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想不到,兩年前和吳鬱明強勢空降鄞峽,何等意氣風發;如今經濟發展起來了,城市麵貌大有改觀,入駐企業如雨後春筍,鄞坪山風景區更成為鄞峽靚麗的名片。


    一切塵埃落定,倒被苗彰榮和本土派摘得勝利果實,吳鬱明不在了,方晟也被排斥到一邊去了!


    在鄞峽老百姓的惋惜聲中,方晟卻輕裝簡行從白吉飛往京都,來到於家大院。


    先在於老爺子床邊坐了會兒,然後陪小貝做作業、默單詞,順便聊天了解兒子在學校的情況,至晚上十點多鍾,於雲複終於結束外事活動回到家。


    翁婿進了書房,按於道明的意思,方晟如實介紹了上半年鄞峽取得的政績,表示自己想到郜雲出任市委書記,繼續在地方做實事。


    於雲複微微頜首,說想必郜雲那邊道明提前幫你安排了幫手吧?這個努力是可以的,你的任命隻要不驚動京都層麵,在雙江範圍內都好辦。


    聽出老丈人話中有話,方晟暗吃一驚,問道爸覺得中組部會幹預市委書記任命?正廳範圍正常調整,又不是破格,他們管得著嗎?


    於雲複搖頭道隻要中組部覺得應該管,省委敢反對?不是該不該管,而是有沒有必要管的問題。


    爸在中組部那邊……能遞上話麽?


    到這一步沒必要含蓄,方晟直截了當問道。


    於雲複長長沉吟,然後說我的想法是除非中組部主動過問,否則適得其反,主要精力還要放在雙江省委。


    對,對,沒必要找麻煩。


    於雲複接著說另外我覺得要提防兩個人,一是詹印,一是吳鬱明。


    方晟暗想奶奶的已經跟詹印較量過了,差點吃虧;不過於雲複提到吳鬱明讓他有點奇怪,為什麽提防?


    吳鬱明敗走鄞峽,固然主要是他自己的原因,事後我們於家還聯合其它家族幫忙;可你站在吳家立場想想,為啥吳鬱明惹了一身躁,你半點腥氣都沒有?恐怕不能排除暗中使壞的因素吧。


    方晟苦笑道要是吳鬱明真這麽想,我可真是欲哭無淚了。


    別小看詹家、吳家,在京都根茂枝盛,屬於那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貨色,整人的手段千千萬,隨便弄幾條理由就夠你喝一壺的。不錯,你們仨有過正治約定,有朝一日處於競爭甚至對立狀態時必須就事論事,不準趕盡殺絕!那是結果,不是前提,詹印所說的狀態是等到正部級,彼此成為一方大員的時候,在此之前隨便怎麽鬥!


    於雲複娓娓分析道。


    到底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官場老將,把詹印、吳鬱明的心態分析得透徹無比。


    事實就是如此!


    方晟請教道接下來我該怎麽做?


    於雲複又長長沉思,然後說衛君勝和燕慎長期在京都活動,消息靈通,不妨請他倆多打聽;陳皎那邊請陳常委多關心,一有消息及時通氣。


    好的,好的。方晟連聲應道,與自己來京都時想得一樣。


    不要輕敵,不要以為朱正陽順利升遷就產生麻痹心理,他的情況特殊,幾乎是天時地利人和的完美結合!於雲複透露道,朱正陽在高速公路上冒險搶救車禍乘客時,正好三號劉首長乘車經過,目睹了朱正陽發自真心的行為,更難得的是事後朱正陽沒有自我宣傳,反而第一時間在新聞發布會說明情況,贏得劉首長讚許。加之沈高微服私訪問親眼看到朱正陽在研究工作,這比說一萬句好話、送一千次禮都實在,方晟啊,有時人的官運挺重要。


    方晟點頭承認,說朱正陽心宅仁厚,這些是他應得的。


    衛君勝出國考察;燕慎上午有課,隻匆匆見了一麵;陳皎那邊也忙得頭大,答應肯定及時溝通。


    正好童光輝從白吉回來,便把喬蓮那些如花似玉的閨蜜叫到一起喝酒打牌,免不了拍拍打打、勾肩搭臂,正投方晟所好——在這方麵他意誌向來不堅定,要放在五六年前,沒準微信就約上了。


    玩到深夜,本來計劃去白家大院,太遲了反而不敢,防止白翎發火,悄悄溜回於家大院。


    衛君勝要到下周三才回國,燕慎周一去香港講學,童光輝中午有活動,坐周日早班航班已經回白山了,白翎則沒完沒了開會討論機構整合事宜,都沒空回家,想想留在京都沒意思,方晟也動了上午回白吉的念頭。


    去機場的路上,突然接到陳皎的電話,當時心裏就打了突兒,暗想昨天才拜訪今天就有回音,八成有問題!


    果然,陳皎劈頭就說:“奇怪,你的名字怎麽掛到中組部呢?”


    “掛到中組部……什麽意思?”方晟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


    “一般來說名字掛到中組部的有兩種情況,一是表現特別好,象前陣子大出風頭的朱正陽;一是表現特別差,象差點翻船的吳鬱明,你呢,不好也不壞,可就是榜上有名,家父也想不通。”


    方晟心嘭嘭亂跳:“哪個名單上有我?按說應該由省委組織部推薦或提示吧,怎麽一點風聲沒聽到?”


    “具體不詳,中組部內部人士能透露到這一步已經算不錯了,再說就是犯組織原則錯誤,總之似乎不是好兆頭……”陳皎壓低聲音說,“家父以前分管過這一塊,推測可能是第三種情況,那就是最高層當中有領導過問了,要對你特別關注。”


    說到這兒,不用多解釋方晟已經明白陳皎的意思,實際上也是陳常委的意思!


    名義上,目前主管中組部的是嶽首長,但嶽首長長期在地方任職,對京都以及其它地區的情況不是很熟,發揮主導作用的還是桑首長!


    桑首長,一個不能回避,也無法回避的話題。


    在方晟印象裏,原先桑首長對自己頗具善意,為江業新城平反、推翻駱首長定論的活動中,桑首長也幫忙說了話、表了態。


    從什麽時候起改變態度呢?可能的情況是,自己與於家為首的傳統家族勢力聯係愈發緊密,甚至某種程度成為他們的開路先鋒,尤其率領新生代子弟吊唁宋老爺子,基本上就走到了桑首長的對立麵。


    很好理解,站在桑首長角度不能容忍任何影響自己權威的勢力存在,哪怕曆史因素形成的、必須予以尊重的。


    倘若他攔在中間,無須多說什麽,哪怕就是一個微表情,深黯其道的中組部官員們就明白該怎麽做。


    站在中組部層麵,不誇張地講幹掉區區廳級幹部比捏死隻螞蟻還容易!


    “好的,多謝陳兄。”


    方晟沒多說便掛掉電話,隨即讓司機掉頭回城。


    事情鬧大了,隻能求助於於家發揮固有的影響力,哪怕如於雲複所說押上全部賭注也在所不惜!


    很簡單的事實,若方晟再被摁住,於家等於後續無人。


    周日外事委活動不多,於雲複上午十一點多鍾就回來了,聽方晟原話轉述,頓時臉色嚴峻,良久心事重重說最不願看到的局麵出現了!


    方晟道市委書記肯定不會讓我幹的,繼續留任當市長也不太可能,我就擔心隨便把我塞到哪個可有可無的部門,最險惡的是給個正廳待遇的常務副職,讓我有苦沒處伸冤。


    於雲複沒吱聲,眉頭緊鎖在書房裏踱來踱去,手指微微動個不停,這是算計潛在人脈和實力配比。


    “沒事了,”於雲複陡地眉毛舒展開來,溫言道,“你先回去吧,這邊我已想到一個人能牽線搭橋,總之問題還得商量著辦,硬碰硬是不行的。”


    “好好好。”方晟心裏石頭終於落地。


    於雲複又叮囑道:“除了陳皎那條線,不要驚動任何人,打招呼多了適得其反,由我這邊正麵接觸。”


    “嗯,我明白。”


    回機場途中,方晟思緒翻騰。


    他並不意外轉任市委書記的事遇到麻煩,或者說心理上對麻煩早有準備,而是意外麻煩來得這麽地早,且來自桑首長!


    回想起來,自己在仕途上最順利的升遷恐怕就是第一次,憑空從辦事員破格提拔為副鎮長,中間沒有股級過渡,也沒絲毫風聲,仿佛從天而降砸下一塊大餡餅似的。


    之後每個階段盡管最終都如願以償,總之磕磕碰碰沒一次順利:在黃海被違規雙規,對肉體和精神都是嚴重折磨;縣長到縣委書記,駱首長猝然一擊差點折戟;在紅河任副廳時遭遇延長考察時間,又在組織部長位置上磨蹭了一番。


    然而在外界看來,方晟仕途何等亮眼、何等榮耀,殊不知血淚半夜無人知,自家才曉得自家的痛苦。


    抵達機場,居然遇到徐璃。


    通常她都乘周一早上六點鍾的航班,這樣基本能在九點多鍾趕到辦公室,副省長嘛除非省領導全體出席或省正府領導班子的重要活動,平時誰管得到?


    透過香水味隱隱聞到她身上的奶香,方晟也無心多問,懶懶打了個招呼便分開,然後各自排隊登機。


    今晚住白吉。徐璃發來短信。


    方晟實在沒心情,隔了半晌才回道:好。


    下了飛機,兩人一前一後來到白塔花園徐璃的愛巢,方晟有鑰匙先進去,徐璃則到附近超市買菜,半個多小時後才到。


    “你有心思,”徐璃脫掉外套摟住他,定定盯著他的眼睛問,“發生什麽事了?”


    方晟歎道:“說來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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