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遊離坐著興雲的禦空符,一起降落到地麵,發現地麵的戰鬥正如火如荼。


    隻見馬車上方立著一杆黃色的長幡,滴溜溜旋轉不休。彩條飛旋,釋放出一道道淡淡的黃光,將車馬籠罩了進去。


    外圍的陰兵大軍一旦靠近黃光籠罩的範圍,紛紛煙消雲散。饒是如此,依舊陰風呼號,煞氣盈天。


    遊離會心一笑。隻看那幡子就知道,這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剛剛還念叨“靈幽三鬼”來著,這就拉風登場了。


    再一下落片刻,果見陰兵大軍後方正有三人前衝後突,如狼入羊群,來回不停地衝擊陰兵軍陣。


    賭鬼老大姬居居中,老二色鬼姬質在前,老三懶鬼姬喬在後,三人分列於引魂幡下方,各自施法,能拘押的便拘押到百鬼囊中,不能拘押的則用拷鬼棒擊潰。


    興雲禦使禦空符懸停,居高臨下觀察了片刻戰局,見局麵總體可控,於是囑咐道:“小友你且下去歇息,務必看好陽生。蕭統此人陰險詭譎,老夫擔心墨青道友安危,且去上麵看看。”


    遊離點點頭,打個稽首道:“前輩費心了,晚輩還有再戰之力,會盡心護衛邢大人的。”


    言畢,躍下禦空符,站在招魂幡下,回頭招招手,目送著興雲禦符升空而去。


    隨後,他收回視線,越過眾將士的頭頂,遠遠觀望著三鬼那邊的戰況,見問題不大,便看看另一個方向的翟弼清。此時他已經將絕大部分陰兵、鬼卒射殺殆盡,剩餘的則留給了騎兵去解決。


    翟弼清擦了一把汗,氣喘籲籲地跑回馬車邊,抬頭笑道:“你回來啦?上麵情形如何?”


    “你舅舅正和薩烏教副祭司蕭統交手,我與興雲前輩一起擊退了薩烏教山神使山嵬,他老人家又上去幫忙了,我下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遊離幹脆盤腿坐在馬車頂上,笑著說道。


    話音剛落,他就感覺到屁股被人隔著馬車頂棚連捅了兩下,然後傳來邢陽生頗為不滿的聲音:“喂喂,我說你這家夥,可不可以不要坐在我頭頂啊?本官好歹也是個監察一路的大員了,當著眾將士的麵,能不能給我個麵子?”


    “不能。”遊離言簡意賅道,“敵襲還在持續,既是戰時狀態,還請邢大人再委屈一會兒。”


    翟弼清見狀,也來了興致,一步躍上車頂,在遊離身邊坐了下來。隻是屁股剛著車頂,就被狠狠地頂了兩下。不過這之後,就再沒了動靜。看來那邢陽生是認命了。


    翟弼清忍著笑,然後輕聲問遊離道:“受傷重不重?”


    “還行。”


    “那你抓緊時間療傷,我替你護法。”


    遊離點點頭,開始運功療傷。翟弼清則將兩腿懸在半空,前後晃蕩著,老神在在地看著馬車後方的精彩戰事。


    此時的靈幽三鬼,分工十分明確。


    老二姬質將本命法兵引魂幡安插在狹窄的戰場中央,注入真炁後,引魂幡發出明亮的白光,仿佛黑夜中一盞明亮的引魂燈,而那些陰兵則像飛蛾撲火一樣,不要命地向引魂幡聚集而來。


    隨後,老二和老三便在引魂幡周圍守株待兔,或抓或殺,更多還是以抓為主。畢竟對他們鬼士來說,每一個陰兵都有其價值,實力強勁些的可以考慮收歸己用,實力一般而執念又深的,則又可以幫忙煉度其亡魂,增加自身的功德氣運。


    至於老大姬居,正與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鬼將殺得難分難解。


    世間的陰兵之屬,乃是人死後魂魄得不到解脫,且在陰煞之氣的長久浸染下而形成的,多已喪失了理智,隻憑著身為鬼物的本能行事。這與具備理智,能夠修行的鬼修還不太一樣。


    像這一支陰兵大軍,姬居一眼就看出,乃是前些年兩國交戰中死去的將士。彼時因為戰事吃緊,大多是挖個淺坑,將死者集體掩埋,草草了事。下場隻比曝屍荒野好一點,不可謂不慘。


    如此一來,死士長期得不到陽間的祭祀,且大多是戰爭中的冤魂,久而久之,埋骨場中的陰煞之氣便會在集體的怨念中迅速蔓延、匯聚,最終孕育出了這一支數千人的陰兵大軍。


    “這才幾年時間?居然就已經誕生了一隻鬼將!如果再有兩年時間,這鬼將極有可能直接晉階鬼帥了。”姬居架起手中的拷鬼棒,一把推開那鬼將的長槍,兩眼放光道。


    “不過,老夫身為一名以捉鬼、養鬼、馴鬼、度鬼為業的鬼士,自然不能放任不管。既然收了安西州道正司的符鈔,說不得要好好辦事。先人板板,戰爭還真是費人,兩國死去的軍士加上無辜枉死的老百姓,加起來恐怕五十萬都打不住啊。話說你們這一支陰兵,怕不是被那寇毅坑殺的大桓降軍吧?”


    姬居不說不打緊,他這一碎嘴,那鬼將的骷髏眼洞中,綠幽幽的鬼火瞬間放大倍餘,手中由陰氣凝聚而成的長槍狠狠搠了過來。


    姬居一棒格開槍尖,怪叫一聲:“哎呀呀,看來老夫說中了呀。冤有頭債有主,你們生前是被那寇人屠坑殺的,有本事找他去索命啊,跑這邊跟老夫撒什麽氣!”


    嘴上對鬼說著鬼話,手上的動作卻絲毫不慢,那根桃木製成的拷鬼棒被他舞得虎虎生風,棍術竟然一點不輸那鬼將的槍術。


    這個鬼將的修為,相當於人類築基後期,在凝丹初期的姬居麵前,逞強沒多時,眼中鬼火便黯淡了不少。


    姬居見狀,並沒有急著上前結束戰鬥。他很清楚,這鬼將真正的厲害之處,並不在於其本身的修為,而是它對這支陰兵大軍的控製。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鬼將長槍一橫,打出了一個手勢,身邊原本被二鬼和三鬼衝亂的陰兵,登時如獲敕令,迅速收攏陣型,擺出了一個雁形陣。


    二鬼姬質湊上來,紅光滿麵道:“老大,這鬼將有點東西啊,居然能控製這批陰兵到這等程度,連我的引魂幡都能抗拒。”


    姬居眉開眼笑道:“這鬼將是不錯,值得費點時間生擒活捉。若是送給師父,他老人家肯定喜歡。”


    兩人議定後,立即給了老三姬喬一個眼神,後者會意,當即站住一個靠近懸崖邊的位置,雙手掐訣。


    另外兩邊,大鬼和二鬼也各各落位,同時掐訣念咒。


    等到三人同時念完“敕”,然後同時左手叉腰,右手高舉,齊刷刷地掐出一個中指朝天的指訣來。


    遊離剛剛收功睜開眼,便見到了這氣勢十足的一幕,好懸沒笑出聲來。


    旁邊的翟弼清不明就裏,好奇問道:“你笑什麽?那三鬼動作整齊劃一,氣勢明明很足啊。”


    “沒什麽。”遊離憋著笑,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麽指訣嗎?”


    “想考我?這我還真知道,道門大名鼎鼎的靈官訣嘛,修行中人很少有不知道的吧?”翟弼清得意洋洋回道,然後學著三鬼的手勢,比出了一個歪歪扭扭的中指朝天、拇食纏複的靈官訣。


    “不錯不錯,孺子可教。”遊離比個大拇指,讚道。


    “你這又是什麽指訣?”翟弼清收了靈官訣,好奇問道。


    “這個可不是什麽指訣,就是誇讚別人的意思。”


    “還有這麽誇人的?還有沒有別的手勢,比如罵人的?”


    “呃,有是有,但為了防止被你娘追著砍,我還是決定不教了。不過,下回如果看誰不爽,你就豎中……呃,是比個靈官訣,我教你個簡化版的……哎,對,就是這樣,中指朝天,四指內收,攢於掌心……”


    就在遊離二人在車頂的招魂幡下互比“靈官訣”時,那邊廂的三鬼咒音一落,二鬼和三鬼的身上各自發出一道紅白相間的光芒,同時照向大鬼姬居。


    姬居額跡青筋暴出,目露精光,口中誦念有聲:


    “仰啟神威豁落將,都天糾罰大靈官。火車三五大雷公,受命三清降鬼祟。手執金鞭巡世界,身披金甲顯威靈……我今啟請望來臨,大賜雷威加擁護。急急如律令!”


    咒畢,黃昏時漸漸暗淡的天空,登時烏雲攢聚。雲中雷聲轟鳴,火光大作。無移時,便有一道交纏著雷弧的火光從天而降,貫注在姬居身上。


    隨後,一個披甲執鞭、腳踩火輪的巨大神人法相,懸浮在三人上空。


    那五丈高的法相雙目含光,左目赤炎灼灼,右目白弧烈烈,赤麵髯須,威風凜凜。隻見其降臨後,沒有理會姬居的祈請敕令,反而先將目光投向了遊離和翟弼清,嚇得二人立即停止嬉鬧,起身躬拜,為剛剛的不敬懺悔。


    靈官法相又移開雙目,開始回應靈幽三鬼的敕令。揚起手中金鞭,天空頓時降下十餘道雷柱,轟擊在狹窄的山道上後,又化作一條條雷蛇,在陰兵大軍中四散遊走。所過之處,陰兵立即灰飛煙滅,毫無抵抗之力。


    翟弼清看得心潮澎湃,由衷歎道:“真乃神人之威!”


    遊離關注的卻是那一道道雷蛇的行止。這些細長的雷蛇,表麵看著像是在斬妖除魔,仔細觀之,實際上隻打散了大部分陰兵體內鬱積的怨念。因此,真正破滅的僅是控製著腐朽之軀的陰魂,至於殘存的陽魂,則隨著雷蛇的消散,一起歸於天際,投胎轉世去了。


    隻這一手,真可謂收放自如,拿捏得當,令遊離發自內心地歎服。


    僅僅十餘息後,數千人的陰兵大軍便被掃蕩一空,僅剩那個策馬橫槍的鬼將,孤零零地立於山道上。


    隻見其眼中鬼火大放,挑起槍尖,直指靈官法相,竟是要主動邀戰。


    靈官法相無悲無喜,睥睨而視,額心驟然冒出第三隻眼睛,隻是隨意一瞥,那鬼將登時如泥牛入海,身形瞬間消散,隻留下一道虛弱的陽魂,驚疑不定地懸浮在半空。


    遊離隻看到法相嘴唇翕動,那鬼將的殘餘陽魂化作一個老年披甲將士的模樣,朝著靈官法相俯伏叩拜。


    做完這些,那靈官的法相一刻不停,星散而去。


    其後,大鬼姬居因承受了大部分的神力貫注,虛脫倒地。三鬼姬喬見狀,立即上來攙住。


    二鬼姬質則是一步跨出,火急火燎地甩出早已備好的百鬼囊,罩向那鬼將的陽魂。


    誰知那鬼將並無逃意,而是乖乖束手就縛,任憑百鬼囊當頭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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