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冉省長、各位領導,大家下午好,首先請允許我代表鄞峽市委市正府表示最誠摯的歡迎……”


    說完一長串官方歡迎辭,方晟轉入正題,“國企改製是‘摸石頭過河’的試錯過程,是京都推動與地方實踐上下結合的產物,本質上是生產力與生產關係的相互作用,符合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客觀需要;國企改製重點理順四個方麵關係,即正府與市場的關係、京都與地方及各級正府間財政分配關係、城市與農村的關係以及經濟發展與社會發展的關係;一年多來,鄞峽市委市正府緊緊圍繞上述四個關係著力積極促進國騰油化改製工作,有徘徊、有矛盾、有衝突、有低潮,所幸的是在各方密切配合、通力協作下我們一步步堅持下來,不但成功改製,而且後續工作毫不動搖,逐步將三產部分與主營業務剝離,使得國騰油化得以輕裝上陣,全力投身到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去……”


    聽著方晟自吹自擂,郜更躍恨得牙癢癢,暗想你就鉚足勁往臉上貼金吧,等老子把三十多頁讀下來便可揭露真相,到時看你的臉往哪兒放!


    詳細介紹了正府部門如何在改製中發揮主導和橋梁作用,化解集團內部矛盾,牢牢控製改製大方向、貫徹從京都到省裏指導思想的經驗心得,方晟話鋒一轉,微笑道:


    “百聞不如一見,說得再好都抵不上現場考察,今天我們把主要時間留給冉省長為首的領導們深入車間一線,邊看邊問,來自最基層的想法才是最真實的想法嘛,等考察完再請領導們聽聽改製的深度參與者,國騰油化郜董事長以及各位高管的想法,冉省長覺得呢?”


    郜更躍嘴巴張得老大,握著辛苦一夜寫的三十多頁紙微微顫抖,驚愕地想:這這這……這就完了?一點機會都不給?


    冉漢增也微笑,道:“客隨主便,那就先到車間看看吧。”


    一行人剛在會議室坐了二十多分鍾,聽方晟介紹之後又起身離座,前往熱火朝天的生產車間。


    途中郜更躍幾次想靠近冉漢增反映情況,卻被方晟、華葉柳等人有意無意隔到外圍,況且方晟全程說個不停——他是什麽口才,象這種場合連續說三天三夜都不帶打草稿,把大家注意力全吸引過去,根本忽視集團董事長的存在。


    到了車間,郜更躍事先安排的親信也沒說話的份兒,於正隨機從生產流水線上把工人叫過去詢問,他在國騰油化駐點幾個月,對車間生產、工藝流程、行政管理等了如指掌,問得都在點子上,工人回答得自然樸素。在場官員大都在基層幹過,一看這場麵就曉得不是演戲。


    轄內有副食品加工、油化加工企業的市長上前問了幾個問題,主要是吳浩和於正具體解答。冉漢增隻聽不說,由始至終未發表意見。對他來說現場會隻是形式,用來日後向京都寫報告的,實質就是國企改製必須快馬加鞭,不是方晟所說的“試錯”,縱使有錯也要咬著牙關改!


    一個個車間走過去,眼看天色已暗了下來,郜更躍心知方晟先前說現場觀摩後再聽匯報完全是忽悠,領導們想了解的情況在幾個車間都問過,也得到回答,根本沒耐性聽自己長篇大論。


    拐到倉儲中心附近,郜更躍覷了個空檔一個箭步衝上前,雙手捧著厚厚的匯報材料,恭敬地說:


    “冉省長,這是我代表國騰油化撰寫的國企改製思考與心得,請冉省長審閱。”


    冉漢增還沒來得及說話,方晟從另一側過來很自然地接過材料,笑道:“正好正府這邊也有個匯報材料,回頭於秘書長辛苦一下,提取精華做個條目式材料……冉省長日理萬機哪有工夫看這種萬言書,是不是?”


    “看材料的時間總是有的,不過有條目式提綱更好。”冉漢增笑道。


    郜更躍刺心得差點吐血,想搶回匯報材料,轉眼間方晟遞給於正,於正遞給秘書,三傳四傳居然不見蹤影!


    那可是手寫版,獨此一份!


    準備撕破臉說兩句,方晟卻把盧勝國叫到冉漢增身邊,邊走邊匯報如何解決三產企業人員分流和轉型問題,在給集團減負的同時吸納社會資金謀發展。盧勝國難得有這樣的展示機會,說得激情四溢,領導幹部們也聽得頻頻點頭,感慨做企業就需要盧勝國式敢於衝鋒在前的好幹部。


    方晟對節奏把握得恰到好處,一行人邊走邊談到會議室前,他笑著詢問道:


    “時間不早了,民以食為天,領導們先吃點墊墊底然後再談工作?”


    朱正陽到底是多年老搭檔,當即猜到方晟的心思,第一個響應:“是啊,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但為了革命可以請客吃飯。”


    冉漢增也懶得再聽冗長的報告,無可無不可道:“好啊,注意不要複雜,工作餐即可。”


    方晟手一揮,一溜車子發動後開過來,按級別高低依次上車,方晟主動上前與郜更躍握手,道:


    “今天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再見。”


    見方晟迅速鑽進車裏,郜更躍這才回過神來,惱怒地罵道:“陪了整整一個下午,吃飯都不帶咱們,娘希匹!”


    吳浩趕緊知趣地說:“董事長消消氣,今晚我請客。”


    “沒心情吃!”


    郜更躍撂下這句話後悻悻離開,看著他的背景,周挺笑道:


    “該參加的不參加,不該參加的還能吃上?”


    吳浩一手拉盧勝國,一手拉周挺,道:“哪怕一個人也得吃飯啊,是不是?走,今晚不醉不歸!”


    因為冉漢增是省委常委,苗彰榮等市委領導參加了盛大的晚宴,席間自然眾星拱月,把冉漢增哄得樂陶陶的,喝酒來者不拒,幾輪過後便搖頭晃腦一付醉熏熏的模樣。


    方晟端著酒壺到冉漢增身邊做“專題匯報”,輕輕碰了一下隨即一飲而盡,這叫“表忠心”。


    冉漢增微笑著喝了一口,貌似醉態地拍了方晟兩下,突然在他耳邊輕輕說:


    “我叔知道你是好苗子……”


    說罷哈哈大笑,重新回到座位上,變化之快簡直讓方晟懷疑剛才是不是聽錯了,或者自己喝多了產生幻覺。


    後來又喝了幾輪,方晟與冉漢增還有單獨相對的機會,但冉漢增再也沒用那種語氣、那種方式說話,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似的。


    晚宴都喝得很盡興,當晚留宿在鄞峽,第二天早上苗彰榮和方晟到酒店陪同共進早餐後徑直回了省城。


    獨自坐在辦公室久久回味冉漢增那句非常突兀、沒頭沒腦的話,“我叔知道你是好苗子”,顯然“我叔”指的是前任一號傅首長,“好苗子”什麽意思?在最高層誰不知道自己的大名,都退下來了還托話誇獎還有啥意義?


    肯定是在傳遞某種不可言說的東西!


    當時冉漢增似乎喝多了,然而後來又喝了三壺還是滿臉醉態,說明他對喝酒的節奏把控得很好,至少說這句話是在頭腦清醒狀態下。


    官至省部級說話做事都非常有分寸,不是“三思”而是“九思而行”,哪句話該說哪句話不該說,說的場合、深淺都有講究。


    何況整個雙江都知道於道明與自己的關係,包括冉漢增;冉漢增在這個時點突兀提到“我叔”,不是一時衝動,而出於非常深的考慮。


    還回到那句話,“我叔知道你是好苗子”,到底想表達什麽含意?


    信息量太少了,除此之外冉漢增連一個特殊的眼神或表情都沒提供,根本就是沒有答案的考卷啊!


    方晟心裏哀歎道。


    周四晚上循例悄悄潛入白吉與徐璃共度良宵——雙休日除非有重大活動,否則她雷打不動回京都,從省委到省正府似乎都習以為常。


    方晟細述了與冉漢增交談的經過,徐璃靜靜想了很久,說也許他表達的意思是有些事不是表麵所看到的。


    呃,這話比他說的還難懂。方晟道。


    徐璃說務虛的東西就用務虛的理論來對付,叫做飛機對高炮。


    我在想到底是冉漢增有感而發,突然引用傅首長曾經說過的話,還是最近一段時間傅首長要求他轉達,兩個方向完全不一樣。


    喜歡看推理小說?徐璃問。


    偶爾,怎麽了?


    推理小說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不一次性把線索交代清楚,一點一點吊讀者胃口。


    方晟幡然醒悟道你覺得他故意說一半留一半?


    不然呢?傅首長是過氣的正治人物,就算大老遠跑到鄞峽都沒什麽吧,不會對你仕途產生重大影響,也不會因此而減分,就象上次你跟駱老共進午餐,吃了頓飯而已,有啥大驚小怪?


    噢——


    徐璃說的角度很新穎,方晟在此基礎上繼續推想道,他為何吊胃口?是想在省委高層跟我二叔合作,以推他更升半步?但傅首長全退後影響力有限,他手裏沒牌,所以才半真半假試探?


    快碰到邊了,繼續分析。


    方晟續道我二叔能幫什麽,在沈高的強勢壓力下能明哲保身就不錯了;那就是想通過我接觸之前他瞧不上眼的,可對他又非常重要的……是哪些人呢?


    徐璃沒吱聲,懶洋洋打了個嗬欠。方晟悟出她的暗示,反身上馬先來個悠長持久的濕吻,徐璃不自覺情動,軟綿綿的**緊緊纏住他,沒多久兩人便進入忘我狀態……


    “感覺到你的噴射了,”她閉著眼睛說,“力道很足好像打在我心上似的,讓人又愛又恨。”


    “到最後是愛還是恨?”方晟故意問。


    “愛恨纏綿,這會兒就算知道你是壞人——不,從開始你就是壞人,也沒辦法擺脫了,所以我很理解有些寂寞的女人受壞人慫恿幹壞事,實在陷入泥沼無力掙紮。”


    “唉,我聽出來,你是恨意大於愛意。”


    徐璃媚眼如絲笑了笑:“不要第二輪,讓我美美睡一覺就是好人,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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