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嘻嘻笑道:“我看爺爺很是自信啦!”


    “那是當然,我燸州才子雲景,可不是浪得虛名的。”說完又一陣哈哈郎笑。


    這一老一少,老者叫雲景,女孩叫雲倩。


    雲倩本不是雲景的親孫女,幾年前一個重傷的男子帶著七歲的她昏倒在他家門前,雲景心善救他進屋,男子說自己姓林,在路上遭了搶匪,臨死之前將女孩托付給他,說就給他當個孫女,隨了雲姓。


    雲景出生書香世家,是飽讀詩書精於書畫的才子,早年在燸州很有名氣。然而那時戰亂頻繁,二十三年前雲景帶著女兒雲瑩和十幾位同鄉一起逃避兵亂去珮州,中途和女兒失散。


    幾年後方才從同鄉處打聽到女兒消息,得知她當年已經喪身在汾州境內的黃壑山斷壟崖下。雲景悲痛不已,來到斷壟崖附近搭了一座小茅屋,在此住了下來。


    由於他終日悲思,身體一天天病弱下去,眼睛視物開始模糊,手拿筆也開始顫抖,嫻熟的書畫技藝便再也無法施展了,因此失去了謀生的路子,隻能靠開墾的薄地種點糧食,日子過得清苦非常。


    然而他也並不有多在意,因為對這個人世間,他已沒有多少眷戀,生也好,死也吧,都沒多大所謂。


    但幾年前,雲倩的到來又給他帶來了親情的溫暖,他也逐漸開始振作起來,想把這苦命的小女孩養大成人。


    而雲倩雖小小年紀,卻是異常的聰慧懂事。她家傳一些武義在身,隔三差五的,還能在後麵山上打著一隻山雞或者野兔回來。雲景有時便給她拿去鎮上換些書筆紙墨回來,盡己所能的教她知識。


    雲倩聰明好學,並且對雲景並不了解的醫道尤為熱衷,幾年來她博覽群書,自己嚐草試藥,醫道終於有所小成。三個月前開始著手給爺爺食療,還真如她所料,爺爺身體一天天開始健朗起來。


    而這隻小翠鳥“靈兒”,正是芊荀用仙血激活的那隻靈鳥,前不久雲景去鎮上買書的時候無意間遇到的,説也奇怪,這鳥兒卻跟著雲景回了家,從此如同家中的一員,沒再離去。


    雲倩將書揣進爺爺衣兜,挽著爺爺手臂笑道:“好好好!我的才子爺爺,現在我們快去釣魚吧!既然爺爺對自己這麽有信心,下次我們再去鎮上就好好的下一趟館子。”


    靈兒也拍著翅膀,圍著二人開心地喳喳直叫。


    “哈……”雲倩指著它笑道:“你這小家夥,你高興什麽?我們吃什麽你也吃不成,你不是隻吃野果子的麽?”


    二人一鳥,說說笑笑向河邊走去。剛走出不遠,便見曲老太和一個老頭子向這邊走來,曲老太手裏還提著個沉沉的大笆簍,看著雲景遠遠就叫道:


    “雲老哥,你這是要出門釣魚去麽?”


    “曲家弟妹,你怎麽來這裏了?這位是……”


    “嗨!我們是專誠來感謝雲老哥的!”曲老太指著旁邊笑吟吟的老頭:“這就是你曲老弟,你們還是第一次見著!”


    “陳老哥!幸會啊!”老曲笑得溫和,但是他那明顯比一般男人尖銳的嗓音,還是讓雲景暗暗吃了一驚。


    “幸會幸會!”雲景忙還禮。“你們二位實在客氣,不知我有啥當得二位來謝的?”


    “怎當不得?你這次幫了我們的大忙了!你那字畫給我兒子拿去送了他東家,東家可高興了,提拔了他做管事嘞!”曲老太笑道。


    “哎呀,那就好,總算不負所望,不過我早就收了你的銀子,哪能一再領謝啊?”


    ……


    這曲老太是上次雲景爺倆去鎮上賣字畫認識的,她很是欣賞他的字畫,不但給了銀子,還請了他和雲倩在小飯館裏吃了一頓。雲景對這位主顧的熱情大方也很是感激。


    “誒!”曲老太笑道:“我們又不是帶了什麽貴重東西,就兩條魚一壺酒。你曲老弟他見識了你這畫技,誠心想來套套近乎親近親近啦!”


    “那承蒙兩位瞧得起我這落魄書生,既如此快快請到屋去吧!”


    “曲爺爺你們快請吧!”雲倩此時才把小臉兒擠到笆簍口,一看之下不僅小眼兒睜得賊大,撲閃閃冒光:“哇塞!爺爺,好大好大兩條喲。”


    曲老太從一來就雙目含笑地看著雲倩,此刻捏了捏她的小臉,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喜歡,上次那家小飯館裏弄的口味差了點,這次婆婆親自給你做,保準你吃得更開心!”


    “真的麽?婆婆你最好了!”說著小臉就往曲老太懷裏蹭,把曲老太樂得哈哈笑。


    回到雲景家,曲老太讓雲倩給自己幫手,自己主廚做起飯菜來。


    不多久,一鍋鮮美誘人的糖醋魚便被端上了桌,接著又添了兩道小菜,擺得小小的飯桌擠得滿滿的。


    雲景一句“大家快請吃!”的話還沒落地,雲倩就跟饞貓似的夾了一大塊放在碗裏,呼呼吹了兩下,燙滾滾的就進了小口兒。


    “慢點吃慢點吃,還多著啦!”曲婆婆笑著又給她夾上一塊放在碗裏:“小心點啊,這鯉魚小刺多,可別卡著了!”滿臉的關切之情卻像對自己親孫女一樣。


    雲倩心裏一暖,甜甜地笑笑道:“曲婆婆,您忙活了這麽久,你要多吃些喲!”說著也夾了一大塊放在老太碗裏。


    “倩兒真乖!”


    “陳老哥,聽說倩兒是快十三歲了吧?看這小身板還瘦弱得很啊!看起來比同年人小啊。”老曲給雲景滿了一杯酒。


    “是呀……這些年倩兒跟著我吃不飽穿不暖的,受委屈了。不過以後慢慢就好了……”雲景道。


    “你這把歲數了,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對了,聽老婆子說,倩兒不是你親生孫女的,不知道倩兒爹是哪裏人,是做什麽營生的啦?”老曲邊說著,又端起酒杯在雲景杯子上砰砰,示意一起幹。


    雲景爽快的又喝下一杯:“他是從……”


    “曲爺爺,我爺爺哪裏還記得住那麽久遠的事情?不過我倒是記得,我小時候的家,門前有一條河,房後還有大山啦。”雲倩抬起小臉,裂開小油嘴笑地一臉天真。


    “是啊……他爹爹到了我家,已經餓得說不出什麽話了,好像說過從哪裏來過來的啦?……我也有些記不住了……好像是從南邊過來的。”雲景努力的思索著。


    “這樣呀……倩兒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曲婆婆笑盈盈地用手帕給雲倩擦擦嘴,“那還記得住父母的名字嗎?”


    “那當然記得!”雲倩眨眨眼。


    “哦?叫什麽名字呀。”老曲饒有興趣地逗她道。


    “爹爹叫林生,娘親叫蓉蓉……總之我爹就是這麽叫她的。”雲倩笑著道。


    老曲的眼底劃過一抹陰鬱,垂下了眼瞼,又招呼雲景爺孫倆吃菜。


    飯後曲家二老離開,雲倩便有些悶悶的,坐在樹便發呆,似乎有什麽心事。雲景走去去摸摸她的小腦袋問道:“在想什麽呀?要不要告訴爺爺?”


    雲倩仰頭咧嘴一笑:“沒什麽啦!”


    ……夜深了,雲倩還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在床上翻來覆去沒有入睡,一種不祥的預感總籠在她心間。


    “曲爺爺真的以前是唱戲的嗎?兩次和曲婆婆吃飯,為什麽總會把話題往我身世上引呢?可現在過去這麽幾年了,朝廷早已沒再追查和我相關的事……”


    雲倩再無睡意,一下從床上坐起身來。


    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慢慢摸到房間的一個牆角邊,抽出藏在懷裏的一柄小刀,在地上撬開了一個小石塊,小手伸進去摸出一樣事物來,揣在懷中,悄悄地走出房間……


    借著朦朧的月光,雲倩高一腳矮一腳地走在通向河邊的小路上,草叢間不時傳出不知是什麽鳥還是蟲的叫聲,嚇得她心裏“砰砰”直跳,但她並沒有片刻停留。


    走出一裏來地,漸漸聽到了潺潺的水流聲,很快,那條熟悉的小河便出現在了眼前。


    雲倩從懷裏掏出一個事物,攤在手心,那是一塊血紅色的圓環小玉佩。她看著玉佩,手指輕輕地撫摸著它,極其珍愛的神情,片刻後又闔起手掌,輕輕地壓抑地喚出一句“父皇……”眼淚便撲索索地滾落下來。


    雲倩吸了口氣,像下了很大的決心,將手中的玉佩朝河裏扔去。


    突地,眼前一個黑影飛過,將那快要落入河水中的玉佩一把操到手中,腳尖一點河水,竟然又折回身來站在雲倩跟前。


    月光下,老曲那瘦削的臉卻不像日間那麽溫和的神色。他麵無表情地把手中的玉佩用兩指拈著,對著月光仔細觀看,“小公主,這麽貴重的東西,你也舍得扔嗎?”


    雲倩認清來人正是老曲,麵上片刻驚慌之後便又坦然了。


    “曲爺爺認得這個玉佩?”


    “小公主不要這樣稱呼奴婢,奴婢擔當不起!”老曲口稱奴婢,卻並未行禮,連腰杆都挺著筆直。


    “曲爺爺,我並不是什麽公主,公主已經隨著先皇一起葬身火海了。”雲倩麵上也不見多少表情。


    “小公主何必再隱瞞?奴婢剛才可還看見您捧著玉佩叫父皇啦。”老曲將手負在身後,轉身麵向雲倩。


    “看來你到是耳聰目明得很,那你是誰?哪邊的人?想要做什麽就直說吧!”雲倩也變了語氣,沉穩得像換了一個人。


    “奴婢樸貴,小宮主不認得奴婢了嗎?也難怪,小公主離開的時候還太小,宮人眾多,對我這樣一個不起眼的老奴也自然是記不得的……別說你,若不是這個玉佩,奴婢也快認不出小公主了。”


    樸貴此刻又帶起了溫和的笑容,剛才那冷冷的表情已經收拾得一幹二淨。


    “南翼國已經不複存在了,我也不是什麽公主了。”雲倩漠然看著前方,悠悠地道。


    “小公主可不能說這樣的話!您是先皇留下的唯一血脈,應該擔起複國的大任才對!我們南翼國國土雖然暫時被皇甫尚仁那狗賊搶奪了去,但是我南翼的忠勇將士卻遍布天下,隻要公主登高一呼,他們就會回到公主的身邊,為興複我們南翼而戰!”樸貴神情激昂地道。


    雲倩搖搖頭,目光定然:“想要興複談何容易?現在大興一統天下乃是民心所向,若再興兵複國,無異於分裂作亂,不但徒然犧牲對我南翼熱血未死的忠勇之士,也累及天下黎明百姓,那又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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