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離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仔細感受著鳳棲梧幼苗的一舉一動。


    隻覺那綠油油的小幼苗緩緩伸出一根枝杈,葉片似手掌一般,緊緊貼在鬆樹枝上,另一片樹葉則貼住遊離的左手。


    下一刻,遊離頓覺心湖一顫,心神之中立即浮現出鬆樹內部的情形,竟然能隱隱感覺到對方的一翕一張的生命運動,似呼吸,又似脈搏,令他頗為詫異。


    沉吟片刻,他頓時明白了,這是鳳棲梧以自己的主莖為媒介,為他和鬆樹之間搭建了一座溝通的橋梁。


    “不愧是化形樹妖,哪怕是浴火重生之後的幼體,依舊具備了相當程度的靈性。”


    遊離暗讚一聲,瞬間會意,於是加緊行動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從懸掛在右腰的金玉珠囊中取出一疊符籙,動作緩慢而謹慎。


    沒辦法,下麵杵著兩大高手,他此刻就連粗氣都不敢亂喘,更別說使用術法了。就是打開佩囊取用物品,也是需要消耗少量的真炁和神識的,由不得他不謹慎。


    好不容易取出木屬性版的剪紙成兵符,他這才發現自己已是滿頭大汗。將其中一道符兵輕輕放在鳳棲梧的樹葉之上,他開始忐忑不安地等待對方的下一步行動。


    隻見那鳳棲梧細弱的主莖微微一晃,葉片上的符兵竟然緩緩融入其中,最後直接在遊離的感應之中消失了!


    遊離益奇,暗忖:“這……難道是因為符兵中暗藏著我的一道木行氣息,所以才能被它納入體內?”


    正思量間,鳳棲梧的根莖猛然紮入鬆枝之中。無移時,遊離的心神感應之中,鬆樹樹幹中便已多出一道人形符兵。


    遊離心頭一喜,也顧不上去思索其中的術法原理,左手抓緊鳳棲梧,同樣以其為媒介,將自己的神識度入鬆枝之中,然後經樹枝、樹幹一路向下,操控著符兵滑到鬆樹的根係。


    做好這些,他並沒有急著行動,而是繼續趴著,等待良機。


    下方的二人,依舊在悠閑地聊著天。


    “算算時間,我師尊應該已經越過踇隅河上遊了吧?”蕭遠界抬頭望著遠處緩慢升起的月亮,說道。


    “戌時已過,戌正將至,就等那邊的信號了。”武陽捋須道。


    “屆時,如果那蕭統有敗退之象,武兄隻管趕往南坡支援,我去盯著蕭統。”蕭遠界道。


    武陽正待答應,卻見西坡森林中的戰鬥發生了變化。


    隻聞得一聲巨響,原本黑黢黢的森林之中,頓時有一道巨大的火光衝天而起。


    蕭遠界沉聲道:“丹峰的那個坤修還真是礙事,據說她是丹峰二代弟子中戰力最強的一個,今日一見,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蕭統雖然已偷偷晉階金丹後期,但以一敵二,一時半會兒還能支撐。怕隻怕時間一久,他就要生出退意。畢竟,這次我是以桓羽的死因作為誘餌,將他引誘過來的。


    “桓羽不比風神使蕭鵬,兩人的死對他而言,意義大不相同。蕭統是他的族侄,也是他的親信,所以報起仇來更加拚命。至於桓羽,與他的關係其實不大。若不是先前搶奪那根黃蛟尾的任務失利,讓他難以麵對薩烏教兩位教主和大祭司的怒火,他也不會急於另立新功,以討好大祭司兼聖女。”


    蕭遠界一句話,將薩烏教許多不為外人所知的內幕都給抖落了出來,顯然是沒把武陽當外人。


    隻不過,所謂“路上說話,草裏有人”,他萬萬料想不到,自己一番話卻給頭頂的遊離聽了進去。


    遊離聽得暗暗驚異,因為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上次蕭統組織山神使山嵬半道截殺,名義上是刺殺大隨的封疆大吏邢陽生,真正的目標卻是他自己!


    就在這時,山下的動靜越來越大,山火漸漸燒了起來。


    樹下的二人見狀,便知等不得了。


    蕭遠界立即吩咐道:“我這就下去支援,也請武兄即刻趕往山南,與我師尊匯合。”


    言訖,一步跨出,直接躍下高崖而去。


    武陽站在原地,卻未急著離去。


    遊離焦急地等待著,心中暗罵道:“老不死的,還不趕緊滾蛋!”


    正罵得暗爽,心湖中漣漪頓起,心字印兀自懸空,滴溜溜旋轉起來。


    遊離大驚失色,握緊手中母符,瘋狂注入真炁和神識。


    下方的武陽,頭都沒抬,冷笑道:“早感知到一絲異樣氣息,沒想到啊,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你就是真玄派的那個小鬼吧?知不知道,貧道想殺你很久了。”


    話音未落,大袖鼓蕩,反身朝上方擲出一柄銀光鋥亮的長槍。


    正是武氏的成名絕學,武家紅纓槍!


    然而,早在武陽投擲紅纓槍之前,遊離已經開始操控剪紙成兵符的母符,可等到他將神炁注入完畢時,武陽早已完成了投擲動作,紅纓槍宛若黑夜中的一道閃電,瞬間刺破遊離身下的粗枝。


    這一切,隻發生在轉瞬之間。


    可這一刻,在遊離看來是那麽的漫長,他也第一次直觀而深刻地認識到,築基期和金丹期的差距,隻從施法速度這一項,就能看出端倪,真真是雲泥之別!


    就在槍尖刺破堅韌的鬆枝,抵達遊離的腹下之時,他的身影適時地消失不見,堪堪躲過了那淩厲無匹的一擊。


    少頃,紅纓槍瞬間轟碎那一人粗細的鬆枝,連帶著整棵巨鬆都遭受波及。臨近武陽的這一側,整片樹冠都被削得幹幹淨淨。


    武陽眉頭微蹙,雙目如鷹,抬手一招,將紅纓槍召回,右腿曲蹲,瞬間爆發出一股比先前更加狂暴的氣息,再次扭身一擲,狠狠紮向巨鬆的根部。


    可憐的巨鬆,在石縫中頑強生長了近百年,今夜卻遭受了無妄之災,粗大的樹幹和根部,被瞬間炸開了一個窟窿。


    那柄七尺來長的紅纓槍,大半身子嵌入鬆樹和石縫之中,胃部猶自晃動不已,發出令人心悸的顫鳴。


    武陽感受片刻,眉頭擰得更緊了,“這都沒追上?沒想到這小子還挺能跑。”


    說話間,他抬頭看了看天空,月亮已經躍升到遠處群山之上,約定的時間到了。


    他沉吟片刻,暗道:“那邊牧靈山莊精銳盡出,我晚一點到,諒也無妨。倒是這小家夥,隻怕把剛才的談話都聽了去,若是放任不管,反是一樁禍事。”


    打定主意,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雙手掐訣,口中念咒,那槍尾立即沿順時針方向,飛速旋轉,鑽地向下。


    地底,遊離正手持土芥符,拚命往地下逃遁。


    他越想越覺得後怕,若非鳳棲梧在無聲無息之中,幫他把那道木行剪紙成兵符的符兵送到巨鬆的根部,單憑他的施法速度,根本沒辦法趕在紅纓槍殺到之前,利用鏡像符複刻換影符來逃遁。


    這一次交鋒,讓他深刻體會到五行符遁術的優勢,也堅定了他補全獸皮文書,將水、火、金其他三種符遁術學會的決心。


    這玩意兒,真是能在關鍵時刻保小命的啊。


    就在遊離通過母符挪移至根部的時候,武陽也在第一時間有所察覺,這才有了他的第二次投槍。


    隻不過,此時的遊離又拿出另一套土行剪紙成兵符,繼續往地底遁去。這才將將趕在第二槍抵達之前,狼狽躥入地底深處。


    遊離一刻都不敢停留,拚了命地往下麵狂鑽。


    土芥符不愧是從大桓搬山一族中的芥土術演化而來,遁地速度奇快,一息能向下掘進大半丈的距離。


    然而,這終究隻是一道九品符籙,再快還能有一名金丹高修的追擊來得快?


    不過五息工夫,已經身處地底七八丈的遊離,再度感受到紅纓槍那直攝人心魄的銳利鋒芒。


    他無奈地摸了摸小腹,那裏已是血跡斑斑。


    原來,這是先前從鬆枝上逃遁時,被紅纓槍的槍芒餘威給刺破的。雖然服用了兩顆八品生氣丸,及時止住血,但腹中仍飽受著槍芒的折磨。


    遊離苦笑一聲,當即取出一道泥石符。


    此符是師父璿玉子閉關之前,賜給他的,乃是一道七品符籙,可化石為泥、開山鑿洞。迅速注入一縷神炁,往側方的石壁上一貼,整麵石壁頓時化作一股泥漿,崩解而下。


    他也顧不得滿身的泥濘,當即鑽了進去。然後繼續使用泥石符,一路橫向掘進。僅三息工夫,就開鑿出四五丈遠。


    地麵上,武陽望著腳下的大坑,冷笑一聲:“這小子還真是精明,知道不能一味往下亂鑽,改道往橫向跑了。不過,你要是以為這樣就能逃出生天,那就真小看一名金丹真人的手段了。”


    說完,雙手指訣順勢一變,地底原本向下快速掘進的紅纓槍,驟然一頓,槍尖與槍柄登時一分為二。


    武陽心神微動,手掐劍訣,雙指微屈,口道一聲“去!”


    隨後,地下的紅纓槍頭立即變向,由斜刺裏向遊離抄截而去。


    至於遊離,手中泥石符的符膽靈竅已經消耗一空。此刻,他身上僅剩最後一道泥石符,正猶豫又不要取出來用掉時,神識中立即感應到紅纓槍的變化,心中大駭,也不糾結了,直接手持土芥符,繼續垂直往下鑽去。


    無移時,他便來到地底十丈的深度,達到了九品土芥符的鑽地極限。


    若是平常時候,他一定會考慮到地底的缺氧、壓力等致命危險,猶豫要不要繼續往下,但此時眼看著那舍了槍柄的紅纓槍,速度反而更快一籌,正銜尾追來,哪裏還顧得上危險不危險?


    而且,符膽中的靈竅真意已經快消散了,這種寶貴的逃命符籙,雖然隻是九品級的,但是繪製難度卻極高,本著能省則省不浪費的原則,還是要盡量物盡其用。


    於是,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遊離選擇繼續向下鑽去。


    又過了兩息,已經鑽入地下十二丈深,壓力越來越大,土層中也越來越潮濕,不時有冰冷的地下水噴湧而出。


    隨著土芥符徹底黯淡下去,遊離神識向後再探,發現不知何故,那紅纓槍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遊離也不敢心存僥幸,又取出一道土芥符,繼續往下而去。同時取出一塊上品靈石,抓緊時間吸收靈氣,體內任督小周天瘋狂運轉,迅速轉化成真炁玉液,存入越來越空乏的炁海之中。


    地麵上,看著遠處天空傳來的第二陣急促的鷹鷂鳴叫隻剩,武陽麵沉似水。


    “罷了,那邊催得急,這廝還是以後找機會再收拾吧。但願熊大的判斷是對的,此子並非當年那個漏網之魚。”


    想罷,劍指一揮,槍柄和槍尖先後飛出地麵,在空中自行組合後,震散一身的泥土,返回到武陽的炁海之中。


    武陽一甩袖,急掠而去。


    地下,不明所以的遊離,還在沒命地往下狂鑽。


    隨著溫度越來越低,他的手腳漸漸麻木起來,腦子更是被不時湧出的冰水弄得迷迷糊糊的。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以為自己不是活活累死,就是要凍死的時候,腳下突然一空,整個人驀然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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