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湯主任從筆記本裏抽出一張複印件,道:“五年前,當時你還在紅河管委會工作,永和水產店為運輸方便購買了一輛客貨兩用車,你愛人也買了輛雪佛萊小轎車;三年前農貿市場改造,水產店裝修店麵;兩年前你兒子考上大學,全家到歐洲玩了十二天……”


    “賺了錢就得用,不能當守財奴吧。”苗海虹辯道。


    “還有,經查你目前在銀行的存款為四十七萬,”湯主任冷冷道,“能不能合上攏你自己算,算清楚了告訴我。”


    苗海虹冷汗都下來了,暗自懊悔過於輕敵,自以為稍微爭辯幾句就能蒙混過關,不料市紀委顯然做足準備,事先有詳細而全麵的調查,輕而易舉把她逼到角落裏。


    裝模做樣拿著計算器按來按去,苗海虹心裏急速盤算以什麽理由搪塞,想來想去總經不起推敲,那個明晃晃的一百萬成了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的坎!


    苗海虹一會兒說結婚時雙方父母給了七八十萬,一會兒說炒股賺了錢,反反複複磨蹭了兩個多小時,最終湯主任不耐煩說今天就到這裏,回去把賬算清楚,逐筆列成清單,下周一早上九點整繼續過來談!


    啊,還要談啊?苗海虹怯生生地問。


    湯主任冷冰冰說什麽時候把問題交待清了什麽時候結束!


    出了紀委,苗海虹顧不得掩飾第一時間打電話給邵衛平,一古腦講述了剛才被盤問的經過。邵衛平何等老辣,當即說根據舉報信查挪用公款等貪腐行為是假,根子出在牛德貴身上,你可得挺住了,不該說的東西一個字別說,不然要有大禍臨頭!


    苗海虹說我現在就大禍臨頭,這會兒不用說整個榆洛都知道市紀委在查我,下周還要來受折磨,我家的收入和支出不管怎麽算肯定合不攏,怎麽辦呢?


    邵衛平想了很久,說你把說不清的部分都推到你愛人身上,就說家裏的存款跟生意上的錢攪在一塊用,大進大出如流水,記憶上出點偏差很正常,有時賺多了沒注意,一年不止三十萬,多的時候達到五十萬都有可能等等,他那個水產店賬目不全,即使查無非補點稅,起碼牽涉不到你頭上。


    倒也是,實在沒辦法隻能這樣了。苗海虹沮喪地說,反正不管怎麽說,我覺得好日子快要結束了。


    邵衛平安慰道別害怕,情況沒你想得那麽糟,上麵有人頂著呢,等會兒我打聽打聽姓湯的受誰指使找你談話,如果情況嚴重,我會找相關領導出麵擺平,放心吧,天塌不下來!


    放下電話,邵衛平讓秘書私下到紀委溜了一圈,回來後說湯主任口風很緊,隻告訴本部門人員調查一份舉報信,其它什麽都沒說。


    昨天到今早省紀委哪位領導找過他?邵衛平問。


    秘書搖搖頭,說湯主任單獨一間辦公室,部門同誌根本不知道他的行蹤。


    好,你出去吧。


    打發走秘書,邵衛平的心直往下沉。他隱隱有預感,市委有股神秘的力量正在秘密而有序地調查牛德貴案件!


    按說這樁案子是省紀委介入、移交瀟南市檢察院公訴、瀟南市法院判決,輪不到邵衛平操心。但邵衛平很清楚,當年主辦此案的幾位重量級領導退的退、貶的貶,能發揮的“餘熱”極為有限,恐怕隻有自己挑大梁了。


    前幾天苗海虹夜裏被蒙麵人持刀威脅,不得已說出當年誣陷牛德貴的真相,邵衛平聽說後極為震怒,第一時間通知於雙城等人緊急轉入地下,想著蒙麵人找不到進一步證據隻能暫時休兵,能緩就緩算了。不料市紀委突然介入,局勢便急轉而下。


    以苗海虹的淺薄和自私,邵衛平很擔心她關鍵時候挺不住。


    反複斟酌,邵衛平撥通齊輝的手機,恭聲道:


    “齊書記,我是衛平,本來不想打擾您,但情況有了變化,今天上午市紀委把苗海虹叫過去了解情況……”


    “哪個苗海虹?”到底年紀大了,齊輝已早忘得一幹二淨。


    “就是承認跟牛德貴睡覺的那個,後來把她弄到榆洛婦聯,還給了一筆好處費,”邵衛平解釋道,“現在市紀委就圍繞那筆錢做文章,也怪苗海虹沉不住氣,當時拿到錢後沒多久就買了套大房子,家裏裝修得象宮殿似的……”


    “很多事都壞在女人身上!”


    “是啊是啊,齊書記說得對!苗海虹被詰問住了,當場沒答得出來,市紀委讓她回去認真考慮,下周一上午繼續談話。”


    齊輝一聽便明白:“攻心戰術,讓她背負著沉重的思想包袱,如此幾個回合就能摧毀她的意誌!你可得關照她挺住,經濟案件講究證據,市紀委拿不出過硬的證據根本沒辦法。”


    “話雖這麽說,她畢竟是女同誌,從沒經曆過大風大浪,我懷疑時間長了八成繃不住,齊書記,這事兒能不能從上層打打招呼,給點壓力什麽的,不能把寶押在苗海虹身上啊。”


    齊輝沉吟不語。


    邵衛平續道:“前兩天有人蒙麵潛入她家,逼她交待誣陷牛德貴的經過,還錄了音,事後我趕緊叫於雙城他們躲起來了。說明銀山內部有人想幫牛德貴翻案,這可是件大事呀齊書記,一旦擺到台麵,很多事、很多領導都得被翻出來,場麵很難看的。”


    “你覺得幕後策劃者有可能是誰?”齊輝緩緩問。


    “可能性最大的是市委秘書長茅少峰,牛德貴的校友,當初牛德貴能坐管委會主任位置,他在背後出了不少力。牛德貴雙規後,茅少峰逢人就說是冤案,給我們製造了很多麻煩。”


    “衛平,你想過沒有,牛德貴坐牢好幾年了,茅少峰有能耐的話早就該著手此事,為何拖到現在?”


    “原來紀委書記是鄭豐達,夏伯真的老部下,茅少峰哪裏指揮得動?”說到這裏邵衛平若有所悟,喃喃道,“現任書記叫薑姝,京都空降幹部,她……對了,傳聞她跟方晟有一腿!”


    這根線終於連了起來!


    齊輝咬牙切齒道:“方晟,又是方晟!你確定?”


    邵衛平已徹底打開思路,有條不紊道:“首先茅少峰跟許玉賢穿一條褲子,跟方晟關係也不錯;其次方晟在紅河同樣強力清理圈地;再次紅河管委會上下都服方晟,沒準私下透露些什麽;最後就是方晟和薑姝關係曖昧,完全有可能沆瀣一氣做手腳。”


    “這小子……”齊輝氣得連喘幾口粗氣,“之前地皮的事無非少賺幾個錢,讓著他算;這回是想要我們幾個老家夥的命,不能再退了!”


    邵衛平又燒了把火:“您瞧方晟所到之處,有被免職的,有被通緝的,都沒什麽好下場,倘若忍氣吞聲最終吃虧的是我們自己。”


    “哼,我知道了,省裏這邊我來搞定,苗海虹還得盯著點,至少保證雙規前別掉鏈子。”


    “好的,齊書記。”


    放下電話邵衛平等於卸掉重擔,長長吐了口氣。


    周五傍晚樊紅雨坐飛機回京都,無巧不成書正好和薑姝坐一塊兒,想到她與方晟的風聞,樊紅雨故作親密地打招呼。


    薑姝此行又是去醫院配合手術進程,因為工作關係,平時到省裏開會經常碰到樊紅雨,知道她是樊家大小姐,也知道她在黃海跟方晟不和,就是不知道兩人有私情。當下打起精神跟她聊天,嘰嘰喳喳從瀟南一直說到京都。


    “對了,和方晟在常委班子配合還行?他那個人很霸道的。”樊紅雨故意說。


    薑姝抿抿嘴:“我覺得……還好吧,各管各的事,互不幹涉。”


    “哪有這麽簡單,以前我在黃海吃大虧了,”樊紅雨撇撇嘴道,“他經常越界管別人的事,還說這說那好像所有人都該聽他的,然後小動作不斷,總之很陰險。”


    “不是啊,他很有正義感,心裏始終維護老百姓和弱勢群體利益,有些問題盡管不歸他管,但出於義憤還是出手,我覺得他才是真正為老百姓謀幸福的好幹部!”


    見薑姝正兒八經地認真辯護,樊紅雨心裏暗笑,嘴上卻說:“他又不是市委書記,憑什麽到處管事兒?你脾氣好可以容忍,換作我早跟他吵翻了。”


    薑姝瞪大眼道:“都為了工作,隻要目標一致為什麽吵架?我不太理解你的思路。”


    “那在你眼裏……如果限用八個字,你怎麽形容他?”樊紅雨暗底子笑得腸子打結,愈發想逗她。


    “嗯……真誠、睿智、無畏、激情。”


    樊紅雨暗想唯有“激情”最貼切,假裝思索片刻道:“‘無畏’形容得好,無知者無畏。”


    “你誤會了,”薑姝趕緊說,“我的意思是很多時候他明知前方阻力重重,還是執意向前衝,有種大無畏的精神。”


    樊紅雨饒有興趣打量身邊這位俏麗明快又具有女文青氣質的女常委,心想方晟豔福不淺,竟有本事騙得人家死心塌地,完全不顧忌外界閑話,看來倒也不完全倚仗床上的能耐……


    除了對方晟的觀感不同,兩人談得頗為投機,下飛機前還交換了微信號。


    抵達京都,樊紅雨回到古色古香、重巒疊嶂的四合院,陪老爺子說了會兒話,然後直奔哥哥樊偉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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