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索托王國使館事件以戲劇化的結局而告終。


    臘月二十七夜裏,躺在床上心神不寧的亨利突然聽到走廊間有人竊竊私語,悄悄將門打開條縫,偷聽之下大吃一驚!


    原來大使館武官正給兩名警衛布置任務,要他倆設法把自己麻醉後造成意外死亡的樣子,以解決當前外交困局。


    武官的原話是:“這家夥讓大家很麻煩,把他弄死是各方都能接受的結果,別害怕,大使先生親自吩咐的,沒人因此負責!”


    武官離開後,兩名警衛商量到哪兒找麻醉劑,哪兒的繩子結實等等,聽得亨利渾身直冒冷汗,慶幸自己大難不死,躲過一劫。


    好不容易捱到兩名警衛分頭找行凶工具,亨利立即閃出房間,趴開走廊窗戶跳到後院!


    在大使館十多天裏亨利已摸透大使館裏警衛值勤位置和規律,三繞兩躥便晃過打瞌睡的警衛,巧妙避開監控探頭,來到後院側門旁邊。


    鐵門緊鎖。


    這也難不倒他。身為歐洲人之星記者站特約撰稿人,撬鎖、翻牆、攀登等是必備技能,相關工具也常年攜帶。隻花了兩三分鍾,“哢”,鎖應聲開啟。


    將鐵門開了一條縫,外麵黑黝黝沒有一絲光亮,漆黑中不知多少雙眼睛監視著大使館!


    亨利深深吸了口氣。


    他賭經曆十多天,外麵監視人員或許已經懈怠,或許夜裏放鬆看管。再說了,落到對方情報部門手裏,法國外交部會出麵交涉,頂多受點皮肉之苦八成能完好無損回國;留在大使館隻有死路一條,因為萊索托王國撐不下去了。


    不管他,豁出去了!


    亨利反手關好鐵門,運足勁向對麵狂奔,期望幾秒內越過馬路護欄衝到對麵,躲進曲折複雜的胡同裏。


    隻跑出三四步,驀地幾個黑影從四麵八方冒出來,狠狠將他撲倒在地,隨即嫻熟果斷地五花大綁並上了指銬,塞到停在路邊的沒牌照的麵包車裏,全過程不到半分鍾!


    目送麵包車疾迅消失在路盡頭,大使館武官和警衛在鐵門後相視而笑:小小萊索托王國哪敢在大使館裏殺人,而且是法國公民?從頭就尾就是坑,逼迫亨利主動逃離大使館,把主動權交還給中方。


    幾個小時後,萊索托王國大使館向中方通報亨利潛逃的消息。


    當天中午法國大使館緊急致電中國外交委,抗議有關部門非法拘禁法國公民,並要求由大使親自探望;外交委說暫時沒掌握有關情況,答應盡快了解。


    當天下午英國外交部例行新聞發布會上,有記者詢問法國公民亨利逃離萊索托王國大使館再被中方抓捕事件,發言人僅簡單表示關注事態發展,希望中方保障在華工作的外國公民正當權利。


    法國大使連接詢問案情,外交委卻旁顧左右而言它。


    不是外交委不知道,而是關於亨利的抓捕和審訊非常複雜,連經驗老道的燕首長和於雲複、吳曦都沒法準確表述。


    在萊索托王國大使館後門抓捕亨利的是負責京都安全的特警隊,之後特警隊不想招惹麻煩,立即移交給在附近巡邏的反恐中心。


    白翎哪敢碰“首長隱私”,指示按區域管轄原則送到使館區派出所。


    派出所接到燙手山芋不敢怠慢,四處打電話請示如何處置,不料本該接手的情報部門一個都不露麵,最終沒轍,隻得暫時關押在派出所監禁室。


    外交委怎能告訴法國外交部人關在派出所?那就是普通刑事或民事案子,對方有權全程跟蹤,為他聘請律師打官司的!


    外交委拖延的間隙,就是高層之間沒完沒了扯皮的過程。


    最終驚動最高層拍板:樊偉負責審訊!


    接到指令,樊偉差點氣哭了:那麽多搞情報工作的,憑什麽我背黑鍋?但軍隊裏命令高於一切,他能做的隻有執行!


    把昏頭昏腦的亨利押送到秘密地點,對這種老油條無須客氣,樊偉動用了一點手段和壓力,警告他不說實話就別想活著出去!


    亨利卻清楚,說了實話才別想活著出去。當下天花亂墜說了一番,既隱隱約約觸及高層隱私,細究起來又不靠譜——京都這種傳聞很多,乍一聽確實很有道理,其實都經不起推敲。誰要是追究起來,一言蔽之“別人說的”。


    樊偉何等厲害,一聽就知道亨利在撒謊。


    “今天就到這兒,給我好好地想,沒準能想起來更重要的,明天再找你談。”樊偉並不著急,貌似悠閑地結束初審。


    亨利叫道:“長官,長官!我就知道這麽多,明天問還是這些!”


    “那明天不問,改後天,反正我有的是時間。”樊偉道。


    亨利悻悻住口,暗想這些家夥鬼成了精,想瞞過他們恐怕不容易,唯一希望就是法國外交部能發揮多大作用。


    回到辦公室,樊偉打了幾個電話,得到的資料並沒有更多價值,大抵是亨利在京都混了好幾年,若說對有的事一無所知肯定不可能,但已經聲名狼藉的他能弄到多少核心機密,恐怕要打個問號。


    問題是這種事沒法核實,一旦沾到身上甩都甩不脫,很麻煩。


    但又不能不認真審訊,萬一亨利真掌握什麽,回到法國抖漏出來,那就糟了大糕了!


    那可怎麽辦?樊偉氣沮道,獨自在辦公室沉思到深夜。


    臘月二十九上午。


    香港街頭洋溢著春節的喜慶,店鋪張燈結彩、披紅掛福,街頭巷尾到處放著“恭喜發財”的歌曲。


    此時在維多利亞灣一幢六十多層的金融大廈裏,滿麵笑容的契布曼大哥與芮芸熱情地握手,兩人身後是陣容整齊的談判團隊。


    “芮小姐的確高效,從接到電話到會麵,就把談判團隊建起來了,”契布曼大哥說,“聽說機票很難買,有兩位乘坐旅遊大巴進的香港?”


    芮芸笑道:“後天就是大年初一,在香港的外地人想返鄉,在外麵創業的香港人要回家,壯觀而可怕的春運啊。契布曼先生聽說過‘春運’這個名詞嗎?”


    “涉及到幾億甚至十幾億的大徒涉。”契布曼大哥笑道。


    “作為談判團隊,他們都是世界第一流的出色的會計師、法律專家和投資顧問,但春節在東方遠比聖誕節更隆重、更有儀式感,假日也特別長,我對他們的承諾——實際上也是內地慣例,明天就得放假,直到半個月後恢複工作……”


    契布曼大哥誇張地手撫腦門:“老天,半個月!芮小姐,全中國都在歡度春節,但全世界航運沒放假,遠洋輪船連續不斷在海上航行,港口運營一刻都停不下來!而且我跟北歐那邊的會談時間也越來越近,我很想先了結香港這邊事務,雙線作戰對我來說很痛苦。”


    “是這樣啊……”


    芮芸微微笑道。


    春節放假隻是她向對方施壓的手段,外交糾紛告一段落,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她就是利用契布曼大哥急於求成的心理打壓報價,爭取更好的收購方案。


    沉思數分鍾,芮芸道:“這樣好不好,從現在開始讓雙方談判團隊進行基礎性接觸,建立完善詳細的資料庫和收購體係。我呢,直接和契布曼先生把價格和收購方案的方向大致確定下來……”


    “可以!”


    “然後請雙方辛苦一下,晚上繼續加班直到明天上午……”


    “我會提供最好的咖啡。”


    芮芸莞爾一笑:“不好我不喝喲,我會全程陪同的。明天中午起暫時休息,放假的話……懇請雙方農曆初六恢複談判吧,隻休息一周,契布曼先生認為如何?”


    契布曼大哥笑道:“為什麽漂亮的女士都很聰明呢?不管談判進展如何,今晚我想邀請芮小姐品嚐法國三百年曆史葡萄莊園的美酒。”


    “謝謝契布曼先生美意。”芮芸笑靨如花。


    誇歸誇,笑歸笑,涉及到切身利益的商業談判雙方絲毫不鬆懈,經過六個多小時唇槍舌劍的較量,終於在傍晚時分艱難達成一致:


    契布曼大哥在原先報價的基礎上下浮百分之七點四;作為補償,芮芸承諾收購協議達成後的十個工作日內,確保收購總額的百分之三十現款到賬。


    “芮小姐是我所見到的最迷人又是最專業的東方女性。”


    談判結束後契布曼如釋重負,真心實意誇獎道。


    “以後我會到北歐釣魚,乘坐契布曼先生的新遊艇。”芮芸笑道。


    這句話可說到契布曼大哥的心坎上去了,事實上他早有打算,成功脫手香港深水港後就買艘遊艇犒勞自己。


    “那就說定了,我會親自陪釣!”


    契布曼大哥紅光滿麵地再次與芮芸熱烈握手。


    跟在芮芸身後數年、一直是談判團隊核心的財務專家和法律專家此時對芮芸佩服到五體投地。


    砍價是每個商人的本能,但怎麽砍就是水平了。


    下乘是砍到對方麵無人色,心裏痛恨到極點,此後念念不忘,用自己慘痛教訓告誡同行,千萬別跟這家夥做生意。


    中乘是砍得鮮血淋漓,滿肚子說不出的痛,表麵強裝笑容,交易完成立即形同陌路再也沒有往來。


    上乘就是芮芸這樣的情況,盡管在砍價方麵占盡便宜,卻句句說得人家舒坦無比,最後生意做成了,雙方還是朋友。


    其把握的時機、分寸,還有觀察入微的細致,見縫插針的睿智和反應,卻非一般人能模仿得來。


    當晚盧畫家也飛抵香港,與芮芸共度春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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