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交流完畢,劉在再度掐訣,念誦起送神咒。


    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哪怕隻是神階不高的一方福德正神,若不是雙方交情極好,任憑劉在修為再高,也是沒那麽容易送走一位在人前顯聖的神祇的。


    隻見勇毅公法相微微一笑,木杖再次一揮,在遊離的青蚨眼中,便見到在場一眾將士的頭頂,瞬間有一絲絲若有若無的淡淡金線飛入他手中的木杖之內。


    正在疑惑之際,他的心湖之中適時地響起了勇毅公的聲音:


    “道心小友,這是剛剛老夫顯聖之時,在場信眾發自內心地信服老夫後,油然而生出的純正信力。哈哈哈,回頭替老夫好好謝謝你師兄,隻是尋人指路這等小事,卻讓老夫白得了這麽多信眾和純粹的信力。”


    說完,那碩大的法相金光便緩緩消散在空氣中。


    劉在收功畢,退下醮壇。那五大三粗的營指揮使見狀,立即上前抱拳道:“這位仙師大人,敢問方才顯聖的可是本鎮民眾奉養的那位福德土地爺?”


    “不錯。天地神祇人前顯聖,普降福澤,這樣的祥瑞之象可不多見。他既然願意傾聽貧道的祈請,降臨於此,說明對你們保境安民的表現十分認可。貧道建議,若是你們方便的話,日後可以考慮在附近建一座小型的祭壇,時時供奉,定能護佑你等諸事順遂,平安返鄉。”


    那營指揮使喜道:“多謝仙師提點。末將這就去置辦。”


    說著,又向他請教了諸多注意事項,最後親自將二人送至轅門外,態度愈發恭敬。


    二人辭別軍營,急速登山。


    “師兄,你為什麽特地選擇在軍營之中設壇請神?以咱們與勇毅公的關係,一道請神咒就能做到的事,何必搞得這麽彎彎繞?浪費時間啊。”在急速前掠的過程中,遊離不解地問道。


    “你要記住,天地神祇是這方世界安穩和寧的根本保障。神階再低,官位再小,也是護佑一方生民的天庭神官,若非遇到緊急情況,請神設壇乃是道門修士應有的禮節,不可偏廢。


    “至於選擇在軍營中設壇,算是給雙方搭一個橋梁吧。這些邊軍將士遠離親友,守衛大隨疆土,條件艱苦,軍心也需要安撫和寄托,而勇毅公也需要廣納信眾,師兄這麽一牽線一搭橋,不就讓雙方各取所需了?”


    遊離瞬間明悟,是啊,鎮西邊軍是大隨的精銳力量,長期消耗在這貧苦之地,軍心的穩定就顯得十分重要。若是心中有信仰,人的精氣神也會不一樣。這不就是變相地替勇毅公傳教麽?目前看來,效果似乎比踇隅觀餘莫河方丈那種春風化雨的傳教方式,可要簡單直接多了。


    這就是有修為和無修為的差別了啊。


    隨著越來越接近霧魔嶺中央的三泄峰,二人的交流漸漸變少,注意力也全部用在搜尋範鯉上。


    片刻後,一馬當先的劉在突然示意減速,遊離立即收住腳步,來到師兄左側。


    “前麵就是不足三裏就是三泄峰了,現在能看到那廝留下的氣息麽?”劉在問道。


    遊離全力運轉青蚨眼,仔細觀察了片時,依舊沒什麽發現:“這裏的霧瘴比外圍濃鬱多了,那縷。”


    劉在毫不意外地點點頭。他之所以選擇請出勇毅公幫忙尋人,便是考慮到遊離的瞳術會受到霧瘴的影響,因為那縷極淡的金色氣機在進入霧魔嶺後,就被霧瘴淹沒了。


    “距離這麽近,還感應不到?”他微微蹙眉,思索片刻後,當即打個手勢,示意繼續靠近。


    遊離暗暗摸了一下身上的隱遁符,那是劉在進山之前就貼在他身上的,可以隱匿一身氣息,然後一邊緊跟在師兄身後,一邊仔細介紹周邊的地形。


    待二人又深入一裏,遊離眼裏的灰暗世界,終於迎來了一絲熟悉的淡金色霧靄。


    “找到了!”他精神一振,立即傳音給師兄。


    劉在正要有所行動,卻被遊離一把拉住,“師兄且慢。我身上有師父賜下的摛雲錦袍……”


    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果不其然,劉在瞬間回頭,不過卻沒有看到預料中年的羨慕嫉妒恨,反而是一臉的震驚:“師父的摛雲錦袍你能用?”


    “對啊,有什麽問題嗎?”遊離不解。


    “沒什麽。”劉在臉色恢複如常,旋即又咬牙切齒道,“早知道你有摛雲錦袍,就不浪費你身上那道五品隱遁符了,真是白瞎了!”


    遊離差點又要翻白眼,腹誹道:“真是個守財奴,師父讓你代管財庫才叫不白瞎。”


    有了這段小插曲,劉在緊繃的神經反而鬆弛下來,問道:“你喊住我,是不是有什麽想法?”


    “我有摛雲錦袍,可以先隱匿身形上去看看。”


    “不行,那樣太危險了。據你的描述,那範鯉至少也是一名凝丹期修士,讓你上去冒險,我這個當師兄的臉皮再厚也不夠丟的。”


    劉在說完,吩咐遊離守在原地,自己則一步躥了出去,快到遊離隻是眼睛一花,再定神時,人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得,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遊離聳聳肩,落得個輕鬆自在。


    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距離上次遇到化形樹妖梧桐的那個幽潭不遠,左右無事,幹脆就輕手輕腳地摸過去。


    說起來,遊離的這個舉動還真有點鬼使神差。等他到達水潭邊時,發現潭中水草瘋長,幾乎完全掩蓋住幽潭,顯然是太久無人打理所致。然而下一刻,他的神識沒來由地輕微一顫,下意識地抬步走到潭邊的一棵巨樹邊。


    這裏還保留著上次大戰的痕跡,不過“春風吹又生”,僅過去不足一年,昔日的戰場又恢複了生機,變得雜草叢生,荒而不廢。


    遊離循著神識的指引,撥開大樹下一人多高的草叢,卻見到一株綠油油的樹苗,高不盈尺,正頑強地生長在雜草中間。


    他心中一動,從佩囊中取出一個綠色袋子,打開袋口,立即有一股酸澀的味道彌散出來。隨後,那小樹苗立即有所反應,迎風招展。


    遊離第一時間感受到那股歡快的情緒,眼神變得古怪起來。


    “上次大戰,那梧桐樹妖選擇了自爆,頗為剛烈。我這袋梧桐果還是用鸞涎鳳津與她換的。難道……”


    想到這裏,他驚訝地張大嘴巴,眼睜睜地看著那樹苗的枝葉逆風迎了上來,竟有些不知所措。


    愣了半晌,他好懸沒忘記自己正身處危險的霧魔嶺中。猶豫片刻,他俯身撫摸了那株小樹苗,感受著對方的喜悅和親昵,歎道:“也不知道你當初自爆時,用了什麽手段,竟然能夠原地複生。也罷,當初你沒有對我表現出明顯的敵意,既然已經死過一回,正好重新來過。”


    說著,施法挖出那株梧桐幼苗,又從佩囊中取出一件衣服,將梧桐的根部連同一大塊濕漉漉的泥塊包裹進去,然後收入獸囊之中。


    做完這些,他的神識再起波瀾,與此同時,前方三泄瀑布所在處,爆發出一股強烈的法力罡風。


    遊離立即返回原地,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接應師兄,心湖中卻漣漪驟起,這是心字印示警了。


    他二話不說,立即向斜刺裏一閃,同時右腕一翻,自佩囊中取出一道火球符,片刻不停地打了出去。


    自打晉階築基中期,他使用九品符籙更加得心應手了,召符、注炁、射出,如行雲流水一般,一氣嗬成。


    做完這些,他猶自不停手,趕在落地前,又左右開弓,連續打出十道火球符,如此密集的轟擊,其效果宛若一個小型的火球符陣。


    看著對方被淹沒在火海裏,遊離沒有絲毫放鬆,又召出一道錐心符,準備補上一記神魂攻擊,然而就在他準備注入真炁時,心字印再次翻滾起來,他心中大駭,運轉起丹田之內的鏡像符,瞬間複刻出一道八品換影符,企圖挪移出去。


    然而,偷襲之人顯然是有備而來,就在遊離從原地消失後,那人卻也從此地消失,瞬間出現在五丈開外的某處,同時轟出勢大力沉的一拳。


    半息後,遊離果然出現在那人的拳罡所擊的方向上,仿佛自動送上門一樣。


    未卜先知?


    遊離大驚,想要再調動鏡像符已然來不及了,無奈,隻得咬牙開啟摛雲錦袍,在對方的拳罡轟擊在法袍上的一瞬間,整個人又突兀地消失了。


    那人輕咦一聲,目光一轉,立即鎖定了身後十丈外的一棵大樹上。


    隻見遊離已經半跪在樹幹上,嘔出一口鮮血,氣息紊亂不堪。


    那人見狀,顯得頗為淡定,竟然放棄了乘勝追擊,負手而立,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特麽怎麽又遇襲了?


    遊離大口喘息,強壓下心頭的驚駭,意念急轉,努力回顧著剛才的幾個回合,始終想不明白那人是如何預判出自己的挪移路徑的。


    不過,見那人暫無下死手的意思,他稍稍安心,強提一口真炁,沉聲道:“你是誰?”


    那人卻不言不語,用看待螻蟻的眼神看著他。


    遊離並不在意這種蔑視,慘痛的交手結果已經說明了問題,自己遠不是對方的對手,那就沒資格表現出一丁點廉價的不快。


    “我知道,你剛剛那一拳真正的威力,其實是後發而至的拳勁,但我及時躲開了,這讓你很不爽。不過,真正讓你不爽的並不是我沒挨實那一拳,而是你搞不清楚我是怎麽躲開那帶有極強吸力的拳罡的。你修為遠高於我,身為上位者的傲氣不允許你出現這樣的失誤,所以你不窮追猛打,就是想要我主動開口解釋?”


    那個因施了障眼法而讓遊離無法看清麵容的偷襲者,雖然還是沒有開口,但身體明顯動了一下,算是默認了他的說法。


    遊離見狀,平靜道:“要我說出來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有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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