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進門起方晟就感覺白翎的思想工作做得不如預期,方華和方池宗之間沒有互動,任樹紅躲在廚房不露麵,方池宗則臉色有點差。


    不過方晟沒料到白翎竟會不計後果地蠻幹,動用武力威懾。


    白翎也覺得剛才態度過分了,好歹人家是方晟的父親,也算公公吧,怎能一言不合就捋起袖子打架?


    遂象個低眉順眼的小媳婦似的,挪著碎步來到方晟旁邊,吐吐舌頭說:“哎,這麽長的裂縫啊……”


    “是不是你幹的?”方晟沉著臉問。


    白翎垂著頭低聲說:“可能……說話時做手勢……力氣大了點兒……”


    做什麽手勢能把用了十幾年的實木桌麵搞兩道裂縫?肯定當時拍了桌子!難怪方池宗目光躲躲閃閃,是真的怕了她。


    “啪!”


    方晟一掌拍在桌上,聲音之響連廚房裏的肖蘭和任樹紅都嚇了一跳,暗想方晟真厲害,竟把這頭母老虎管得服服帖帖。


    “瞧,我用這麽大力氣拍了都沒反應,你該用了多大勁?”方晟怒道。


    “都說了不小心……”白翎辯解道,暗想你這點力氣還好意思在我麵前顯擺,再惹惱老娘把桌子四條腿都劈斷,讓你們一家坐在地上吃飯。


    反倒是方池宗出麵打圓場,道:“小晟別再說了,白小姐真是不小心,一點裂縫沒什麽。”


    方晟喝道:“裂縫這麽大以後怎麽用?重賠一張桌子!”


    “哎,什麽賠不賠,越說越生分。”肖蘭擔心白翎又翻臉,趕緊從廚房裏出來。


    方華也說:“下午叫小區物業找個木匠來補一下就行了。”


    “不行,這會兒就去買!”方晟命令道。


    白翎翻個白眼,心想這會兒給足你麵子,晚上再補回來。於是委委屈屈說:


    “我這就去。”


    說著大步往外走,任樹紅邊追出去邊叫道:“白小姐,我陪你一起。”


    兩人出了門,方晟關切地問:“爸,媽,白翎她……沒嚇到你們吧?”


    方池宗沒好氣道:“虧你有臉問,還不是你惹的麻煩?老子就算沒心髒病也要被嚇出病來!”


    “唉,挺俊俏的姑娘,就是脾氣大了點,動不動吹胡子瞪眼睛,是讓人……吃不消。”肖蘭道。


    方華暗想要不是她,爸能聽進去那些話?卻附合道:“一掌把桌子拍成這樣得多大的勁?要是打在人身上,後果不堪設想。”


    方晟賠笑道:“媽說得對,她天生的火爆脾氣,平時不知得罪多少人。回來讓她好好給爸賠禮道歉。”


    “別別別,我消受不起。”方池宗雙手直搖。


    白翎辦事效率很高,半小時不到便帶著搬運工人回來,買了張大理石桌麵的方桌,紋路細膩,做工考究,一看便知非常上檔次。師傅安裝時肖蘭把任樹紅拉到廚房裏問價格,任樹紅在她耳邊輕聲說:


    “三萬八。”


    肖蘭一哆嗦,菜裏多擱了半勺鹽。


    從趙堯堯到白翎都是花錢不眨眼的派頭,好像家裏開銀行似的出手豪闊無比,買東西隻要合適就掏卡,根本不問價格,仿佛頭腦裏沒有“討價還價”的概念。這讓出民出身,過慣苦日子的肖蘭、任樹紅等人很不適應。


    “舊桌子怎麽辦?”師傅安裝完問。


    “扔了。”方晟說。


    方池宗連忙說:“不扔,找個地方放著或許以後還有用。”


    白翎撇撇嘴:“有什麽用?師傅,送給你吧。”


    安裝師傅等的就是這句話,樂顛顛應了一聲,肩扛臂夾把方桌運出門。方池宗心疼得直嘖嘴,可白翎的話有誰敢不聽?方晟倒是敢,可意見與她一致。


    午飯在新桌子上吃的,方池宗打不起精神,方華夫婦不敢多說話,白翎則乖巧得象個孩子,隻有方晟頻頻挑起話題。肖蘭由於心神不寧,炒的菜不是多擱了鹽,就是少放了醋,總之這頓飯吃得沒滋沒味。


    飯後方晟以喝茶為由又坐了兩個小時,等方華、任樹紅把放趙堯堯那邊零碎東西搬回來,安頓好了之後才拉著白翎告辭。


    回去途中,白翎笑道:“今兒個方縣長擺的譜夠大呀,我嚇得全身發抖呢。”


    “還沒找你算賬,”方晟怒道,“事先說好做思想工作,不準亂來,你倒好,一掌把桌子拍成那樣,這不是武力威懾麽?”


    “你沒見當時你爸的樣子,凶得簡直要吃人,還說什麽老子管兒子天經地義,跟他講道理根本聽不進去。”白翎辯道。


    “那也不能拍桌子打板凳,總之雖然事情解決了,但你做得不對。”


    “哼,過河拆橋!”白翎憤憤道,“你們方家的事自己搞不掂,非要我這個外人摻乎,到最後一家人和好了,我倒左右不是人!”


    “我是批評你做工作的方式。”


    白翎別過臉不理他,開了一段路,突然笑道:“方晟,狀態不錯啊。”


    聞弦而知雅意,方晟昨晚又沒能“敘舊”,跟她想到一塊兒了,道:“是不錯,足夠交一次有誠意的作業,嘿嘿嘿……”


    周一早上剛上班,尤東明打電話問是否有空,方晟猜到他要引薦周小容,搶先說上午臨時開個碰頭會,討論景山寺市場化問題,你也參加吧。尤東明想說什麽卻又刹住,隻簡單應了一聲。


    景山寺市場化碰頭會由方晟召集,參加的副縣長有吳玉才、房建軍、尤東明和寧樹路,此外還有旅遊局、宗教局、交通局等相關部門負責人,以及方丈道哉。


    經過討論,會議形成一份具有廣泛約束力的政府辦文件,主要精神是為了發展江業縣旅遊市場,挖掘和保護文化古跡,景山寺計劃進行寺院全景的修複工程,並啟動景區建設項目。在具體實施方麵,景山寺成立景山旅遊股份有限公司,負責籌集建設資金、接受社會捐贈和投資,以及景區市場化運營等事務。


    這樣實際上是把景山寺的所有權和使用權分離開來,所有權歸景山寺和宗教局,使用權交給景山旅遊公司。公司由旅遊局和宗教局共同管理,收支兩條線,審計局每年對賬務進行審計,確保資金都用於寺廟建設。


    “下午立即啟動三項工作,”方晟最後總結性發言,“一是景山寺麵向社會發公開信,呼籲大家踴躍捐款,同時接受社會資金投資入股;二是景山公司的注冊以及相關手續必須盡快到位;三是交通局著手考慮道路拓寬問題,要在修複工程正式啟動前確保全線暢通!”


    交通局胡局長麵露難色,但當著大家沒說什麽。


    散會後尤東明悄聲問方晟中午是否有空,說要宴請一位外地工程商,方晟搖搖頭說下午見一下吧,手裏急事太多。尤東明笑道縣長大人當然日理萬機,三點怎樣?方晟點點頭。


    胡局長坐在座位上沒動,等人幾乎散了才到方晟麵前,道:


    “方縣長,有個情況想說明一下。景山寺到富民大橋大約七八公裏,按四車道標準需要幾十萬元,立即動工沒問題,立項發標招標開工我保證三天內完成,可資金從哪兒出?江業的情況您是知道的……”


    方晟打斷道:“這條路算景山修複工程的輔助工程,列入景山工程款,交通局想辦法墊一下,等資金籌集到位後還給你。”


    “如果……我是說如果……籌集不到錢怎麽辦?”


    方晟一字一頓道:“那我自掏腰包給你補足,行不行?”


    胡局長嚇了一跳,恨不得給自己抽個耳光,暗想怎麽一下子把縣長給得罪了?連連說:“沒事沒事,主要因為前幾年吃虧太多,被弄怕了……沒事的,方縣長別往心裏去。”


    其實交通工程大凡都由施工單位墊資,工程結束後按審計價結算,至於市政項目拖欠工程款早已是普遍現象,審結後隔兩三年才拿到全款也不足為奇。不過衝著市政項目的利潤,工程商還是趨之若鶩。胡局長本意是借這個話題跟方晟套近乎,沒料到掌握的火候不夠反而弄巧成拙。


    中午方晟來到專門為縣領導提供服務的小食堂,打了份飯到小包間坐下,才吃了兩口,尤東明端著餐盤笑嘻嘻進來。


    “方縣長不介意一塊兒吃?”


    領導們公務繁忙,安排緊湊,利用吃飯間隙商量工作是常有的事。方晟點點頭,笑道:“咦,你不是陪工程商吃飯嗎?臨時取消了?”


    尤東明道:“那是位端莊漂亮的少婦,本來三個人一起吃飯無妨,隻剩下兩個人就有些尷尬了,所以打了個招呼請她下午過來。”


    “哦。”


    “方縣長,這位周總可是大有來頭,據說通到碧海省廳級幹部,當然本身實力也很強,想到江業做幾樁工程後到梧湘發展。”


    “原來把江業當作跳板啊。”方晟道。


    “不管她初衷是什麽,能到江業我們就歡迎,”尤東明推心置腹道,“江業財政是出了名的小氣,拖欠工程款現象相當嚴重,別說本地工程商早就跑得遠遠的,梧湘那邊也不敢輕易涉足,弄到最後形成一個怪現象,就是居然沒有工程商願意參加招投標。”


    “根本原因是什麽?”方晟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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