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時分,魚小婷戴著墨鏡踱進省城城南街角“溫情歲月”酒吧,營業高峰未到,裏麵稀稀拉拉坐了五六位客人,她點了杯果汁,坐到光線最暗的角落靜靜等待。一杯果汁喝掉了,人沒到,再叫了一杯,還是沒來……


    今晚她要想抓的人叫田三,於雙城手下馬仔,牛德貴案子裏的重要證人——實名舉報牛德貴公然索賄,以個人名義向牛德貴愛人銀行卡裏匯了三十萬。


    李萊被一刀兩洞、於雙城突然失蹤後,當年參與牛德貴案子的紛紛如鳥獸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田三也是如此。


    他將生意還算可以的“田三婚紗影樓”交給老婆打理,獨自隱居到一個小區裏,大隱隱於市,他相信隻要不用手機、不玩網絡、中斷與外界一切聯係,堅持吃三個月方便麵肯定能熬過去。


    魚小婷經過縝密而細致的調查,發現田三有個極其隱密的愛好:泡酒吧。


    田三泡酒吧跟別人不同,隻喜歡到“溫情歲月”,有時裏麵坐滿了也不著急,寧可在附近溜達,等有空位再進去。


    有人懷疑他喜歡這家酒吧裏的女歌手,有人說他就是喜歡女歌手沙啞低沉的嗓音,並沒有泡她的想法,總之每個月他總會去“溫情歲月”四五回,點杯雞尾酒,半眯著眼睛聽歌,坐到酒吧關門才回家。


    即便隱匿起來,泡酒吧的癖好也很難戒掉吧,否則人生有何樂趣?


    今晚是魚小婷第三次蹲點,她並不著急,這種事也急不來,除了等待沒有別的辦法。


    要了碟鹽花生打發時間,邊慢慢剝邊聽著周傑倫含混不清的rap,享受難得的閑暇。記憶中這種機會太少了,在軍營要身士力行帶著隊員出操、訓練、演習,外出執行任務不是荒漠就是叢林,或是群山,條件艱苦惡劣,好容易回大山裏單位,裏麵比軍營還枯燥嚴肅,更別說涉足娛樂休閑場所。


    過了八點酒吧漸漸熱鬧起來,有四五個朋友圍成一桌談笑風生,有年輕情侶挨在一起竊竊私語,還有站在吧台前隨意喝上一兩杯的,人來人往,熱氣騰騰。


    喝完第三杯果汁起身上洗手間,慢悠悠走到花楹下時魚小婷突然硬生生打了個寒噤,頓時生出芒刺在背的感覺——這是長期生死考驗中鍛煉出的對危險的敏銳直覺,多次在刻不容緩間挽救過自己的性命。


    她閃電般回頭,與門口一人的目光碰了個正,那是一雙毫無生氣的臉,眼神邪惡、冰冷、無情。


    瞬間魚小婷心裏作出兩個判斷:第一,臉是假的,歐美頂尖殺手都有隨意控製臉部肌肉調整成別的麵孔的能力;第二,對方衝自己而來!


    殺手迅捷收回目光,快速閃出酒吧。


    魚小婷當即拔出手槍,推開擋在前麵的客人追上去。


    站到門口向兩邊張望,殺手已不見蹤影。


    此時造型獨特的街燈將大街照得亮如白晝,街上車來車往,人行道上是三三兩兩散步的市民。右側依次分布著工商銀行、電動車行,然後是十字路口,左側是一塊大草坪,中間水泥地有幾十位老人伴隨著音樂打腰鼓,孩子們穿著溜冰鞋在周圍躥來躥去,家長們則坐在兩邊花台上聊天。


    魚小婷毫不猶豫選擇了左邊,右手持槍貼在大腿外側,側著身體一步步逼近草坪——這樣可能減小身體受彈麵積,當然對殺手來說隻需一處致命點就足夠,但保持良好的職業素養在任何時候都十分必要。


    人行道到草坪有三級台階,魚小婷靜靜站在台階邊等了四五分鍾。


    人的視覺容易受外部環境影響產生鈍化。如果大家都在人行道上悠閑地行走,中間隻有一個人步履匆匆就顯得與眾不同;而一群人動作幅度很大地跳舞、做運動,即使有人在附近奔跑也會被忽視,職業殺手通常善於利用這種視覺差掩護行動。她雖然站著一動不動,視野卻覆蓋草坪每個角落,不管哪裏有動靜都會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這一招對隱匿在暗處的殺手形成震攝。


    沒有敢跟魚小婷這樣的高級情報人員較量出槍速度,更無把握在現身同時搶先一步擊中她的要害,職業殺手的原則是決不冒險,一擊而中,確保全身而退。


    見對方毫無反應,魚小婷穩穩向前邁出一步踏上台階,沒有動靜,再邁一步,還沒有動靜,她提足十二分小心抬腳邁上最後一級台階……


    “哢”,為腰鼓隊伴奏的錄音機軋然停止,所有人都一愣,紛紛中斷動作看怎麽回事。這時右側花壇裏突然平躍出一人,尤在半空就衝著魚小婷射擊。她向左前方臥倒,舉槍還擊。瞬間草坪裏亂成一團,上百個人尖叫著、大喊著四處亂跑,摔倒在地的人更是驚惶失措,好象世界末日來臨。


    魚小婷如釘子般立在原地,任憑身邊人群推搡擁擠也屹立不動,眼睛銳利地掃視著一張張麵孔。陡然間她身體下沉,左手向內一劃,格開殺手從人群縫隙間刺過來的匕首,對方立即放手快速向後退,魚小婷似靈巧的遊魚逆流而上緊追不舍。


    殺手率先突出重圍,幾個起躍跳過花台從水花四濺的噴泉穿過去。魚小婷隨後趕到,卻在噴泉麵前刹住腳步。


    噴泉一字排開噴湧成一道晶瑩透徹的“水牆”,飛滴出的水珠象毛毛細雨,在街燈的映襯下如霧如煙,煞是美麗。她看不清對麵的情況,無法判斷殺手有沒有離開,冒冒失失穿過去等待自己的可能是一顆子彈。


    “唉!”魚小婷重重頓了下腳,心裏既失望又佩服。


    這是一個意料之中的突變。


    以fbi在情報搜集和分析的能力,應該已弄清詹姆士的死因,以及傑森被槍殺的來龍去脈。


    詹姆士無異是魚小婷殺的,傑森雖死在白翎槍下,fbi不便單挑反恐中心,卻把死因歸咎到魚小婷身上。


    也就是說,fbi認為魚小婷要對詹姆士和傑森的死負責。


    有傑森深入內地不幸身亡的前車之鑒,fbi不敢再拿自家特工冒險,從而將目光投向歐美頂尖殺手組織。


    fbi本身就是遊走於灰色地帶、黑白通吃的特務機構,與殺手組織有著千絲萬縷、說不清道不明的聯係。


    殺手奉命來到雙江,目的隻有一個:殺掉魚小婷!


    之前魚小婷一直存在這樣的擔憂,白翎也在方晟麵前做過類似告誡,因此盡管心裏非常牽掛越越,但遲遲沒有下決心接她回來。


    現在看來,魚小婷的預感沒錯,不急於接回越越也是明智之舉。


    通過剛才的交手,魚小婷對殺手的實力有了清醒的認識。


    這是她入行以來遇到過的最強悍、最狡猾的對手,也是前所未有的困難與挑戰!


    詹姆士、傑森與這家夥相比,明顯低一至兩個級別。


    魚小婷並未有絲毫畏懼或膽怯,相反感到臨戰前的興奮,甚至,有些躍躍欲試。


    從經曆魔鬼式訓練和地獄般煎熬起,魚小刃有過太多太多磨難與考驗,當它們成為常態,變成生活中的一部分時,會自然而然形成一套獨特的應對模式,每次不管碰到什麽局麵隻要按這些套路去足以應付,長期以往心理上難免有些懈怠,因此在酒吧與殺手打了個猝然未及的遭遇戰時,無論心理還是體能均有些被動。這種情況激發了她的鬥誌,使她找到當年第一次執行任務時那種如履薄冰、兢兢業業的感覺,不同的是自信與沉穩取代了當年的青澀。


    淩晨三點一刻,熟睡中的嚴華傑驀地醒來,職業警覺使他懷疑屋裏有人,當下並不急於開燈,而是閃電般到枕頭底下掏手槍。


    右手隨即被鐵鉗般的手緊緊壓住,耳邊有個細微的聲音:


    “是我……”


    嚴華傑頓時鬆懈下來,尷尬地笑道:“你……你怎麽找到這兒來了……”


    旁邊酣睡中的女子並非他的愛人,而是秘密包養的女大學生,跟他已有兩年多了。為穩妥安全地安置她,嚴華傑煞費苦心,設置了多重偽裝和掩護,甚至貴為副廳領導的他,每次來這兒都坐公共汽車,故意不到站點就下,步行一段話確定沒有尾巴才進入小區。


    他實在想不明白魚小婷竟有本事尋到這兒。


    “到客廳說話。”說罷魚小婷飄然而出。


    嚴華傑連擦兩把冷汗,匆匆披衣來到客廳,謹慎地拉好窗簾,隻開了盞小台燈。


    “沒抓到田三,卻冒出個身手極高的職業殺手,很可能來自歐洲頂級殺手組織。”


    魚小婷說。這段時間她在省城的所有活動都與嚴華傑密議,無論追蹤、抓捕還是收拾殘局,都離不開嚴華傑協助。


    嚴華傑皺起眉頭。


    以他以魚小婷的了解,“身手極高”四個字具有很重的份量,之前葉韻、白翎、小司等人,以及詹姆士、傑森,都沒獲此評價。


    “目的是你還是田三?”他問。


    “我。”


    斟酌再三,嚴華傑道:“恕我多嘴,在製伏殺手之前,千萬不能跟方部長聯係,以免……”


    魚小婷點點頭:“我明白。今夜來,是想請你兩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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