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無歲月,寒盡不知年。


    等到遊離出關時,已是冰雪消融的仲春時節。


    這日一早,一人一妖,鑽出亂石堆,見腳下的山雪已經融化得七七八八,餘下的一小簇一小簇的積雪,仿佛癬疥一樣,零星地散布在大地之上。


    遊離呼吸著新鮮空氣,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心中暢快無比。


    此次閉關,耗時近三個月,收獲頗豐。


    首先,他終於成功晉階築基中期止漏境。丹田初步具備了真真正正的炁“海”樣子,真炁更是意外地達到了近三十銖,大大突破了原來的限製,足夠連續使用使用一百四十餘道九品符籙或三十多道八品符籙,儲量相當可觀。這樣的修為境界,放在整個修行界,當然遠遠算不上多高,卻已經甩開修行界六成的修士了。這就意味著,他初步具備了獨當一麵的能力。


    其次,修成了木行符遁術。其中,九品移花接木符的繪製成功率達到了七成,八品剪紙成兵符也已經初步掌握,繪製成功率勉強達到了三成。掌握了這兩道遁符後,他就又有了一項重要的保命依仗,補齊了防禦方麵的短板,第一次在攻守兩方麵達到了平衡狀態。


    此外,他還乘隙深入精研了《玄真符道詳解》,將其上剩餘的幾道神靈部的九品符籙一一掌握,比如神藏符,具備收斂神識波動的功效,若是搭配《天心訣》中的斂神之法使用,斂藏神識的效果之好,即便是神識境界已修煉至第二境守一境的高階修士,都很難發現。


    說起神藏符,這道雖然隻是位列九品的符籙,正是他的傳道之人——心相師叔祖所創,所以天生就與《天心訣》絕配。


    “收獲這麽大,還是要歸功於杏玄洞這個小福地啊。充沛的天地靈氣讓我的元神始終處於飽滿清醒的狀態,這對於無論是衝階,還是畫符訓練,好處都是難以估量的。難怪天下各派哪怕爭不來洞天福地,也要選擇在風水寶地建立宗門,因為修煉簡直是事半功倍啊。”


    遊離長歎一聲,終於明白師兄為什麽要求他不要對外吐露這塊福地的消息了。哪怕隻是個下等福地,也是絕大多數宗門都求不來的。若引來不必要的覬覦,就是一樁麻煩事。


    “小冰,交給你個任務。你接下來在後山修煉,要看護好杏玄洞,除了咱們指玄觀內的自家人外,其餘人等一律不準進入。”


    “明白。那主人,我有空能進去修煉麽?”


    “當然可以了。回頭你和青梟輪流看守和修煉。”


    “太好了!謝謝主人!”


    “多大個事。對了,瘴斑之毒祛除得如何了?”


    “九成九的毒素已經排出體外,剩下的一丁點,隻需要堅持長期修煉,便會隨著吃喝拉撒自然排毒的。”


    “那就好。我先回前山了,你有事就過來玩玩,別老一個人窩在山後,修煉也需要勞逸結合。”


    “是,主人。”


    遊離擺擺手,示意它隨意,然後以心神聯係上青梟。不多久,那廝就急吼吼地落地,撲扇著一對碩大的羽翅,要給遊離和冰紋蟒一個鳥抱,卻被二人嫌棄地推開了。


    再次給二妖交待一番,遊離便駕乘青梟,帶著冰紋蟒來到高崖上。


    隨後,他與二妖合力將瀑布下的水潭開鑿出一條水道,將其引向雪崩之處。於是,已經化冰的潭水便沿著水道落下高崖,形成了第二級瀑布。


    冰紋蟒主動躍進瀑布中,順流落了下去。


    遊離擔憂道:“它就這麽跳下幾十丈高的瀑布,沒事吧?”


    “主人放心吧。那小蚯蚓皮糙肉厚得很,又是水行妖獸,摔不死的。有了源頭活水,它正可以發揮冰屬性的特長,借機將下麵的亂石堆整理一番,再用冰封住杏玄洞洞口,然後引導流水流過洞口,形成一層看似天然的偽裝。”


    遊離點點頭,然後拍拍它的後腦勺,指揮著它越過山巔,在前山的高崖處懸停。隔著洞口,與師父璿玉子報告了突破晉階的喜訊。


    “師父,徒兒已經順利晉階築基中期,您也要加油呀!”


    言畢,安靜等了一會兒,見沒有回應,便飛回山腰的指玄觀中。


    與此同時,洞內的石桌邊,璿玉子盤腿趺坐在蒲團上,雙目緊閉,身上落滿灰塵,看樣子已經很久沒有動彈過了。


    等到洞外隱隱傳來自家徒兒的聲息時,璿玉子肅穆漠然的臉龐突然微微一顫,似是得了莫大的鼓舞一般,原本平靜淡然的嘴角驀然上揚。


    下一刻,他驟然掐出一道靈官指訣,震散一身的灰塵,身側不遠處的水潭中,突然冒出一連串的水泡,仿佛開水沸騰一般。


    無移時,水麵複歸於平靜,璿玉子也收回指訣,恢複了雙手“負陰抱陽”的子午訣手勢,稍稍外放的氣勢也迅速收斂回軀殼之內。


    洞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


    看著遊離瘦削了不少的麵龐,林琴一臉心疼,拉著他噓寒問暖,然後招呼著老頭子一起去煲野雞湯,聲稱要好好給兒子補補。


    遊大山坐在對麵,撐著腦袋,緊緊盯著他,看得遊離老不自在,他便問道:


    “大山哥,幹嘛老這麽看著我?難不成我變帥了?”


    “切——”遊大山學著遊離的口氣,沒好氣道,“瘦得尖嘴猴腮的,衰還差不多。話說,我這個做哥哥的,還真是羨慕你能修行啊。你說,咱倆一個娘胎出來的,怎麽我就不能修行呢?”


    遊離正色道:“哥,修行一事最是講究‘機緣’二字。你可不能還沒正骨,修道之心就受了影響。我當年上山,也是從讀書識字開始,再被師父手把手地教授各家典籍,學習五禽戲。直到一年的考察期過後,才正式拜入山門。


    “事實上,玄真門收徒,說簡單極簡單,說難也極難。師父他老人家最是看中人的心性,修行根骨和資質反而在其次。要我說,自打在青川河穀救下你,你的入門考察其實就已經開始了。你的一言一行,可都落在師兄眼裏呢。”


    遊大山聞言,唬了一跳,心虛道:“不會吧?難不成師兄一開始就有收我的打算?”


    遊離翻了白眼,“你想多了。師兄又不是神仙,怎麽可能一開始就知道你是我哥?本門收徒看重心性,自然是聽其言、觀其行,既論心,更論跡。修士的洞察力和記憶力遠強於普通人,你的一舉一動自然都被師兄記下了。”


    遊大山努力回想著自己過往的“劣跡”,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遊離笑道:“放心吧。你且安心和爹娘一起勤練五禽戲,以及那門簡單的吐息之法,不會有壞處的。”


    “好!有你這句話,我這個便宜兄長,真是既安心,又慚愧。”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在外受苦這麽多年,爹娘可心疼著咧。好在入了道籍,苦日子算是一去不複返了。”


    半個時辰後,一家子在前院的杏樹下一起吃午飯,溫馨而團圓。


    準備飯前的祝禱之前,遊離左右看看,問道:“師兄呢?”


    遊明達回道:“他一早下山去了。說是青雲村那邊舉行什麽競購會,說是受到邀請了。”


    “競購會?”遊離一聽,立即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金烏石礦開采權競購一事,至今懸而未決。去年第一次競購會上,蒼穹派、玉龍山和天陰派分本取得了安西州州衙指定的三個名額,墨匠和方懷遠、秋微山同盟最終铩羽而歸。


    本來以為此事就這麽敲定了,誰知坑冶司臨時收到京城戶部下發的緊急政令,嚴厲斥責了安西州方麵的越權之舉,明令暫停采礦權的出售一事,直到新任命的安西路轉運使到達,再作計議。


    這番變故,給了墨匠、方懷遠和秋微山以莫大的希望,讓這個脆弱的臨時同盟得以維持下來。


    此前外界並不知道方懷遠的身份,直到上次方懷遠和翟碧青母子被南木道人一行人堵在青雲山巔,爆發了一次聲勢浩大的爭鬥,這才傳出小道消息,說那萬靈山的萬靈閣也覬覦這金烏石礦,並且與墨家聯盟了。


    墨匠工於機關術,而萬靈閣則精於鍛器,這兩家大宗的合盟,無疑極具衝擊力,硬生生給原本沒什麽懸念的競購會,帶來了很大的變數。


    外麵傳得有鼻子有眼,身在漩渦中心的墨家翟氏,反而十分淡定。因為這類傳言對他們沒什麽壞處,而且他們這個小同盟,其實還有隱藏得更深的一個盟友——同為安西路地主的真玄派。


    若是擱半年以前,哪怕萬靈閣方麵真的參與,翟碧青也還是覺得沒什麽把握,畢竟朝廷的方略很明確,此次開采,必須優先照顧安西路本土門派。


    他們雖然已經聯合了聖山縣境內的秋微山,奈何這隻是個不入流的小派,無論是體量還是實力,都無力承擔采礦一事。真玄派雖然位列二等門派末位,但由於身為掌門的璿玉子已經閉關,便無法真正打出真玄派的招牌。


    如今劉在回了山,那麽,情形就大不相同了。他是個實打實的金丹期高修,又擔任門派掌律,是說得上話的人。如此一來,真玄派就沒必要再縮到幕後了。


    想到這些變化,遊離瞬間就猜到了翟弼清那個娘親的打算,禁不住喟歎一聲。


    師父璿玉子原本隻是出於與萬靈山的私人交情,願意在背後給勢單力孤的方懷遠撐腰而已,為的是防止因墨匠勢大,出現侵害方懷遠利益的情形。哪知形勢比人強,誰也沒料到,雲浮山、青雲山、鸞鳴山這三座山下儲藏著的大量金烏石礦,竟然引發了修行界各方勢力的關注。


    “她這是要我們真玄派從幕後走到台前啊,還真是好算計。”


    想通這些關節後,遊離迅速扒拉完飯,與爹娘和兄長道“去去就回”,便喚來青梟,迅速趕往青雲村。


    在路過小孤山與鸞鳴山之間的杏望村時,遊離特地讓青梟降下高度,鳥瞰一番村中的情形。村裏在新年期間,舉辦了規模盛大的黃籙法會,給戰死的將士英靈招魂、煉度。


    此時,整個杏望村裏,各處都掛滿了黃色的招魂幡。而遊離以前見過的煞氣盈堂的那戶人家所在之處,則放置了一個巨大的香爐,上麵插滿密密麻麻的安魂香,告慰著五萬英靈的在天之靈。


    稍事停留後,遊離最終決定先辦正事,等事後有空,再去敬一炷香。


    青梟繼續展翅,在飛越鸞鳴山時,遊離看到了山巔那片散亂的廢石,哪怕隔著數十丈高,都能感受到那堪稱恐怖的法力餘威。


    他曾請方立德複盤過那次鸞鳴山大戰,據方立德所言,下麵的這片廢墟,乃是上清宗的大長老致虛聖人一擊所致。


    他不敢多留,當即策鳥遠遁而去。


    不多久,終於遠遠望見愈加繁華的青雲村。


    在村南的山林降落,收起青梟,遊離迅速趕至村中。來到清遠酒樓,跟掌櫃說明情況後,掌櫃卻道:


    “小客官有所不知,我家東家都去坑冶司了。您不知道?今日正是第二次競購會召開的日子,他們都去參加競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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