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翟墨青所言並沒有錯。在這方世界,還真沒有“劍修”這個概念。隻是因為遊離還保留著前世記憶的緣故,才對“劍修”一詞情有獨鍾。


    事實上,這方世界隻有“器修”。所謂器修,指的便是隔空禦使法兵對敵的禦器之術。民間常見的刀、劍、槍、棍等十八般兵器,外加各種奇形怪狀的法器,使整個“器修”一道花樣百出,蔚為大觀。


    不過,禦物之術如今雖然已經是快爛大街的通用術法了,但並不意味著一個人祭煉了法兵,能夠禦使法兵鬥法,就算是“器修”了。


    在這個世界,真正的器修分為兩種:一是專精於鍛造之術的“外器”,一是以人自身為熔爐進行“煉器”,即通過自身的本命竅穴孕育出先天法兵,稱為“內器”。


    器修這種內與外的分野,其實正是濫觴於道門的煉丹術。


    前文已簡略提及,道門的丹道分為外丹和內丹兩種。外器術與外丹術一樣,都是專注於煉製外用的法兵和丹藥;而內器術則與內丹術的原理類似,都是視人身小天地為天然的爐鼎,以人身的“精炁神”三寶為原料,進行煉丹和煉器,前者煉出的即為“內丹”,後者煉出的便是天生的本命法兵,稱為“先天法兵”。


    於是乎,在器修這個群體內部,也存在著一條鄙視鏈:掌握了內煉先天法兵之術的內器一派,瞧不起煉製外器的煉器師。


    以至於隨著時間的推移,“器修”一詞慢慢成了修煉內器之道的修士的專稱,而執著於外器一道的修士,則成了一般意義上的“煉器師”。


    不過,時移世易。隨著外丹術和外器術的先後崛起,如今的修行界又開始流行起“技近乎道”的說法,外在的實用之術方興未艾,以往極為強勢的丹鼎道派(主修內丹術)和器修(主修內器術),也不得不接受這一現實。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不外如是。


    不過,不管在哪個時代,修行界如何變換,既擅長外器一道的機關術,又傳承了內器修煉之法《墨子丹法》的墨家,總是能屹立不倒。


    聞名當今修行界的“翟氏姐弟”,姐姐翟碧青擅長機關術,掌控著墨匠一脈;弟弟翟墨青則精研《墨子丹法》,於內器一道上登峰造極,成為墨俠一脈的精神領袖。


    尤其讓遊離羨慕的是,翟墨青擁有三把飛劍,其中那把名為“純青”的黑色寬劍,便是修習《墨子丹法》而孕育出的先天法兵,極為罕見。


    翟墨青此人,浪蕩天涯大半生,在江湖上留下的奇聞傳說極多。與遊離的師父璿玉子的低調隱忍,幾乎是兩個極端。


    此刻,翟墨青便站在那把寬達一尺半的黑色長劍上。長劍無鋒,是一把名副其實的鈍劍,此又是一奇。


    這時,隨著大坑底部煙塵消散,便見一個壯碩的身影站在坑底。那人身穿錦帽貂裘,身上全無一絲煙塵,仿佛剛剛那淩厲的一劍砍的不是他一般。


    “嘸嘸嘸,老夫聽聞‘墨劍青俠’的名聲久矣,今日正要討教一二。”那人朗聲大笑道。隨後一躍而起,飛到與翟墨青平視的高度,懸空而立。


    至此,遊離回憶起方立德曾經給他看過的薩烏教主要執事的寫真畫像,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先前猜測的副祭司蕭統。


    薩烏教的執事階層,主要分為三個層級:最低層的地行靈者,負責統領各個分區的基礎信眾;中層的左右衛使,直管六大神使,負責各項對外任務;高層執事包括護教使、副祭司和大祭司。


    蕭統這個副祭司,正是僅次於大祭司的高層執事,無論是薩烏教內部,還是在大桓朝堂內外,權勢都極大。


    最關鍵的是,根據武德司所掌握的信息,此人的修為極有可能已經超過其對外宣稱的金丹中期。


    遊離在腦海中翻檢著關於蕭統的信息,越想越覺得事態比自己預料的還嚴峻。


    “墨青道友,老夫與碧青仙子曾有那並肩戰鬥之誼。當初若非墨匠一脈修士鼎力襄助,我大桓東南一線早就被寇毅的鎮西軍擊潰了。無論如何,老夫這邊都念著墨家的恩情,今日之事,還請道友莫要插手,免得傷了你我兩家的情誼。”蕭統笑吟吟道。


    這老匹夫,到現在還不放棄拉攏墨家。就算不成功,他越是表現出親近之意,大隨方麵就越是容易對墨匠一脈生出嫌隙。好一個挑撥離間,遊離暗暗罵了一句“老奸巨猾”。


    翟墨青雖然沉默寡言,卻也是見慣了風浪的,當然不會上套,隻是淡淡回道:


    “蕭祭司說笑了。我墨家行事,隻管善惡是非,不管你們那些爾虞我詐。天下紛亂數百年,好不容易局勢緩和,百姓得了喘息之機,正該休養生息,兩國再興不義之戰,是天下義士都堅決反對的。隻不過我墨家一向言出必行,作出了表率罷了。換言之,墨者所反對的乃是致使生靈塗炭的戰爭,不代表我墨家就讚同貴國的所作所為。我墨家興起於古墨州,其地在今之大隨曹州,無論如何都不會忘本的。”


    話裏話外的意思都很明確,墨家是不會自外於大隨,為你大桓所用的。


    蕭統自然聽得分明,不以為意地笑道:“人各有誌,不作強求。無論如何,我大桓永遠對貴派大開歡迎之門。不過,大家立場不同,今日說不得要得罪一二了。”


    “正要討教道友的山鬼陣和遁地術。”


    翟墨青一襲白衣迎風獵獵,右手掐劍訣,往肩後一抹,身後那柄青色長劍登時從劍匣中飛射而出。


    蕭統見狀大笑道:“今日一戰,既分勝負,也分生死!”


    言畢,兩手掐出一個奇異的指訣,口中誦念起巫咒。不一會兒,腳下的大坑內外,便有數十具鬼屍翻土而出。


    遊離遠遠觀之,發現那些鬼屍渾身屍斑,與先前和他交戰的那個築基修士最後的下場十分相像。


    “難道這老賊的山鬼陣所用的並非真正的鬼屍,而是直接用活人煉製的?”


    遊離看得頭皮發麻,正想離得遠遠的,省得自己受到波及,被那老賊隨手拉去給煉化成不人不鬼的鬼屍了。


    這時,他心湖中響起了翟墨青的聲音:“幸好這次我暗中跟出來了,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你沒事就好,下麵還有不少鬼物在衝陣,你且下去幫忙。”


    “好。翟叔,那蕭統十分難纏,聽方叔說,上次道錄院的兩位大法師合力圍殺,都沒能留下此人,您可要小心一些。”遊離囑咐一聲,抱拳離去。


    不遠處的蕭統,眼睜睜看著遊離離去,卻未再行阻攔,而是雙手掐訣,操控山鬼陣,將翟墨青圍在中央。


    大戰一觸即發。


    ——————————————


    卻說遊離駕馭青梟急速下降,準備回援。


    山下是一條羊腸小道,十分不利於騎兵戰陣的展開,先前已被山頂的滾石砸散了陣列,這會兒想來應該已經穩住了吧?


    畢竟,己方除了翟弼清,還有邢陽生的貼身護衛興雲。


    那興雲老先生,遊離雖然無法判斷出其修為境界,但總歸不外乎“深不可測”四字,能被朝廷安排給轉運使當護衛,肯定不會掉鏈子就是了。


    就在他快速分析形勢之時,側方的懸崖中突然又冒出一根長鞭,狠狠抽打過來。


    “真是沒完沒了了啊。”遊離冷喝一聲,快速感受了一番那長鞭的威勢,發現比原先蕭統的差了一大截,登時信心大增。


    隻見他臨空甩出一道土牆符,兩尺後的土牆立即被打得粉碎,卻成功擋下了大部分威勢。其後,遊離掣出匕首,徑直格擋下長鞭。


    感受到長鞭內的陰煞氣息,他瞬間判斷出,這是一種比山鬼藤的氣息弱了不少的陰煞藤蔓。


    於是,他迅速甩出五道火球符,組成一個小型的火蛇,沿著藤鞭向懸崖內的根部纏繞過去。


    這藤鞭的品質明顯比蕭統的山鬼藤差了不少,連普通的火焰都吃不消。在火球符的燒灼下,立即吃痛回縮。


    遊離死死攥住一頭,釋放出的神識順著火蛇的足跡,一直抵達懸崖的藤鞭根部。這之後,火蛇撞擊在峭壁上,燃起熊熊大火,將這根藤鞭體內的陰煞之氣烹煉得七七八八。


    等陰煞之氣即將消散淨盡,遊離再沒了顧忌,神識長驅直入懸崖峭壁之內,順藤摸瓜,瞬間鎖定了躲藏在其中的操縱者。


    又是一個凝丹期修士!


    在接觸到對方斂藏起來的氣息時,遊離立有決斷。隻見他的神識不退反進,一連發出十六波神識衝擊。


    那人也早就察覺到了他的神識試探,在神識衝擊抵達之前,就已在頭上貼上了一道黑色的符籙。


    等到遊離的神識攻擊像浪濤一樣,一波接著一波衝擊其心湖之時,他腦袋上的符籙詭異地陷入其眉心,在其心湖外構築了一道黑色的城牆,擋下了絕大部分攻擊。等到最後一波衝擊過去之後,那黑色的城牆立即土崩瓦解。


    那人麵色沉凝,覺得自己得了副祭司的提醒,已經足夠重視這個築基小鬼了,沒想到還是差點栽了個大跟頭。


    “要不是老子的遁地術還練得半生不熟,哪會被你這個築基小鬼搞得這麽狼狽!”


    那人心中憋悶,於是在迅速掐訣念巫咒,峭壁之內立即震動起來。隨後,遊離便見到那堅硬的石壁,毫無征兆地被剖出了一個直徑約有半丈的巨石,泰山壓頂也似,直接壓了過來!


    尼瑪,這是什麽鬼?竟然跟切豆腐似的,瞬間就把這堅硬無比的山體給切出了一大塊。更扯的是,這巨石的外側的切口竟然平滑如鏡,端的了不得。


    遊離正要使用鏡像符挪移閃人,不想從下方突然傳來一聲提醒:“小友莫慌,那是大桓境內搬山一族的搬山神通,且待老夫來處理。”


    他低頭一看,說話的不是別人,卻是興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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