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從沉睡中醒來,周小容眯著眼看了看窗外的陽光,感到頭暈乎乎的。驀地,她好像想起來什麽,猛地跳下床,光著腳跑過去拉開窗簾,外麵正是晨曦初現,酒店樓下草坪邊有老人打太極拳,有夫妻帶著孩子匆匆出去。


    她連忙回到床邊看手機,不知何時已經關機了,耐著性子用顫抖的手指按下開關,等開機後立即跳出幾十條未接來電短信通知,再看日期:


    十九號!


    今天是方晟婚禮的第二天早上!


    不對,一定哪兒出了差錯!她呆呆站在床邊,鬱悶憤怒得要抓狂。


    未接電話都是東方金城酒店打的,時間從昨天傍晚到晚上,說明這段時間自己一直在睡覺,而手機也處於關機狀態。


    周小容有午休的習慣,中午正常睡四十分鍾左右,但一來設了兩點半的鬧鍾,二來她睡眠向來很淺,不可能從昨天中午睡到今天早上。


    打開鬧鍾設置,幾個時間點的鬧鍾提醒都是關閉。這是不可能的,昨天午休前她怕誤事,特意反複看過設置,而且把鈴聲調到最大,這一點她印象很深。


    手機被人動過!這是唯一的解釋。


    啊,我的箱子!


    周小容想起藏在壁櫥裏的行李箱,心一沉,冷汗直冒,幾乎飛撲過去拉開櫥門,行李箱還在!


    她雙手去提,誰知箱子輕飄飄的,用力過猛之下她向後蹌踉兩步,差點摔倒。帶著絕望的心情打開箱子,裏麵空空如也!


    至此她終於確定:昨天有人潛入房間,更改鬧鍾設置,關閉手機,並把她精心準備、原計劃下午運到酒店的東西取走!


    報警是不可能的,此行本來就沒按好心,若警察追問箱裏什麽東西,用於何處,根本難以回答。


    事情如何發生的呢?


    周小容頹然回到床上,捂著頭努力回憶昨天的經曆:


    早上沒吃早飯,隻喝了杯牛奶,半根香蕉;上午到超市選購了幾件物品,順便拐到東方金城酒店踩點,還差點碰到方晟;中午……回到酒店,本來沒什麽胃口,想到晚上驚心動魄的場麵,可能沒工夫也沒心情吃晚飯,遂打客房服務訂了份套餐。


    對,問題就在套餐!


    記得送套餐的服務員打扮有點奇怪,帽沿壓得很低,戴著茶色眼鏡,還有一綹小胡子。當時她還閃過一個念頭:服務員允許留胡須、戴有色眼鏡嗎?不過也沒多想,打開餐盒隨便吃了點,隨後感覺疲倦,便上床休息……


    有人在套餐裏下藥,讓自己稀裏糊塗睡了十多個小時!


    不消說,肯定是趙堯堯指使人幹的。可根據周小容對她的了解,趙堯堯不象心機如此深沉,手段如此絕斷的女孩。


    是不是方晟?可能性不大。婚禮前三天試探性打電話,他明明猜到是她,卻拒絕接聽,後來幹脆拉到黑名單,再也打不通了。既然不知她的來意,以方晟的性格斷斷不會先下手為強。


    坐在床上想來想去,腦子一片混亂。不管誰搞的鬼,總之方晟圓滿順利地舉辦了婚禮,趙堯堯如願以償披上婚紗,成為昨晚最美的女孩。


    可是,我不會善罷幹休的!周小容暗暗想。


    上午八點多鍾,於老爺子吃完早飯在花園裏散步,於渝琴掐準時間出現,氣憤憤述說了昨晚婚宴受的窩囊氣,大罵白家無恥無底線,又指責方晟不值得趙堯堯喜歡。


    於老爺子隻聽不說,沿著小石子鋪的石徑慢走,手裏盤弄著兩顆核桃。於渝琴知道父親的脾氣,不再多說,默默跟在後麵。


    走到半個小時,警衛員跑過來輕聲提醒,於老爺子返回花廳,拿熱毛巾擦擦臉,啜了口清茶,坐到太師椅上閉目思索了會兒,道:


    “這事兒不怪白家,你們做得有欠考慮。”


    “啊!”於渝琴沒想到性格剛烈、嫉惡如仇的老爺子居然指責自己,一時轉不過彎來,道,“明明都是方晟不對,我們已經很給麵子了……”


    於老爺子喟歎道:“錯就錯在你們總以為於家的麵子很有麵子,因而處理方晟時總是高高在上,才讓白家鑽了空子。想想近兩年發生的很多事,有些固然是人走茶涼,有些……靜下心想一想,你們是不是過於自傲,總以為天王老子都不怕,從而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於渝琴低下頭委屈地說:“爸,您可從沒這樣批評過我……”


    “時代不同了,形勢也不同了,不能拿以前的理念來考慮和決策問題,那樣會遭到毀滅性打擊,”於老爺子端起茶盅到嘴邊,想想又放下,“茶總是要涼的,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新陳代謝是客觀規律,別奢望太多。”


    聽出老爺子話語裏的禪機,於渝琴還是不服氣,道: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們於家也不是好欺負的!”


    於老爺子知道女兒的政治素養和底蘊,不想多費口舌,皺眉擺擺手,於渝琴遂知趣地離開花廳。


    隔了會兒於雲複在司機和秘書的陪同下路過花廳,見老爺子在,便獨自進來問候。


    “剛剛渝琴找過我。”於老爺子慢吞吞說。


    於雲複目光閃動:“聽說昨晚不太愉快。”


    於老爺子微笑,揶喻道:“身為宣傳部掌舵,又是堯堯的父親,昨晚婚禮情況都不能了如指掌,還用聽說?”


    瞬間於雲複有點狼狽,不過隨即恢複鎮定,道:“白家很有想法。”


    “你沒把板子打到白家身上,足見比渝琴高出至少一個段位,”於老爺子欣慰道,“人家都在改變,於家也不能落後啊。”


    “我明白。”


    於雲複簡潔地說,看看時間,打個招呼便匆匆而去。看著兒子的背影,恍惚間自己當年馳騁官場的歲月,驚覺時間過得真快,眨眼便是幾十年,真可以用白駒過隙來形容。


    相比女兒,他更願意和二兒子說話。不是因為於雲複目前是於家級別最高的子弟,五十出頭便執掌最高宣傳機構,位列政治局委員,更重要的是父子倆說話對脾氣,一點就透,不需要象於渝琴那樣需要把話說得很直白,那就沒意思了。


    於雲複的缺憾是沒有兒子,妻子嫁過門時就病怏怏的身體一直不好,常年離不開藥,自然不可能懷孕。在雙江工作期間找了個情人,生下趙堯堯,之後也不斷地努力,可是出了滑胎的毛病,每次懷上幾個月就流產,子宮越刮越薄,幾年後不敢再嚐試。調到京都後,於家幾個兄弟多次暗示他另想辦法,於雲複倒是用情專一的人,何況京都政治圈波譎雲湧,鬥爭複雜,必須步步小心以免被對手抓到把柄,漸漸心思也就淡了。


    目前於家新生代共有三人,分別是長子於秋荻的兒子於鐵涯,女兒於鐵梅;三子於道明的兒子於正華。


    對於他們仨,於老爺子其實都不太滿意。於鐵涯和於鐵梅的性格非常類似於秋荻,做事功利性太強,很多時候用心能被對方一眼看透,這是官場大忌。於秋荻也由於這個毛病,在央企裏麵跌打滾爬幾十年最終止步於集團副總位置,無法更上台階。於鐵梅還好,畢竟北大中文係畢業,官場混不下去就轉到文聯混了個中層幹部,成天寫寫劃劃倒也不錯。於鐵涯是於家的長孫,於秋荻對他寄予厚望,不遺餘力多方奪走支持,於老爺子迫於無奈,隻得在於鐵涯兵敗石陀後,挺著老臉打了幾個電話,給他第二次機會。


    至於於正華,於老爺子想想都搖頭。把他送到美國喝了幾年洋墨水,回國後看什麽都不順眼,動輒這個要推翻重來,那個要從根子治起,於老爺子經常反省讓他出國是不是近幾年來犯下的最嚴重的錯誤。


    為防止捅漏子,於老爺子不敢讓他下基層,也不敢放到京都部委,而是煞費苦心幫他安排了一個特殊的崗位:


    京都監察局行風管理辦公室監察員。


    你不是喜歡揭露陰暗麵,處處照搬西方管理體係嗎?那就慢慢玩去吧。


    於老爺子很悲觀地估計,於正華的理念不可能回歸正常,最終將成為憤世嫉欲的邊緣人。於渝琴的兒子聞洛學習比較優秀,但研究生畢業後前途漫漫,存在諸多變數,況且他畢竟姓聞,不能算真正的於家子弟。


    由此可見,於鐵涯不單是於秋荻,實際上是整個於家唯一的希望。


    於老爺子自責的是,既然於鐵涯的前途如此重要,趙堯堯又是於雲複的女兒,昨晚婚禮為何不做得漂亮些,讓外界看到於家的豁達大度!由不善應變的於渝琴領隊,難怪被白家壓得喘不過氣來,隻能回家生悶氣。


    一直以來,於老爺子與白老爺子之間並無深交,也沒有利益衝突,在官場裏井水不犯河水。但為了方晟,白老爺子多次主動出手站到於家對立麵,令於老爺子非常生氣。


    一個副處級幹部,犯得著嗎?何況他是於家的女婿,跟你白家何幹?


    但白老爺子縱橫戰場數十年,打過無數硬仗惡仗,擅長運籌帷幄決戰於千裏之外,他這麽做,除了那個使他起死回生的小寶,一定另有緣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飛龍在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岑寨散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岑寨散人並收藏飛龍在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