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坪山西麓沿線幾十公裏座落著大大小小三十多座苗木莊園,領地一直蔓延到山腰,長滿了品種繁多的樹種,看上去鬱鬱蔥蔥、滿山綠蔭。


    本土派怎會錯過這等暴利機會?從市委市正府設計規劃苗木莊園伊始,竇康等人便深度介入,有小道消息說至少二十個莊園屬於本土派親朋好友,剩餘要麽土地貧瘠,要麽水土保持不佳,總之利潤空間遠遠少得多。縱然如此,這部分莊園還經常遭到本土派盤剝和壓製,很多苗木根本運不出鄞峽,早早被納入本土派銷售渠道。


    倘若僅僅如此,方晟也懶得多問,任由本土派發財算了。問題是,鄞峽苗木占據雙江百分之六十的市場份額,本土派與其他苗木供應商達成默契牢牢操縱價格,與碧海苗木市場相比,同檔次同類型苗木價格高出近百分之二十。


    雙江各縣市怨聲連天,苗木供應商卻不為所動。苗木運輸是很麻煩的,動輒需要加長貨車,稍稍遠些的地方跑一趟費用快接近苗木成本,更甭說到省外購買。本土派遂心安理得享受壟斷帶來的暴利。


    外麵大把賺錢,莊園主們對苗木工人卻刁鑽刻薄,五年來非但不肯加工資,還變著法子克扣:雖說苗木種植養護是技術活兒,出了鄞坪山卻找不著工作,隻能忍氣吞聲受剝削,敢怒不敢言。


    最讓方晟不能容忍的是,為確保二十多個莊園壟斷地位,此後五六年裏市正府竟然不再核準任何人涉足苗木行業,也沒有擴大種植規模,任由大片山地空閑在那兒。


    這方麵本土派腦子倒挺靈活,把中東產油國家控製全球油價的手法都搬過來了。


    葉韻拍手笑道:“真是哪有不平哪有我,又要攻占一座堅實的堡壘了,哈哈!”


    “女孩子家,注意笑不露齒,”方晟故意沉下臉嗬斥,心裏清楚根本沒奈何她,“先去走訪兩三家外圍莊園,高價收購,不肯的話給足三年哪怕五年利潤,盤下來作為根據地。”


    “與其花這麽高代價,重砌爐灶不是更好?”


    “新建莊園需要相當繁瑣的程度,涉及七八個部門,主管權也不在我手裏,到時免不了囉嗦……”


    “哈,還有市長辦不成的事啊!”


    方晟歎道:“市長辦不成的事多得呢,你都難以想象……把那些莊園主的老底打聽清楚,爭取把外圍莊園都弄到手,至於怎麽買你看著辦,我隻問結果。”


    “爭取和平解決。”葉韻話中有話。


    “跟司隊保持聯絡,出現意外及時報警,要注意遵紀守法。”


    葉韻大笑:“每當你這麽說話,語氣都象唐僧似的,哈哈哈……”


    麵對與自己有過親密關係的女孩,方晟心怎麽硬得起來?隻能假裝低頭喝茶掩飾嘴角笑意。


    隨著厚厚幾大疊法律文書的簽署,國騰油化改製進入衝刺階段。根據工作組提議,市長辦公會通過,正式發布公告引入百分之三十股份的社會資金作為溢價投資,方式是公開競價。


    為保證競標程序公平公正公開,同時保證引入資金的穩定性和積極性,方晟倡議將百分之三十股份拆分成三個標段,對應三個董事會席位,入圍競標公司不得少於七家否則作為流標處理。


    門檻設置主要有三條:


    1、內地公司注冊資本不得低於五百萬,外資注冊資本不得低於一千萬;


    2、為防止同業競爭和利益輸送,不允許從事油化產業的企業參加競標;


    3、參加競標公司必須有實體經營,有經營場所和實物資產,此項門檻由招投標中心、改製工作組負責實地查核並拍照存檔。


    最後一條門檻砍得郜更躍血淋淋,吃了個大大的悶虧!


    為加強對董事會控製,郜更躍秘密注冊了多家公司,盡管有五百萬注冊資本門檻,還是報名並入圍八家公司。他的想法是集中力量起碼搶得一個席位,擴大自己在董事會的優勢。


    誰知競標前三天,方晟突然增加最後一條門檻,並對入圍競拍的十九家公司同時進行實地查核!


    事起倉促,但方晟的要求合情合理,從京都到地方都經常強調不準皮包公司控製實體。兩天跑下來,郜更躍的八家公司悉數被砍掉,本土派四家公司試圖趁火打劫也被淘汰,最終很湊巧,入圍競標公司正好達到七家。


    七家當中,徐靖遙的快遞公司已名震鄞峽;葉韻的梅香投資也是熟麵孔;周挺之前不引人注目地拿了兩塊地皮,正在進行打樁等基礎性工作;卓偉宏以景區開發商名義也參加競標;另外三家都是外來投資者,但在鄞峽均參與實體企業經營。


    競拍開始,三家外來投資者早早退出競爭,使得競拍毫無懸念,落槌價僅比原始股價高出略百分之三十,遠遠低於郜更躍所預期的溢價程度——雖知南澤廠競拍時股價翻了數倍,以至於郜更躍都無力承受。


    最終徐靖遙、周挺、卓偉宏成為改製後的國騰油化董事會成員。


    與葉韻不同,他們仨至少表麵上與方晟沒有絲毫瓜葛,不象葉韻張牙舞爪惡名在外,入主國騰油化讓郜更躍略略心安。


    簽訂協議,完成股權交割第二天,國騰油化舉行了第一次董事會,主題隻有一個:討論確定經營層人選。


    省國資委委派的三名外部董事,兩名來自綿蘭國企退休老總,一名是舟頓國企退休老總,說白是退休後的福利,多掙點外塊;職工股基金負責人、一名集團高管轉任內部董事,還有董事長郜更躍,這三票屬於鐵票;兩名獨董則是方晟出麵聘請的經濟學教授,肥水不流外人田,都來自瀟南理工大學!


    十一個人圍坐下來,會開到一半郜更躍算是領教了什麽叫民主集中製!


    過去那種一言堂實在太舒服了,如今,哪怕很小的細節都得喋喋不休討論好半天,弄得郜更躍好多次想要拍案而起。


    原本郜更躍想說明董事會從原有集團高管挑選經營層的方案,沒說完就被兩名獨董打斷,說換湯不換藥,那樣叫什麽改製,有什麽新意?經營層隻能外聘,不容商量!


    徐靖遙笑模笑樣說是啊是啊,兩位教授說得對,高管跟在郜董事長後麵多年,顯欠公平,幹脆找大家都不認識的!


    高管董事反駁道要保持經營層穩定和持續嘛,不能生產經營動蕩怎麽辦?


    卓偉宏綿裏有針地說不是有郜董事長掌舵嗎?


    沒辦法,最終隻能確定通過麵向社會招聘、認領業績、麵試等流程選拔經營層人選。


    回到辦公室,郜更躍越琢磨越惱火,深感自己在這輪改製當中還是上了當!


    奧妙就在於方晟之後的妥協方案,即管理權與經營權分離,其實不該答應。與歐美發達國家環境不同,中國在可預期的二十年內都不可能出現真正實施管理權與經營權分離的企業。


    作為作坊式的中國企業而言,實際權力掌控在經營層手裏,而非董事長。這就帶來一個中國特色的現象,董事長兼總經理,而在歐美除非迫不得已的原因,哪個董事長都不願意這麽做。


    如同歐美足球俱樂部,球隊輸多了通常換個教練,不會把大部分球員賣掉;歐美企業一旦業績滑坡或虧損就炒掉總經理,董事長無須承擔責任。


    那麽中國董事長們為何樂意承擔經營責任,不怕被炒嗎?因為沒人能撼動他的權威!


    症結就在這裏。


    實際權力掌握在經營層手裏,那麽董事長在掌控董事會的前提下能保持控製力,但如今郜更躍麵對的是四分五裂的董事會,連人選方案都沒法說了算,控製力從何談起?


    倘若放棄董事長擔任經營層總經理呢?也不行,方晟將推舉一位強勢董事長,到時還是縛手縛腳。


    “方晟,我操你全家!”


    驀地郜更躍迸盡全身力氣怒吼道,惡狠狠甩出隻玻璃杯,“咣當”,將窗玻璃砸開個洞!


    發泄心中邪火之後,郜更躍又冷靜下來。


    照目前態勢,新成立的董事會是想把原先經營層全部換掉,下一步車間主任、銷售部也將大換血。沒什麽,國騰油化百分之九十五幹部員工都朝著自己,換誰都一樣,隻是很多隱秘的操作要暫時中斷。


    影響最大的就是借資。


    原來國騰油化的錢就等於郜更躍自己的銀行卡,想用多少用多少,想什麽時候用就什麽時候用。手續?別開玩笑了,郜總發話下麵隻有想辦法執行的份兒,要什麽手續?誰敢向郜總要?


    要了誰批?還是郜更躍批呀!


    就這樣,通過暗中注冊的皮包公司,以國騰油化借資、合作、外包等方式,有時甚至把銀行貸款挪作它用,為郜更躍賺了一筆又一筆外塊。


    自打方晟主導進行國企改製,為避免露餡郜更躍不敢動用國騰油化資金,柯察巷地皮興建居民小區工程有史以來投入全部身家,從破工動工到現在已經一個多億下去了,樓體建築雛形還沒出來,郜更躍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巴望工程早日完成投放市場變現。


    這也是他竭力慫恿耿大同一口氣拍賣十塊地皮的原因,一方麵想通過地皮拍賣推高房價,給熱氣騰騰的鄞峽房產市場加把柴火;另一方麵試圖混水摸魚,再弄一兩塊地皮形成規模效益。


    為什麽混水摸魚才弄到?


    方晟主政之後凡重大項目都必須公開競價,沒法暗箱操作。然而今非昔比,由於不能挪用國有資金,郜更躍隻能拿自家的錢參與競拍,考慮到要保證柯察巷居民小區資金供給,向來大方的他也得精打細算,不能象以前那樣瘋狂抬價,最好雨露均沾,見者有份。


    在他的挑唆下,耿大同沒能在市長辦公會通過後到常委會強行闖關成功,眼看十塊地皮即將競標,又被方晟以市長權力按下,仍然先招四塊,還有六塊等他“另行通知”!


    想到這裏,郜更躍又忍不住要操方晟全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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