幹部們磕磕碰碰,總之“尿不到一個壺裏”。


    為這事他已在詹老爺子麵前吐露過好幾次煩惱,實實在在的困境和挫折,詹老爺子也被說動了心,親自出麵打招呼請求換到東吳或臨海——詹印實在怕了愛妮婭,惹不起躲得起總行吧?


    殊不知這種困境如同方晟空降潤澤的心情,都經過周密算計和策劃,倘若“三駕馬車”變成“三枚火箭”,那批遠赴邊陲鍛煉的新生代子弟置於何處?


    因此詹印越想離開朝明,越不可能離開;相反他要是幹得順風順水,把方方麵麵關係都理順了,恐怕有關部門就得考慮讓他換個地方。


    找了兩個回合,詹老爺子終於領悟到這個問題,特意把詹印叫回京都,深沉地說這道坎非得過,不過不行,哪怕被愛妮婭打得不成人形,哪怕形象一落千丈卑微得叫人看不起,反正就在市.長崗位上熬資曆,到時一根尺子量下來哪個敢怠慢咱詹家?你比吳鬱明、方晟領先半步是事實,與沈直華、陳皎他們可以說並駕齊驅,要想改變這樣的局麵非得費很大的勁,除非你輸給自己。


    這樣跳出來一說詹印也豁然開朗,自責說我格局還是小了,爺爺,就當愛妮婭是塊試金石吧,磨礪我的性格,激發我的潛能,現在吃多少苦,將來絕對雙倍償還!


    詹老爺子卻搖搖頭,說這樣想還是不對。


    呃,我錯在哪兒?詹印想不通。


    詹老爺子一字一頓道對愛妮婭你不該有任何怨恨,更不要說什麽雙倍償還,體製內沒有永遠的敵人,或許她是你下一個合作者呢?如果執著於報複,你就著相了。


    詹印長長“噢”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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