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輛車封堵的角度很巧妙,令方晟的車無論往哪個方向強行突圍都被兩個車頭阻攔,而且外圍還停著兩輛大貨車。


    方晟開的還是趙堯堯的豐田,車子很漂亮,線條流暢簡潔,但車身很薄,又不防彈,可以想象亂槍之下車裏的人根本無從躲避。


    圓臉女警——陳警官拿起話筒叫道:


    “車裏的人聽著,立即打開車窗、車門,雙手放在腦後,慢慢下車!請立即執行,否則一分鍾後開槍格殺,開槍格殺!”


    周圍旅客們都驚呆了,紛紛跑過來圍觀,被警察和保安驅離。


    大概隔了四十多秒,或更長時間,就在陳警官揮手準備下令射擊之際,車窗緩緩下沉,露出葉韻蒼白而決絕的臉龐,目光越過重重包圍投向方晟。


    “趕緊下車!”陳警官厲聲喝道。


    葉韻打開車門,慢慢將雙手放到腦後,一步步挪到車外,兩名便衣女警凶猛地將她撲在車上,反手銬到背後,再搜索她全身上下,兩分鍾後衝陳警官搖搖頭。


    陳警官略一沉吟,快步來到方晟麵前,歉意道:


    “她很狡猾,估計剛才在車裏做了手腳,證據不在身上,有可能藏到車內某個地方,我們需要把車帶回去徹底搜查,要不派輛警車送你去省城?”


    方晟笑了笑:“沒問題。”


    便衣女警押著葉韻走向警車,她掙紮著大聲道:“我要跟方晟說話!”


    陳警官愣了愣,以垂詢的目光看他,他略一躇躊,點了點頭。陳警官一揮手,女警將葉韻押到麵前。


    “是你引來的警察?”葉韻問,“什麽時候通知她們的?”


    當時方晟假裝在文件上簽字,其實寫了一行字,大意是要程庚明立即與陳警官聯係,在服務區設伏抓捕。


    方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感慨地說:“說起來跟你出手救我有關,當時狙擊手瞄準我的額頭,你發現後一把將我推開。事後有行家分析,普通人看到那個紅點頂多有點奇怪,絕對不可能推斷是狙擊步槍瞄準,除非經過專業而特殊的訓練……”


    所謂行家其實就是白翎,那天夜裏她獨自睡在快捷酒店,橫豎無事,遂將整件事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


    葉韻淒婉一笑:“沒想到農戶與蛇的故事重新上演,也罷。”


    “還有後來以車換人質的時候,歹徒打算挾持你,誰知你偏偏摔倒在地,那個時機、動作真配合得天衣無縫,行家說根本不存在偶然,說明你身手相當之高明,能將歹徒玩弄於股掌之間。我說得沒錯吧,藍領?”


    葉韻臉色一變,頭一次以生硬而冷淡的語氣說:“你認錯人了。”


    “兩次迅速而機敏的應變,僅僅證明你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方晟道,“但以此為背景向前追溯,就感覺大有問題。寧詩科技以超低價中標,同行們都認為絕無可能賺錢,你也不否認這一點,解釋是圖謀景區二期、三期建設後係統升級擴容,以及意在更為長遠的沿海經濟帶大發展。乍一聽有道理,細細推敲則站不住腳。你不是寧詩科技的大股東,而是靠項目拿報酬的總經理,在人員變動頻繁,跳槽乃家常便飯的it行業,能有三年規劃就不錯了,哪個能想八年、十年後的事?”


    “那倒未必,上次我說過做企業必須事事想在別人前麵。”葉韻半真半假說。


    “聯想陳警官告訴我藍領潛入三灘鎮的使命,是要搞地質勘探,考察地形,分析海水、土壤等各種元素,論證駐軍的可能性以及可容納駐軍規模,本來你已拿到部分數據,但那次公路槍戰差點被擒,你嚇破了膽,不敢再冒險回省城,索性一心一意潛伏下來以獲取更多數據,而中標景區管理係統的軟件項目,可名正言順拿到沿海一帶所有地理、地質數據,既準確翔實,又省得東躲西藏偷偷勘探,可謂一舉兩得……”


    葉韻歎道:“沒想到正常的商業行為被你誤讀成這樣。”


    “盡管情報在手,怎麽帶到省城是個問題,因為交通處於陳警官等人密切監視下,網絡也被嚴密監控,想來想去,唯有搭我的車才能逃避檢查,”方晟微笑道,“其實你若繼續留在三灘鎮,陳警官盡管高度懷疑,卻沒證據拘捕。”


    葉韻又恢複鎮靜,同樣微笑道:“現在依然沒有,你信不信?”


    方晟聳聳肩,陳警官令女警將她押上警車,握手表示感謝。


    抵達省城,趙堯堯還在東方金城酒店檢查巨幅婚禮海報、現場大幅婚紗照的噴繪效果,方晟懶洋洋泡了杯茶,難得愜意地半躺在沙發上看球賽。


    看了會兒,手機響起,方晟剛拿起對方卻掛斷,大概是騷擾電話,他將手機一扔繼續看電視,幾分鍾後這個號碼又打過來,同樣響了兩聲又掛斷。


    這就有問題了。


    他看看號碼,尾數是6,不象那種電腦控製批量撥號的騷擾電話,那會是誰呢?


    正暗自琢磨,“叮”,這個號碼發來一條短信:猜猜我是誰?


    他心中一震!


    這樣俏皮、可愛的語氣,除了周小容還有誰?想到這個名字,她宛然俏然站在麵前,歪著頭問:猜猜我是誰?


    他按下回複鍵,剛寫了個“你”字,隨即刪掉,接著果斷把這個號碼拉入黑名單!


    如果有緣,日後總有見麵的機會。還有三天就是婚禮,他不想節外生枝!


    邊喝茶邊看完上半場球賽,他給趙母打了個電話,詢問於家嘉賓何時到省城,是否安排家宴接風洗塵?趙母委婉謝絕,說他們都是大忙人,可能坐中午的飛機,到省城趙母的房子裏稍作休息便趕往酒店,婚禮後坐紅眼航班回京都。


    安排得好緊湊,完全是敷衍了事的態度。不過高高在上的於家能做到這一點已經不錯了,方晟很理解他們的心情。


    趙堯堯很晚才回來,之後被方晟糾纏著“提前祝賀”,折騰到半夜才睡,第二天中午才嗬欠連天地起床。


    婚禮涉及的事務太多太瑣碎,接下來方晟和趙堯堯馬不停蹄地分頭奔走,敲定一個又一個細節。愛妮婭也特意過來幫他逐項檢查流程,分析有可能出現疏漏的環節,並安排人手婚禮那天提前到場協助。


    一直忙到婚禮前一天晚上,方晟突然想起伴郎伴娘的問題,趙堯堯答應白翎婚禮當天上午才告知方晟,因此支吾說都落實好了,沒問題。


    “怎麽沒問題?”方晟認真地說,“昨天愛妮婭還說要提前一天到現場走一遍,防止鬧笑話……伴郎好像是我的遠房表弟,叫方遠,已說好明天早上去酒店;伴娘呢?”


    他知道趙母那邊的親戚跟趙堯堯少有來往,趙堯堯也沒有閨蜜、走得近的同學朋友,若找伴娘肯定也是方家那邊的親戚。


    趙堯堯不善撒謊,當即表情尷尬地回答不出來。方晟奇怪地瞟她一眼,拿起手機準備打給肖蘭,趙堯堯趕緊壓住他的手,哀求道:


    “別打,真……真的有人選了……”


    方晟不覺好笑:“是誰你就說唄,伴娘又不伴床,瞧你緊張得,還對我保密?”


    趙堯堯還是猶豫不絕,拿不準該不該說,方晟假裝又要打電話,趙堯堯又攔住,咬著嘴唇說:


    “我告訴你,可別罵我……”


    方晟樂得笑出聲來:“你……真是笑壞我了,到底請的何方神聖?”


    她頭垂得更低,聲音細若遊絲:“白……白翎……”


    仿佛被人狠狠揍了一拳,方晟全身劇震,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切地問:“誰?再說一遍!”


    “白翎。”


    他腦袋“嗡”一聲,瞬時頭腫脹了無數倍,兩眼直冒金星,踉蹌連退幾步倚到牆邊,嘴裏滿是苦澀,全身象被抽空似的隻想軟綿綿癱倒在地。


    隔了幾秒鍾,他象突然驚醒似的,跳起來叫道:“不行,絕對不行!太荒唐,簡直是胡鬧!我打電話給她,立即換人,今晚就換!”


    趙堯堯跑來緊緊拽住他的手,道:“都安排好了,別……別……”


    “必須換!”他梗起脖子說,“我不能讓人家看笑話,這個電話必須打,叫她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別在明天婚禮上出現!”


    她用盡全身力氣抱著他,央求道:“這是她的要求,我的承諾……就讓她當伴娘吧!”


    承諾!


    兩個字閃電般劃破夜空,刹那間他想通整件事來龍去脈。


    從自己突然被雙規,趙堯堯急於救他而對白翎許諾,這個坑就開挖了。後來白翎鄭重要求婚禮前一個月通知她,應該已策劃好具體方案。至於送喜帖給容上校,再邀請黃中將出席,都是環環相扣,圍繞白翎伴娘身份做文章。婚宴為何留一桌,那是容上校代表白家、代表白翎的娘家!


    很難想象性格暴烈、脾氣耿直的白老爺子願意心愛的孫女受此委屈,某種程度也辱沒門風,想必白翎先說服容上校,而小寶八成發揮了定海神針的作用。


    白家亦是以這種巧妙方式變相認可白翎與方晟的關係,說到底為了小寶,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父親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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