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主任是在誇我。”方晟平靜地說。


    安如玉擺擺手:“好吧,明月工作相當出色,如果她坐我這個位置會幹得更好!我承認能力有限,也不如其它幾位副主任老成圓滑,關於我的傳聞方常委大概也有耳聞……雖然已經身敗名裂,還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證明我對得起這份工資,這個崗位……”


    說到這裏她泣然淚下。


    方晟本來手指間悠閑地轉著筆,見狀不由收斂笑容,良久,緩緩道:“過去發生了什麽,我一概不管,隻管充分發揮每個幹部的特長,為開發區擺脫困境盡自己的力量。社會事業局的事務瑣碎繁雜,需要耐心細致的性子,並不適合你,其實我正在考慮讓你接手一項新任務……”


    “您說,我一定能勝任。”安如玉忘了擦臉上淚珠,欣喜地看著他。


    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一枝春帶雨!


    方晟心裏歪了句詩文,笑道:“別忙答應,也別說勝任之類,沒準以後你會指著鼻子罵我。”


    “不會不會,您說。”


    “時機還沒成熟,等到……下周吧,總之你提前做好準備。”方晟賣了個關子。


    周五傍晚,外出調查人員陸續回來,一個陌生麵孔來到主任辦公室,他就是第一次報道就被方晟打發出去的秘書居思危。


    方晟認為居思危也該露麵了,十天時間,打聽不到的花再多時間也沒用。


    居思危道:“方常委,我先回報了解的一些情況,說得不到位的地方您提問……”


    在紅河圈地的十一家企業中,寶潤、雙龍和柏麗歐三家是龍頭,直接出麵或以控股等方式控製了近三分之一地皮。如方晟所猜測的,趙安、於雙城、宣德誌隻是名義上的董事長,實際控製者另有其人。


    提到寶潤,省城圈內不約而同提到一個名字:雷之鴻。


    方晟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雷之鴻是現任副省長雷南的兒子,幾年前雷南任瀟南市常委副市長期間,雷之鴻強拉省怡冠公司共同在郊區開發高檔別墅區,卻因為拆遷和工程轉包兩大問題造成種種麻煩,雷南不得不出麵請怡冠買下雷之鴻股份,算是從別墅開發工程中全身而退。誰知後來有條高速公路從別墅區附近經過,房價飛漲,怡冠大賺一筆。雷之鴻心有不甘,厚著臉皮找怡冠分紅。公司高層商量之後以愛妮婭個人名義買房,然後低價轉讓給雷之鴻。後來省審計廳抓住這個問題不放,險些令愛妮婭陰溝翻船,幸虧方晟找於雲複出麵打招呼,才將事情壓下來。


    當時聯合怡冠開發別墅區的就是寶潤集團!


    董事長趙安原是雷南在區裏任區長、區委書記的司機,雷南高升後本想繼續用他,但瀟南正府規定市領導司機必須由正府辦統一安排,不準自帶。考慮到趙安參與並掌握了自家不少秘密,雷南也不放心他脫離視線,加之兒子生意做得越來越大,引發不少負麵反映,遂靈機一動由趙安出麵注冊集團公司,替兒子拋頭露麵打理生意,順便把自己貪汙受賄的贓款洗白。


    趙安在生意圈裏有句眾所周知的口頭禪:雷市長(現在是雷省長)對這樁生意很關心!


    有雷市長做招牌,寶潤拓展業務無往而不利。紅河圈的幾塊地皮,就是寶潤成立不久,即雷南剛剛擔任瀟南常務副市長時,雷之鴻親自跑到銀山公關後拿下的。


    管委會後麵最核心地皮是雷之鴻勢在必得要的,此外還有三塊地分別以其它公司名義拍下,大股東都是寶潤集團。


    雙龍集團的名氣不如寶潤,眼光和對時機的把握卻略勝一籌,早早搶走管委會對麵那塊地皮。雷之鴻對此雖扼腕歎息,當時也無計可施,因為雙龍的來頭更大,其大股東叫齊洪波,父親則是時任雙江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齊輝!


    雙龍出手早,也圈了四塊地皮。


    至於柏麗歐則有些詭異,查遍它從注冊到現在所有資料,始終沒發現實際控製人。柏麗歐是合夥企業,發起者宣德誌和三個大學同學,父輩都是平民背景,表麵上與省城高官巨賈毫無關聯,但很顯然背後若無強有力的支持,短短七八年時間柏麗歐絕無可能從注冊資金隻有十萬元的小企業,做到如今總資產達六億規模。


    “另外八家企業都查到幕後大股東,基本都是省城官二代,唯獨柏麗歐……”居思危慚愧地說,“費盡心思也沒能挖到線索,唉!”


    “能查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


    方晟安慰道,眉毛緊鎖考慮一個難題:齊輝!


    兩年前齊輝從政法委書記退下來後,仍掛了個省政協副委員長頭銜,可謂退而不休,在省城仍擁有一定影響。兒子齊洪波是省石化公司副總,頗受省城一班官二代擁戴。


    更麻煩的是,齊輝屬於於家派係人物!


    當年齊輝先是指使錢浩授意童彪打壓方晟,後來串通鄭子健對方晟采取雙規措施,說白背後都有於家的影子。正因為此,齊輝退二線後為填補於家在雙江的空白,於道明來擔任副省長。


    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何況這條狗的主人是自家人!


    見方晟久久沉思,居思危坐著不敢動,唯恐打亂領導思緒。沒過多久明月輕手輕腳進來,脆生生叫道:


    “方常委……”


    方晟“噢”了一聲,揮手道:“這段時間辛苦了,明後天好好休息一下,下周正式過來上班。”


    “好,謝謝方常委關心。”


    明月坐到方晟對麵,沒開口先笑,方晟道:“看來有好消息。”


    “不算好消息,一堆八卦……”明月娓娓講述了最近打聽到的各種消息。


    一是關於前任落馬的內幕。牛德貴原是銀山市分管農業條線的副市長,在市委書記張錦剛任期內不受重視,錢浩執掌銀山後,期望打破紅河死氣沉沉局麵,果斷將原主任邵衛平轉為政法委書記,提拔牛德貴過去任職。


    牛德貴深知紅河水深,不敢輕易動手,經過縝密調研後召集所有圈地皮的公司負責人,提出一加一方案,即相關公司必須書麵承諾半年內有實質性投資行為,逾期者可申請延期半年,條件是引入一家實體企業且在三個月內破土動工;若延期到期後仍無進展還可以申請延期,那必須再引入一家企業,以此類推。


    客觀地說牛德貴的方案務實而平和,那段時間內的確促成多家工廠落戶紅河,使廣闊荒涼的開發區增添了幾分生氣。


    但錢浩覺得不滿意,認為大片被圈的地皮不能眼睜睜荒著,必須有所作為。在市委施壓下,牛德貴便拿實力最弱的新耀集團開刀。新耀圈的地皮最靠近銀山市區,是錢浩每次往返省城的必經之地。新耀大股東是原省稅務局局長的兒子孫玉良,兩年前其父已辦理退休手續,孫玉良頭頂官二代的光環基本名不符實。牛德貴的如意算盤是逼迫孫玉良拿出真金白銀搞開發,讓錢浩每次從車裏看到繁忙有序的施工場麵就行了。


    誰知牛德貴查到的隻是表麵現象,孫玉良背後還有更強的支撐勢力!之所以在紅河隻拿一塊地,是基於對未來地價趨勢的判斷分歧,跟實力並無太大關係。


    接下來形勢急轉而下,省紀委根據多封實名舉報信對牛德貴采取雙規措施,然後發現他和愛人的銀行卡上有多筆大額資金匯入,在英國留學的兒子也收到陌生人匯款。此外開發區某女下屬親口承認與他發生過不正當男女關係,之後她突然失蹤,再也沒在銀山出現過。


    牛德貴被屈打成招判處實刑,初來乍到的許玉賢意識到紅河問題不簡單,態度格外謹慎,結果造成想去紅河的許玉賢不讓,許玉賢屬意的人家不敢,左右為難之下索性把燙手山芋扔給省委組織部。


    二是幾位副主任的八卦。話說黨內無派,千奇百怪,紅河管委會內部也存在山頭。魯榮是邵衛平一手提攜的心腹,吳宓林則是市長羅世寬的同窗好友,小道消息說論資曆吳宓林排名魯榮之前,加之市裏有羅世寬支持,常務副主任本是囊中之物。不料市常委會討論人事時,紀委書記鄭豐達突然爆料開發區多家企業舉報吳宓林吃拿卡要!那就不是提拔正處的問題,而要按黨紀國**處,當時連羅世寬都不便開口,遂提拔了第二順位的魯榮。


    盡管事後查明舉報信純屬誣告,但人事變動已定案不能再改,吳宓林無形中吃了一記悶棍。據說羅世寬也很愧疚,許諾幫他挑個正處職崗位,好不容易私下達錢浩達成一致,結果召開常委會前一天人事變動,錢浩走了,許玉賢來了,之前努力付之東流。吳宓林非常鬱悶。確實是人各有命,富貴在天,很多事勉強不來的。


    程振高也是邵衛平從市國土局挖來的技術骨幹,可能由於性格差異,程振高與魯榮雖屬同脈卻彼此不和,有一陣子發生相互舉報現象。十一家圈地公司,程振高與大多數老板都有私交,是長袖善舞、左右逢源的官場老油條。


    關於安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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