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尹安民也已經忙完手頭活計。


    隻不過片刻工夫,那原本病懨懨的鳳棲梧幼苗宛若煥發第二春一般,連葉片的顏色都清亮了不少,此時正在晚霞之下迎風招展,顯示出勃勃生機。


    “獨木成林術?”尹安民頗有些訝異,“沒想到你想學的竟然是這個術,我還以為你會選擇攻擊類的術法呢。”


    遊離笑道:“要那麽強的攻擊性做什麽,隻要能控製住人,對方還不是任由咱拿捏?”


    尹安民道:“倒也是。”


    說完,小心翼翼地捆好道袍,將鳳棲梧幼苗遞給遊離,又囑咐了一番養護細節。


    遊離收好鳳棲梧,有些難為情道:“晚輩還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尹先生能夠為晚輩演示一下木遁術,好讓晚輩瞻仰一下此術的風采。”


    “看你難得扭扭妮妮的,我當是什麽事呢!好說!”


    尹安民大笑一聲,一把抓住他,立即施展起木遁術,在鸞鳴山上掀起一陣駘蕩柔和的草木之風,瞬間就遁出去五六裏遠。


    遊離感受著在山林草木之間跳轉的餘韻,漸漸明白了,自家的木行符遁術與尹安民的木遁術,在道法原理上其實大同小異,目前所欠缺的隻是修為境界而已。


    想到這裏,他對自己的逃命功夫就更有信心了。


    等到周圍的風景變換再次停下來時,二人已經抵達踇隅山腳下。


    看著熟悉的山川風貌,遊離不免有些歸心似箭,轉頭笑道:“尹先生應該是第一次來踇隅山做客吧?要不今晚就在指玄觀中過夜?”


    尹安民四下看看,露出滿意的神色:“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大家都說西域窮山惡水,靈氣稀薄且流轉不暢,實在是淺薄無知得很。不過老漢聽說,踇隅山是那牛妖王的地盤,虧得你師父有些能耐,居然能在這裏築觀立派。”


    “師父與那牛妖王可打了好幾架哩。”遊離說笑著,當先領路,邀請上山。


    尹安民隻是猶豫了一下,便跟著邁入踇隅山地界。


    路上,一想到好幾個月不見爹娘,遊離的腳步不自覺地就加快了幾分。


    這期間,尹安民也是分秒必爭,抓緊時間向他傳授獨木成林術的心法口訣。


    獨木成林術,顧名思義,是一種憑空生發出一棵巨樹,並使用秘法催熟其根係,然後以其為中心,在短時間內製造出一大片人工森林的術法。


    在築基期階段,獨木成林術的覆蓋範圍約為十丈方圓。在這片林區內,一切草木皆為施術者所控製,襲擾、迷惑、控製敵人的效果極為出眾,是農家一脈比較高明的應用術法之一。


    不過此術也不是沒有缺點,最大的缺點就是極為消耗真炁法力,且施法的準備時間較長。


    不得不說,尹安民不愧是丹庠的資深教授,極擅傳道授業,隻講解了兩遍,就讓遊離徹底搞清了術法原理。


    遊離嚐試了好幾遍,依舊沒能完全施展出來。果然是一聽就會,一學就廢。


    尹安民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你能兩遍就聽明白,已經比我大部分學生厲害啦。不著急,先回觀裏再說。”


    遊離點點頭,二人一起往山腰走去。


    夕陽的餘暉下,遠遠便看見了雲蒸霞蔚的粉色海洋。


    尹安民讚道:“杏林春暖,看來璿玉那老小子還沒忘記初心,不錯,不錯。”


    來到山門前,遊離遠遠喊一聲:“爹,娘,哥,我回來了!”


    不多久,便聽得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走出來的正是多時未見的遊大山。


    兄弟二人擁抱一番,又與尹安民打過招呼,遊大山便將二人領進觀內。


    一家子團聚,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其後,林琴、遊明達自去張羅晚飯,遊大山則劈柴、擔水,堅決不讓遊離幹髒活、累活。


    遊離無奈,隻得陪著尹安民遊覽一番指玄觀,並給祖師爺和三清天尊上香。


    隨後,二人鑽進煉丹房內,繼續講解、學習獨木成林術。


    ——————————


    鸞鳴山巔,看著墨匠、班門兩大勢力的弟子忙前忙後,一方忙著清理碎石,平整土地,一方則負責營造擂台和觀眾席,忙得不可開交。


    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負責監工的上清宗致虛聖人,正和一個儒生打扮的年輕男子說話。


    “韓衝,你究竟是怎麽搞的,連一個小小的築基小道士都拿不下?”致虛麵色不豫道。


    “回聖人,那小道士的功法頗有些神異,小生的作繭自縛術獨獨沒能對他起作用,幾乎瞬間就被破解了。”韓衝訕訕道。


    “哼!這麽點事都辦不好!說你們儒修爛泥扶不上牆,你們還總是不服氣。老夫倒要看看,這次仙盟大比上,你們能取得什麽成績。”致虛說道。


    “我玉華洞畢竟才成立沒多久嘛,功法、門規、收徒……各項事宜都需要一些時日才能厘清。這一切還要仰仗聖人的帶挈提攜,我玉華洞一定唯聖人馬首是瞻。”韓衝小心翼翼道。


    “嗯。”致虛語氣緩和下來,淡然道,“仙盟那些守舊之輩,腦子僵化不清,儒生如何就不能修道?你們隻管放開手腳去嚐試,我上清宗肯定會大力支持的。”


    “那就多謝聖人了!”韓衝暗喜,又問道,“南木前輩之事,不知調查到哪一步了?”


    致虛臉色瞬間冷厲下來,恨恨道:“還能如何?目前嫌疑最大的武陽和陽玄,一個被牧靈山莊力挺,一個被太清宮護著,哪怕是證據確鑿,也不是那麽輕易就任由老夫處置的。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要看拳頭說話。一個個的,真當我上清宗可欺?”


    韓衝打蛇隨棍上,低頭哈腰道:“前輩,不知可有晚輩效勞之處?”


    致虛瞥了他一眼,心神傳音道:“熊力那廝說得不錯,目前的症結還是在真玄派的那個小道士身上,你反正一直壓境在築基後期,外界無人知道你的真實修為,若是能在築基組抽到那小道士,就想辦法替老夫使點手段。”


    說著,便如此這般地說起盤算已久的計劃。


    韓衝聽得喜憂參半,猶疑道:“這能行?”


    致虛冷冷道:“怎麽,懷疑老夫的手段?”


    “不敢!”韓衝慌忙道,“晚輩一定盡力而為。”


    “不是盡力,而是一定要辦到!不然,你那玉華洞還是趁早封洞關張算了。”


    ——————————


    晨光熹微,在西坡森林中練習了一夜的遊離,直挺挺地躺在草叢中,大口喘氣。


    尹安民坐在一邊的石頭上吸著旱煙,整個上半身籠罩在煙熏火燎中,悠然道:“一夜時間能掌握到這個程度,已經算很不錯了。”


    “可還是沒辦法在實戰中使用啊。”遊離嘟囔了一句,有些泄氣。


    “著什麽急,你反正前兩輪輪空,明天才會上場比賽。按目前的進度,再練習一天也差不多了。”煙霧中火星一閃一閃的,傳來尹安民頗為滿足的聲音。


    “尹先生,您說這個術法有沒有可能繪製成符籙使用?”遊離突發奇想。


    “怎麽不能?用咱們丹庠符科的那位教授的話說,就是‘萬法皆符,符通萬法’。”尹安民笑道。


    “萬法皆符,符通萬法?”


    遊離喃喃道,忽然有種茅塞頓開之感。於是一個鯉魚打挺,跳將起來,自信滿滿道:“那位符科教授說得真好,我知道自己的修煉方向了。”


    尹安民聞言,將煙頭在石頭上輕輕磕了兩下,提醒道:“可別還沒學會走路,就想著先撒腿亂跑。你先給我好好把這個術練熟了,才能運用自如。沒聽過那句老話嗎: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知道啦!”


    遊離嘟起嘴,服下一顆回靈丹,等藥力煉化淨盡,便繼續重複練習起來。


    尹安民極有耐心,悉心調教,毫無保留。不過,此時的他卻心分二念,一念教人,一念則想著別的事情。


    “嘿嘿,教這小子一門術法,本來就是與老叫花子約好的。誰知這小子倒是實誠,白讓老漢我得了三棵梧桐果。就衝這一點,哪怕再無聊,老漢多陪你一天又何妨?”


    想到這裏,他禁不住咧嘴憨笑起來。


    少時,那透著一股得意的笑容卻僵在了臉上,俄而又眼神微變。


    因為這時的遊離,竟然已經成功地造出一片十二丈方圓的小樹林,草木葳蕤,蔚為大觀。


    尹安民收起煙杆,踏步鑽入樹林之中,仔細感受片刻,臉色有些不好看。


    “你這一手雖然有獨木成林術八成的韻味,卻並非真正的獨木成林術。究竟怎麽回事?小小年紀,都會這麽投機取巧了?”


    遊離被他這麽劈頭蓋臉一通批評,大感意外,隻得暗暗抹除丹田內鏡像符上的符文,收了術法,笑嘻嘻道:“怎麽會投機取巧呢?晚輩這不是正在努力練習呢嘛。”


    嘴上這麽說,其實他心裏早已有了計較。


    剛剛得了尹安民無意間的提示,所謂“符通萬法”,在遊離看來,完全可以簡單粗暴地理解為“一符通萬法”。


    沒錯,有鏡像符就是可以這麽任性。


    隻要有鏡像符在手,築基期的各類術法神通,幾乎無法不能複刻。


    而鏡像符複製道法,一般滿足兩種條件即可。


    其一,熟知術法的指訣和咒語,哪怕不理解其中的道法原理,也能依樣畫葫蘆地複刻出相應的術法符籙來。


    隻不過這種方法太過機械,即便複刻成功,也隻能達到原本術法五六成的威能。比如,遊離先前曾強行複刻了跛道人的請神術,誤打誤撞地請動火炁神君鬱攸降真顯聖,但術法威能遠遠不及跛道人,便是這個原因。


    其二,在深刻理解了道法原理的基礎上,再以鏡像符為媒介,同樣能複刻出相應的術法符籙。用這種方法複刻出來的術法符籙,效能可以達到原術法的八成以上。


    尹安民當然聽說過玄真門和鏡像符,但他並不知道玄真門覆滅的真相,更是從來都不知道璿玉子自丹庠畢業之後,在因緣際會之下加入玄真門一事。


    所以,當遊離使用了複刻版的獨木成林術,他隻當小家夥是使用了什麽旁門左道之術,通過重構此術達到類似的效果,所以才罕見地大發雷霆。


    “臭小子,不要跟我嬉皮笑臉。老漢既然答應教授你一門術法,肯定要不折不扣地徹底把你教好,不然怎麽跟玄機和你師兄交待?”


    “哦。”遊離收起嬉皮笑臉,正色道,“多謝先生的愛護之心,晚輩知錯了,這就好好練習。”


    說著,果真老老實實地從抽調體內的木行氣息開始,再將木行氣息融於真炁之中,以及掐訣念咒、生發獨木……


    尹安民冷靜下來,重新坐了回去,心中卻疑竇叢生。


    於是,他暗暗在石塊上敲動手中的煙杆,便有一縷青煙順著他的腿肚鑽入地麵。


    閉眼感受了一炷香的工夫,他猛然睜開雙眼,眼神滿是詫異和一絲絲難以掩藏的興奮。


    再回頭看看滿頭大汗的遊離,這位麵相憨厚的老漢,眼角的魚尾紋中寫滿笑意,喃喃自語道:


    “難怪琨玉那老小子從這裏回京後,信誓旦旦地與我說,他找到了一塊璞玉渾金。我以為說的是那個姓柴的小混不吝,看來真正的答案就在這裏啊。氣運之身嗎?嘿嘿,看來真得好好與老叫花子商量一二,一定要把這小子弄到丹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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