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洛傻了眼,不得不找老頭子想辦法,最好向銀行借筆十年、二十年的長期貸款,老頭子這才知道曉洛早就從部隊研究所辭職,背著自己幹了這麽大的事兒,大發雷霆,把兒子趕出家門,聲明從此斷絕關係!”


    方晟失笑道:“看不出首長脾氣這麽大。”


    “對自家兒子嘛無須藏著掖著,有火直發,”冉漢增道,“曉洛到底在國外混久了,精通融資之道,又打著老頭子旗號過關斬將,竟然獲得發行企業債券的資格,允許麵向社會發行總金額為五千萬,期限十年的長期債券!”


    “有點風險意識的都不敢買吧?它不是做軍工項目,而是軍工研發。”


    “證監會也清楚曉洛的生意不靠譜,特意做了三方麵限製,一是購買者必須是企業,不準賣給個人;二是債券持有者要經實名驗證,在證監會備案;三是持有者最大限額不準超過總金額的百分之十,即單戶購買不準超過五百萬。”


    至此方晟已經完全猜到冉漢增的意思,卻裝糊塗道:“證監會旨在分散風險,防止企業負擔太重。”


    冉漢增又哈哈大笑,拍著方晟肩頭說:“厲害啊厲害!直說了吧,曉洛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尋到兩位買家,沒轍了找到我這個做哥的,指望靠常務副申長給企業施壓。現在呐不比往昔,這種事兒說小是賣人情,往重裏說叫利益輸送,帽子扣下來很嚇人。五百萬也不是小數目,哪怕央企一下子虧這麽大窟窿都得層層上報,捅出來咋辦?想來想去,還得請你幫忙!”


    話都挑明了,方晟不便再裝。傅首長剛剛幫自己那麽大忙,他兒子的事豈能袖手旁觀?


    別看傅首長又是發火,又是要跟兒子斷絕關係,那是向外界表明態度,提前做好風險切割。


    萬一五千萬債券到期無力償還,那可是天掉下來的大事!可傅首長已斷絕父子關係了,不可能提供便利,可以置身於度外。


    然而父子連心,傅曉洛在外麵一舉一動,做父親的怎會不掌握?沒準傅曉洛申請發行債券一刻起就做好方晟買單的準備。


    方晟故作沉吟,道:“曉洛的事等於自家兄弟的事,幫忙是應該的,關鍵是渠道一定要隱蔽,發行方在京都,若實名驗證企業都來自雙江,冉申長還是脫不了幹係。”


    “多動動腦子,總之拜托了。”


    冉漢增懶得跟他探討操作細節,籠而統之道,之後便不再提這個話碴兒。


    當晚酒宴非常熱鬧。


    一方麵冉漢增在臨海工作過,與申領導們都熟,彼此了解對方酒量;另一方麵冉漢增免不了拉著方晟一一敬酒,請領導們“多關心小方的成長”。


    方晟那點三腳貓水平哪經得起官場沒完沒了的酒官司,幾輪下來酩酊大醉,由酒店服務員攙到房間休息。


    迷迷糊糊中聽有申領導笑道小方別的都行,就是酒量不行;又有申領導說幸虧有不行的,要不然我們老臉往哪兒擱……


    接下來還有申領導不知說了些什麽,方晟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直到房間撲倒在床上,喃喃道:“水……水……”


    混沌中過了很長時間,突然一雙穩定而有力的手扶他起來喂了點開水,然後幫他脫掉衣服,把睡姿調整得更舒服。


    “小……小婷……”方晟含混不清地嘀咕道,轉瞬睡得更沉。


    清晨醒來,第一眼看到魚小婷如老僧入定般盤膝坐在對麵沙發上,雙目微閉,右手插在懷裏,不消說八成握著手槍。


    方晟不禁失笑道:“你可真夠警覺的,不會有殺手大老遠跑到臨海吧?”


    “未必,”魚小婷簡潔應道,轉而道,“喝斷片是很危險的,你會忘了自己說過什麽、做過什麽,對廳級幹部來說,存在致命影響!”


    方晟想掙紮起身,剛抬起一半腦子一陣昏眩,隻得重新躺下,歎道:“我非酗酒之徒,昨晚真是沒辦法,整個酒桌上都是我的上級領導。我敬領導,我幹掉領導隨意;領導敬酒,領導隨意我幹掉,你說這酒怎麽喝?”


    “那就不喝唄。”


    “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啊,總有不得不喝的酒。”


    “拿生命去拚,我覺得不值得。”


    “你也有玩命的時候,”方晟呻吟著摸摸腦袋,“給我倒杯水,再躺會兒去警備區拜訪萬首長。”


    魚小婷皺皺鼻子:“先衝個澡吧,渾身酒氣見人家將軍成何體統。”


    “好,好……”


    說來也巧,來到警備區首長部時萬首長一身戎裝準備去京都參加軍部擴大會議,聽說是方晟特意耽擱幾分鍾,站在草坪邊聊了幾句。萬首長粗壯身材,皮膚黝黑,參加過對越作戰,是經曆過槍林彈雨的將軍。


    “放心,申委那邊宣部長跟我無話不談,有啥情況一個電話,”萬首長道,“今天有事不多陪,以後有空細談。”


    “謝謝萬首長!”


    方晟微笑道。


    萬首長提到的宣部長即申委宣傳部長宣宗秋,土生土長的臨海幹部,在廳級位置徘徊11年後,傅首長提攜了一把,因而對傅家感恩戴德。昨天冉漢增跟宣宗秋通過電話,連聲抱歉說正在基層視察來不及趕回來,其實都知道是避嫌,畢竟省正府組織的活動,申委那邊參與領導太多不妥當。


    方晟也沒打算通過冉漢增拉近與宣宗秋的關係,過於拐彎抹角,雙方都沒法建立起足夠信任,在省廳兩個層次是不可彌補的硬傷。不想有萬首長做中介,那就更好了。


    出了警備區大門,方晟發短信給申委副書記兼軒城市委書記鐵逵,把於雲複扛在前頭,說嶽父要自己登門拜訪鐵書記,順便請鐵書記指點一二。


    隔了將近四十分鍾,鐵逵才回了條短信,說得挺客氣,請方晟轉達對老首長的問候;並說拜訪就不必了,這幾天活動較多,日程不確定;以後機會多多,再細談不遲。


    方晟沒覺得失望。


    鐵逵老家不在臨海,之前在南方、西南轉了三個省,典型的外地幹部,在省城沒有房子,一直住在申委常委宿舍樓,不讓方晟過去拜訪是防止被外界看到了說閑話。


    關鍵是心意到了就行,自己大老遠來到省城參加活動,鐵逵焉有不知之理?既然來了不拜訪就是失禮。


    回潤澤途中,方晟分別打給芮芸、牧雨秋和周挺,請他們從不同省份、不同渠道以正式注冊企業向傅曉洛購買企業債券。


    “他手裏大概還有四千多萬,都包了。”方晟命令道。


    牧雨秋、周挺回應都正常,唯有芮芸聲音低如蚊吟,氣若遊絲的樣子。方晟不覺有些擔心,連聲問芮芸你怎麽了,你怎麽了,是不是身體很不舒服?


    芮芸輕輕笑了笑,說沒什麽,一小時前我……我剛生了個小寶貝……


    方晟頓時愧疚不已!


    芮芸本來在原山養胎,因為收購深水碼頭被差使到香港,盧畫家不得不也跟隨前往。這也罷了,前陣子為職務調整滿腹心事,竟忘了關心芮芸有沒有生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方晟一迭聲說,我真是太粗心了,我道歉,我道歉,不多說了,你趕緊休息,以後再聊!


    芮芸又輕輕一笑,說方書記您這麽說我就很知足了……


    通完電話,方晟懊惱地歎了口氣,又猛拍大腿,說糟糕,忘了問是男孩女孩,唉,又犯了個錯誤!


    魚小婷饒有興致看著他,說你跟萬首長說話時思路清晰反應靈敏,怎麽碰到芮小姐就顛三倒四呢?


    方晟警覺地說喂,別亂想,孩子是盧畫家的,跟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我沒說有關係啊,你做賊心虛幹嘛?


    我沒……


    說到這裏方晟啞然失笑,覺得剛才是有點反常。可到底什麽原因呢?好像沒原因!


    由始至終,他對芮芸的欣賞僅限於她在商界的敏銳和機智,以及嫻熟高超的財務技巧,從未往男女關係方麵想過。


    在內心深處,大概還有一個若有若無的禁區:同宿舍四個女孩,他先後與周小容、趙堯堯發生感情糾葛,無論如何不能再招惹麻煩!


    幸好——在他看來沒有逾越與芮芸的關係,而蔡幸幸,那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婆娘,太可惡了,周小容有大半就毀在她手上,最好永遠別在自己視線裏出現。


    明天幫我跑趟香港,備份厚禮到醫院看望她和孩子,表示一下心意。方晟說。


    魚小婷沒吱聲,目光專注看著前方。


    良久,她輕歎一口氣道:“提到香港,忍不住想起上次發生的槍戰,想起了葉韻……”


    方晟擺擺手,慘然道:“別說了,我心裏不好受……任務是我指派給她的……”


    “不,我建議的,本來沒她的事兒!”魚小婷難受地說,“我怕一個人到香港搞不掂,特意要她過去協助。”


    “站在樊偉白翎角度,為國家安全徹底調查也是對的,整件事沒人有錯,錯就錯在,我們與葉韻之間不該建立起那麽深厚的情誼。”


    沉默半晌,魚小婷問:“她還能恢複?”


    方晟正待回答,手機響了,是嚴華傑打來的,聲音裏有抑製不住的激動,說剛接到工作調整通知!


    方晟精神大振,趕緊問:“去哪兒,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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