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稍稍往前追溯三個時辰。


    踇隅山南坡的山腰處,指玄觀前。


    聽完蕭元華自報家門後,範厘險些跌倒在地,忍不住道:“平都派的蕭元華,那不是前幾天剛剛加入仙盟長老會的平都派長老嗎?”


    劉在瞥了他一眼,淡定道:“是又如何?”


    範厘急誦《發財經》,穩一穩心神,然後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老大啊,這都火燒眉毛了,您怎麽還這麽淡定呢?”


    劉在道:“話說我也是仙盟長老會成員,跟那蕭元華同時入選的,也沒見你多怕我啊?再說了,我師父還是西域道區的副盟主呢,要是仙盟長老的名頭真有那麽嚇人,咱們指玄觀早就能唬住外麵那幫人了。”


    範厘咽了咽唾沫,小聲嘀咕道:“你們這是神仙打架,可憐我這個凡人就要遭殃了。”


    範厘說著,越發搞不懂了,疑惑道:“話說平都派不是剛加入仙盟嗎?蕭元華這是想幹嘛?竟敢公然攻打同為仙盟成員的真玄派?師出何名?”


    於是,劉在大聲將他的疑問複述了一遍,朗聲回道:“既然是平都派的道友,大家同是仙盟同道,何故如此大張旗鼓地攻打本派山門?”


    山門外,蕭元華並未立即回答,而是看著旁邊的老者,笑問:“尚長老,依你看,我該怎麽回答?”


    那老者同樣是平都派的長老,名喚尚誌輝。隻見其恭敬道:“回大長老,一群甕中之鱉罷了,不用理會。”


    蕭元華卻搖搖頭,“我蕭氏男兒行事,不圖事事光明磊落,但求刀下死鬼個個都能死得明明白白。”


    尚誌輝大笑:“大長老一代豪傑,胸懷霽月,佩服佩服!”


    於是,蕭元華提炁回道:“今日有牛妖打傷我派弟子,我等一路追尋至此,還望貴派大開方便之門,讓我等捉拿回去。”


    “牛妖?我們這裏哪來的牛妖?你們這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範厘氣得跳腳。


    這特麽是個什麽鬼借口?還能更不走心一點嗎?


    劉在同樣忍不住皺眉,炁運丹田,沉聲道:“牧靈山莊熊莊主可在?”


    這句話用了十成十的功力,聲聞數裏之遠,在踇隅山上下回蕩了許久,一度驚起鳥雀無數。


    山腳的踇隅河邊,熊力正和武陽並肩而立,聽到山上傳來的聲音,笑道:“那個劉在,倒是個妙人,這麽快就猜到是我了?”


    武陽捋須道:“此子不可小覷啊,不到五十歲就能抱丹成功,放眼整片大陸上,都是拔尖的天才,今晚如果有機會,務必要斬草除根,否則將來必成大患。”


    熊力抬頭望著閃著星星點點火光的山腰,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些什麽。


    下一刻,他將手中的陣牌丟給武陽,囑咐道:“這是山水通元陣的陣牌,能夠阻山斷水,隔絕踇隅山與外界的聯係,暫時交給你保管了。”


    武陽接過那黑黢黢的陣牌,感慨道:“踇隅山地界方圓何止千裏?核心地帶至少也有五百裏見方,能做到完全阻隔此間與外界的氣機牽引,莊主真是大手筆!”


    熊力淡然一笑,“我去去就回,這裏就有勞武兄了。”


    言訖,身形漸漸消隱在夜色之中,仿佛就此蒸發了一般。


    武陽收起笑臉,腹誹道:“哼,現在有求於我,就改稱武兄了?人哪,哪怕到了這等境界,還是這般庸俗。”


    說著,神識微微一掃四周,冷笑連連。


    在他的四周,有一群妖獸潛伏,名為護法,實為監視。


    武陽雖然心知肚明,但他自認能屈能伸,自然不會在意這點試探。隻管趺坐於地,全力開啟山水通元陣。


    與此同時,山腰處一條火龍衝天而起,將整片南坡照亮,氣勢端的驚人。


    武陽通過陣牌中的氣機牽引,瞬間就感應到了那邊的情形。


    隻見指玄觀前的斜坡上,已是人仰馬翻。雖然有蕭元華和尚誌輝的聯手阻擋,但由於這兩隊人馬先前仗著人多勢眾,有恃無恐,所以排成了一字長陣,輪番攻打大陣結界,導致劉在突然爆發、出其不意的一招猛攻,取得了意想不到的群攻效果。


    蕭元華臉色鐵青,雙方剛剛還你來我往地打著嘴炮,這會兒就感覺自己臉上被狠狠扇了一記耳光。


    “凝丹期隊長迅速布防,清點傷亡情況!”尚誌輝連忙喝道。


    於是,幾名凝丹期修士迅速禦物飛起,阻攔漫天火雨,為築基期的弟子們爭取到喘息之機。


    指玄觀內,範厘大叫一聲:“好!老大,您也太英明神武了吧?”


    回頭一看,卻見劉在臉色蒼白,氣息有些紊亂。


    剛剛那一下,顯然消耗不小。


    範厘一驚,忙問:“老大,您沒事吧?”


    劉在擺擺手,從佩囊中取出玉匣,交給範厘,囑咐道:“這裏麵有四塊上品靈石,你先取出一塊,去中院煉丹房中,插入玄玉八卦爐底部的暗槽中。”


    範厘接過玉匣,打開一看,果然有四塊金條狀的靈石,散發著沁人心脾的靈氣漣漪,讓人心神沉醉。


    他迅速合上玉匣,匆匆趕往煉丹房。


    劉在雖然沒有明說發生了什麽,但範厘畢竟已是凝丹中期,是一名實打實的高階修士,自然分得清輕重,知道真正的惡戰才拉開序幕而已。


    如此一來,這四塊上品靈石就要發揮很大的作用了。


    範厘離去十餘息後,劉在便覺手中一熱,陣牌立即停止了從他手心吸收法力,頓時感覺渾身一鬆。


    隻見他收起陣牌,召出本命法兵,鐵筆濟和。


    劉在麵色凝重,運筆如飛,筆尖的風狼毫蘸滿金色符墨,所過之處,在半空中留下一連串的金色筆跡。


    這一手,正是中階符師的拿手絕技:臨空畫符。


    所謂臨空畫符,就是以符師的法力臨空凝聚成紙,再在其上畫符。因為法力無形無色,乍一看,仿佛是在臨空畫符一樣。


    符咒師修煉的六品層次,就能勉強做到臨空畫符。至此,符師就可以一邊戰鬥,一邊分出一縷意念操控符筆畫符,不用再像低階符師那樣,隻能提前畫好符籙,然後在戰鬥中使用。


    所以,臨空畫符便成了區分中階符師和低階符師的主要標誌。


    而符咒師一旦學會臨空畫符,那麽在實戰中的戰力會迎來一次質的提升,手段簡直層出不窮,頗讓對手防不勝防。


    劉在已是一名四品符師,隻差一點就能踏入高階符師的行列。屆時,他便能像自己的師父一樣,能夠做到虛空畫符。


    與臨空畫符相比,虛空畫符又是另一個層麵的能力了。在此先按下不表。


    隨著那道金色符籙的符腳落筆成型,整道符籙瑩然一亮,化為一條水龍,撞入護觀大陣的結界之上,徹底融入其中。


    緊接著,大陣結界先有上品靈石的供給,又吸收了這道四品水靈符,一瞬間得了兩次進補,原本破損不堪的表麵,開始迅速恢複原貌。


    就在這時,一道黑色的巨影從山下破空而至,眨眼間就撞擊在大陣結界之上。


    整個結界就像一隻被拍扁的氣球一樣,被那魁梧的身影撞得向內縮了數丈遠。


    正是從山下電射而至的熊力。


    熊力碩大的鐵拳頂著結界隔膜,強行推行至指玄觀前院中,懸停在三棵杏樹上方,隔著結界俯視著劉在。


    劉在負手抬頭,直視著對方,眼底裏毫無懼色。同時暗暗掐訣,操控著融入結界中的水靈符,不停地缷力,以減輕結界的壓力。


    熊力獰笑,一拳未收,又補一拳,雙拳聚在一處焦點上,與劉在的不停缷力,簡直是針尖對麥芒。


    山門外,蕭元華和尚誌輝麵麵相覷,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一絲驚訝。


    沒想到莊主親臨,竟然一擊未能建功,不由得咋舌連連。


    他倆雖是平都派的長老,但因平都派一直托庇於牧靈山莊,兩派的關係十分親近,所以對熊力的真實戰力還是比較了解的。事實上,這也是他們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跟著熊力來攻打真玄派的底氣所在。


    以熊力的實力,完全能夠躋身黃榜前十,甚至前五。而牧靈山莊的整體勢力,同樣不遜於仙盟六大話事宗門。


    在這樣的情況下,哪怕熊力明顯留了力,那劉在憑借一座護觀大陣,就能當下他的強勢一擊,的確很了不得了。


    那邊廂,隨著熊力的蠻橫突進,大陣在劉在的加持下,堅持了十餘息後,終於發出一聲哀鳴,結界彩光一暗,就要敗下陣來。


    劉在見狀,掐訣如飛,同時分心控念,以意念運轉濟和筆,在結界上繼續繪製了一道四品火靈符,試圖加強結界的防禦力。


    熊力肌肉聳動,瞬間炸開法袍,露出壯碩的身軀,大喝一聲,雙拳爆發出一股巨力,分明是要畢其功於一役,瞬間破防。


    就在火靈符剛剛成形,還未完全融入結界時,那一層已經黯淡無光的護觀結界,終於皸裂開來。


    無移時,熊力的鐵拳終於破界而入。就在劉在以為萬事皆休時,不遠處的三棵杏樹猛然搖擺起來,杏花紛紛凋零,仿佛下了一場粉雪。


    杏花飛舞,迅速飛向結界破裂之處,頓時化作粉色的螢火,紛紛融入了結界之中。


    下一刻,神奇的一幕出現了,隻見結界瘋狂地吸收著那多如繁星的螢火,自身也從黯淡的五彩,變為六彩,同時光芒大盛,比全勝時期還強上半籌。


    而那多出來的一彩,自然便是象征杏花的粉色了。


    熊力見狀,一身氣勢同樣不停攀升,試圖強行打斷結界的恢複,可麵對那海量螢火,便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眼見著結界逐漸固化,開始反過來絞殺自己的手腕,熊力心中一驚,臉上再沒了先前的誌得意滿,當即抽回手臂,電射而回,懸停在三十餘丈外的半空。


    蕭元華和尚誌輝再次對視,紛紛起身飛至熊力左近,抱拳一禮。


    蕭元華問道:“莊主,剛剛到底是……”


    熊力點點頭,麵無表情道:“看來,我們小看了指玄觀的底蘊。天時不早了,仙盟那幾個人隨時都有可能從中山返回,而青雲村的雲姝、道誠、翟墨青等人也遲早會發現這裏的異常。


    “事不宜遲,尚長老,勞你跑一趟,速去踇隅河南的森林中,把老大和老二都叫過來。務必在一個時辰以內攻破指玄觀,否則會影響接下來的計劃。”


    尚誌輝抱拳,迅速往上下飛去。


    指玄觀前院,劉在看著那三棵一下子禿了不少的杏樹,同樣一臉發蒙。


    剛剛被熊力突破結界後,他都能感覺對方那強大的氣息撲麵而來,也做了魚死網破的決心,卻怎麽也沒想到會出現這麽戲劇性的變化。


    “我說師父,你老人家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啊?能不能不這麽嚇人?”劉在搖頭苦笑。


    ——————————


    後山地下深處,杏玄洞中。


    遊離早已潛行回洞,此時的他正站在洞中央的石台上,看著那無風搖擺不定的巨大杏樹,杏花不知何故,突然落了一大半。


    就在他疑惑之際,水蕨妖拉著星辰上來,不無得意道:“沒想到吧?杏姨樹大根深,她的根係早就貫通整個踇隅山底了。”


    遊離驚異:“整個踇隅山?那……那前山山腰的那片杏樹林……”


    水蕨妖搖頭晃腦:“沒錯,正是杏姨她老人家的樹子樹孫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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