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曉靈遂將肖挺找韓青談話的經過說了一遍,然後道,“就算老韓跑哪兒當市長吧——他自認不是那塊料兒,田澤也不會放在眼前,據說他在財政部當處長時,連副廳長兒媳都敢惹,真正的色膽包天。”


    “是這樣啊……”方晟頗感意外,沒想到房桐竟容不下韓青這樣穩重踏實的老組織幹部,想了想道,“最近省委那邊被塞了不少人,你這個級別過去也蠻尷尬,還會耽擱晉升副廳的時機……”


    “都什麽時候了還惦記副廳?”範曉靈苦苦一笑,“先躲過眼前厄運再說。”


    “跟韓青一塊兒下基層吧。”


    “我也這麽想,但……光老韓說肯定不夠份量,恐怕得於省長跟房桐打聲招呼,問題是上次於省長把我提拔副廳的提名壓了下來,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解?”


    方晟正色道:“我可以負責任地說絕對不存在誤解,之所以壓下你的提名,主要因為你跟老韓結婚不久,又有黃海幹部的標簽,過於倉促反而不利。這回不一樣了,出於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原因,下基層理由完全站得住腳。”


    “但願如此,反正……反正你要在於省長麵前替我多美言幾句,”範曉靈幽幽說,“從三灘鎮一路走來,受你恩澤頗多,大恩不言謝,以身相許你又不接受,叫我怎樣才好呢?”


    又來了。


    方晟頭皮發麻,含糊道:“馬上要開協調會,有時間詳談。”便掛了電話。


    當晚跟於道明通電話,委婉提出範曉靈調整工作一事。於道明哈哈大笑——近來他心情特好,動輒哈哈大笑。


    “你知道這兩天徐璃收到多少請求調動工作的報告?田澤比你厲害多了,沒露麵就令四十歲以下女性聞風喪膽,有門路的要求遠離省府大院,沒門路的主動申請下基層……”


    方晟汗顏:“二叔為何把我跟他相提並論?我又不是色狼。”


    “本質差不多,”於道明笑道,“今天有個四十一歲、長得歪瓜裂棗的女秘書要調工作,徐璃說咱倆中年婦女不礙事吧?你猜她說啥?說京都那邊傳聞田澤不挑食,隻要女的一概通吃!哈哈哈哈……”


    “這麽多人請求調動,相當於群體事件啊。”


    “我跟肖挺談過了,他說能解決的盡量予以解決。”


    “省正府辦公廳低於四十歲的女性少說也有三四十位,不可能都調出去吧?那樣會嚴重影響日常工作,社會影響也不好。”


    於道明道:“相比田澤有可能造成的負麵影響,未雨綢繆很有必要。肖挺找來房桐交待了三點,一是以省委和省正府兩廳交流名義進行對調;二是正府辦與不在省府大院的下屬機構進行上下交流;三是符合提拔條件的下基層,範曉靈按第三條辦吧。”


    “還去那兒?”


    “嗯。”


    一周後剛到雙江報到沒幾天,連手底下秘書名字還沒記清的田澤就被通知參加省委常委會,討論通過了一批省直機關工作人員職務變動方案:


    韓青被免去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職務,擔任瀟南市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代),正廳級;


    徐璃被免去省正府秘書長職務,擔任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正廳級;


    範曉靈被免去省級機關事務管理局局長職務,擔任郜雲市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副廳級;


    程庚明不再擔任省經濟信息中心主任職務,上掛交流到省級機關事務管理局,暫代局長一職。


    此外還涉及到六十多人次的職務調整,從這兒搬到那兒,從那兒搬到這兒,一會兒調動,一會兒交流,弄得田澤頭昏眼花,一次次跟隨大家舉手同意,卻不知所有麻煩因自己而起。


    範曉靈抵達郜雲,喜出望外的肖翔第一時間來到她辦公室,兩人聊了半天隱隱琢磨出點味道來:


    兩位黃海幹部分別擔任郜雲市委、市正府秘書長,莫非方晟在提前布局?


    再回想近兩次人事調整,實質上方晟係幹部已占據非常有利的位置:省委三大支柱,組織部是徐璃,紀委是薑姝和楚中林;省正府則是程庚明;公安係統有嚴華傑。


    各市縣層麵,方晟係幹部則分布在梧湘、銀山、郜雲和鄞峽,基本上都擔任正處、副廳、正廳等領導崗位。


    陣營愈發強大的方晟係,在於道明運籌帷幄下展現出勃勃生機,成為一支任何勢力都不敢忽視的力量!


    韓青去瀟南任常務副市長,還解決了一直懸而未決的正廳問題,按說值得高興。然而習慣朝九晚五機關刻板規律的他,很討厭成天高強度行程、陷入文山會海的基層生活,而且長期在組織部被人奉承著,整個雙江大大小小幹部見了都賠著笑臉,看自己臉色行事,到基層可不是那回事兒!


    明裏暗裏收入多了不少,各方麵福利、特權也不可言說,可韓青感到發自內心的累。加之範曉靈遠在郜雲,一周才能回趟省城,家裏缺了女人冷清清頗不是滋味。


    此輪全國範圍的人事調整還有個失意者:詹印。


    詹印在秦川省東關市市委書記任上已幹到第五個年頭了!


    此前詹印仕途一帆風順,京都空降秦川後從副縣長開始,常務副縣長、縣長、縣委書記、東關市專職常委、常務副市長、市長、市委書記。


    然後,就在這個位置卡住了!


    說起其中玄機其實很簡單,詹印在市長位置時嶄露頭角,成為新生代呼聲極高的代表人物後,便遭到各方有意無意打壓。


    如同吳鬱明幹了六年市長、方晟兩次被省紀委雙規,套用“黑暗森林”法則就是:官場尤如黑暗森林,到處潛伏著幽靈般帶槍獵人,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都將被率先消滅!


    秦川省毗鄰隴山省,宋家的影響力比較大,省委書記與宋寒楓共過事,省長則跟吳家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可以想象,詹印在秦川的日子也很難捱。


    至去年為止,詹印在所有競爭者當中處於領先位置:吳鬱明仍是舟頓市長,方晟在銀山任組織部長。


    宋仁槿雖躋身省委常委、宣傳部長官至副部,但由於眾所周知的毛病,仕途天花板頂多正部,不可能更進一步,否則隱私將被張揚開來,整個宋家都遭受滅頂之災。


    這種優勢今年被大大壓縮,吳鬱明與詹印平起平坐也是市委書記,方晟則升至市長。


    之前詹家在京都四處活動,試圖替詹印在省委常委裏弄個位置,搶先邁入副部行列,再不濟就調到更落後的邊疆省份提拔半級。


    然而於家、吳家、宋家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結成聯盟嚴防緊守,堅決狙擊詹印,避免吳鬱明和方晟被拉太大距離。


    否決詹印晉升省委常委後,為表示安撫和平衡,將他從東關市調到秦川最大的城市洛羊市,仍是市委書記,但蛋糕大了不止兩倍。


    “繼續等機會吧,”詹老爺子無奈囑咐道,“看樣子那班老家夥是鐵了心把你們仨拖到同一起跑線上,多修身養性,少犯錯誤,時間未必不在你這邊。”


    詹印憂慮道:“爺爺,如今對手遠非吳鬱明和方晟,沿海新晉子弟簡直以火箭般速度上升,起點又比我們高,也許將來那些人才是勁敵,譬如陳皎、薑姝、徐璃等等。”


    詹老爺子頜首:“還有目前仍未顯山露水的,不錯,他們是很強,但官至部級後有無基層工作經驗將是一道分水嶺,如陳皎在碧海打不開局麵,很大程度製約他們的工作能力,倘若碰到突發狀況更會手足無措,因此,優勢仍在你們仨這邊。”


    “恐怕大學生村官出身的方晟優勢更大吧?”


    詹老爺子道:“他優勢明顯,可缺點也很明顯……”


    說到這裏,爺孫倆會心一笑,眼中流露出陰險的目光。


    朝明省,愛妮婭處境不妙,兩輪人事調整固然增加陳皎為幫手,如大家所料更多靠她庇護,陳皎基層經驗不足成為事業進步的絆腳石;薑源衝雖在常委持有一票,統戰部長身份製約其能量發揮;相反常務副省長和省委秘書長兩個關鍵崗位,一個被沿海派納入囊中,一個則被保守派奪得,兩人履新後第一次常委會就公然表現出對愛妮婭的敵意!


    怎會這樣呢?


    常務副省長是朝明省分管工業的副省長就地提拔,過去數年與愛妮婭配合還算不錯,沒發生過衝突矛盾;省委秘書長從京都辦公廳空降,工作方麵跟愛妮婭從無交集。


    因為首次參加常委會且人地兩疏,薑源衝很謹慎地保持沉默,未過多表達支持,會後打電話給愛妮婭詢問內情。


    愛妮婭淡淡地說沒什麽,看我不順眼罷了,今天初次見麵不宜交鋒,且讓他們一回,下次就不客氣了!省委秘書長歸省委領導,別忘了我也是省委副書記;還有,從來沒聽說過常務副省長打敗省長的例子!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薑源衝欣慰地說。


    但私底下愛妮婭很清楚,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兩人一反官場常態過早表明態度,實質想在常委會形成對抗自己的勢力。


    根本目的在於阻止自己進一步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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