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娘的!又是墨家,又是上清宗的,今天怎麽這麽倒黴!”


    甘道夫心中叫苦不迭,直到梁枋將桌上的眾人一一介紹後,這才意識到自己撞上大板了。


    一時間,他如墜冰窟,寒意從腳底直往上竄,以至於梁枋介紹到他時,許久都沒有反應。


    南木道人繼續挖苦道:“喂,你們甘藍海的巫覡,都是這麽沒腦子的嗎?”


    甘道夫敢怒不敢言,起身道:“甘州甘藍海甘道夫,見過諸位仙師。”


    眾人反應不一,但都沒有表現得像南木道人那般極盡打臉之能事。


    梁枋繼續介紹道:


    “烏州烏盟海烏沁。”


    “最後,是安西州的兩家本土門派。來自鎮西縣的玉龍山,以及聖山縣的秋微山。”


    這些小一些的門派,梁枋隻介紹了門派名字,並未提及代表何人。這就是區別對待了。然而,在場之人都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仿佛天經地義一般。


    梁枋話音剛落,一個身穿玄青道袍的老人便起身道:


    “玉龍山掌門譚有為,見過諸位前輩。”


    另一個同樣穿著道袍的中年漢子,隨後起身抱拳道:


    “秋微山掌門龐通,見過諸位前輩、道友。”


    梁枋微微頷首,待眾人將視線都集中過來,才繼續說道:


    “這次臨時邀請諸位過來,既為聯絡聯絡情誼,也為將來聖山縣和安化鎮的治安和秩序一事,提前與你們打個招呼,商談個一二三來。”


    眾人皆言“理當如此”“鼎力支持”雲雲。


    這時,南木道人忍不住好奇問道:


    “大法師,敢問這青雲山、鸞鳴山和雲浮山三座山下的金烏石礦,最終是個什麽說法?開采占股一事,朝廷究竟是個什麽章程?”


    梁枋瞥了他一眼,說道:


    “此事歸政事堂和戶部管,道錄院不會過問。不過,貧道可以先給諸位透個底,新的轉運使人選已經確定,不久將對外公布。屆時,本地坑冶司將劃歸轉運使司。礦脈開采一事,具體怎麽辦,諸位到時自知。”


    其他人聞言,都在默默消化梁枋話裏的信息,隻有南木依舊問道:


    “就沒有個準信?”


    梁枋微微皺眉,麵有不豫道:


    “再多的消息,貧道也無權過問,恕難奉告了。南木道友,貴宗致虛聖人是否已經動身前來,何時會到?”


    南木捋須笑言:“致虛師叔已經在路上了,他沿途要拜訪好幾位老友,因擔心大法師心中惦念,故遣我先來。”


    梁枋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此時的遊離,對礦脈開采權的歸屬問題不是特別上心,他心中想著的卻是另外一事。


    “梁大法師介紹在場之人時,幾乎少了所有人,唯獨漏了範柯。這說明什麽呢?考慮到範柯與琨玉道人相識,難道他也是道錄院的人?”


    正胡思亂想時,梁枋又指著範柯左邊端坐的一個黃衫中年人,接著說道:


    “這位是安西州道正司的韋量,擔任道正一職,是安西路十方叢林的一把手。想來諸位都不陌生吧?”


    韋量當即起身致禮,眾人皆言“認識”,隨後一一回禮。


    韋量得了梁枋的眼神鼓勵,當即接過話頭道:


    “諸位前輩、諸位道友,感謝大家百忙之中抽空來此一敘。今日就說一事,經過朝廷與仙盟的協商,正式將安西路的各家門派納入仙盟治下。正好南木道長和碧青仙子都是仙盟長老會成員,一起來做個見證。”


    說罷,當即取出一卷金色卷軸,施法展開圖卷。


    遊離好奇地看去,發現是一幅安西路的堪輿圖。上麵山脈成片,雲霧繚繞,算得上仙氣飄渺。


    大概是出於保密的需要,這幅堪輿圖上的山水形勢刻畫得並不如何詳細,上麵隻粗略標注了今日到場的幾家本土仙家門派,此外便是雲遮霧繞了。


    隨後,被標注出來的門派,從蒼穹派的蒼穹道人開始,一一上前。


    每到一人,堪輿圖上對應的門派標記便隨之一亮,然後幻化出一塊絹帛也似的彩箋。流光溢彩,仙氣十足。


    這些宗門代表,均咬破手指,一一在彩箋上簽字畫押,正式入冊。


    輪到遊離時,他一臉懵地看看旁邊的翟氏姐弟,兩人都露出鼓勵的笑容。


    他萬萬沒想到,今日來,居然是代表本門來落實加入仙盟一事的,這個責任有點重大了呀。


    就在遊離猶豫不決時,無意間瞥見範柯的笑臉,見他微微頷首,遊離沒來由地安心了幾分。恭恭敬敬地朝著韋量打個稽首,然後有樣學樣,施法將那輕盈飄動的畫卷召到身前。


    隻見畫卷的東南邊緣地帶,踇隅山隻露出了一個小角落。


    遊離差點就要下意識地伸手按住畫麵,往左滑去。好在他及時醒悟過來,按下了伸手的衝動。媽蛋,劃慣手機屏幕了,差點就習慣性地去移動畫卷了。


    定了定神,發現屬於踇隅山的那個小角落上,“真”“玄”二字沿順時針方向緩緩轉著圈,端的神奇。


    遊離咬破手指,鄭重地在彩箋上簽下“道心”二字,並按下了手印。


    至此,安西路所有擁有獨立傳承的宗派,在先後登記入《神官道冊》後,終於完成了入籍儀式,成為受山下朝廷和山上仙盟共同承認的名門正派。


    簡單而正式的入籍儀式結束後,在場之人中,除了作為觀禮者的南木、陽玄、翟氏姐弟等人外,大都喜氣洋洋。


    這時,蒼穹道人突然出聲道:“梁大法師,貧道有一事不明。”


    梁枋收斂笑容,輕聲道:“請講。”


    蒼穹道人不急不慢地說道:


    “其他友派還好說,隻是真玄派將山門定在了踇隅山,按理不算大隨國土,就更不能算是安西路的門派。不知朝廷和仙盟如此安排,意圖何在?”


    此言一出,原本頗為和諧的氣氛,突然凝滯下來。


    眾人紛紛將目光集中到了遊離身上,有看熱鬧的,有為他捏一把汗的,也有懷著同樣疑問,但出於各種原因沒有問出口的,此時也頗為好奇地等待著遊離的回答。


    梁枋笑意吟吟,並未急著答話,同樣看向遊離。隻是眼神要溫和得多。


    遊離見狀,鼓起勇氣,抬起頭,直直地看向蒼穹道人。


    蒼穹道人麵無表情地目視前方,並未看遊離,仿佛眼裏無他一般。


    遊離心中憋屈,但也情知自己人微言輕,身份、修為皆不對等,便起身道:


    “蒼穹前輩問得好!事實上,這個問題晚輩在四歲上山修行時,就問過家師了。”


    蒼穹眼皮微垂,麵無表情道:“貴師如何回答?”


    遊離道:“家師隻引述了太上道祖的一句話:夫物芸芸,各複歸其根。”


    蒼穹複問:“何解?”


    遊離眨眨眼,道:“家師未明言,晚輩百思不得其解。前輩乃得道高功,可否為晚輩解惑?”


    一句話,直接把皮球踢了回去。一旁的翟墨青嘴角有笑意。


    蒼穹長眉微蹙,似是沒料到小子會這般借力打力,淡淡道:


    “太上道祖體悟天地大道後說出的這番言語,光是各家注解,就多大七八種之多,貴師這話說得既不接前言,又不搭後語,貧道如何能解釋他的本意?”


    遊離順勢說道:


    “晚輩當時也是這麽問師父的,可惜他老人家隻是笑而不語。說晚輩好高騖遠,本事還沒學成幾分,倒是學會先問這些有的沒的的了。”


    話音未落,旁邊的翟碧青瞬間聽出了遊離的弦外之音,竟是噗嗤笑出了聲。


    原因無他,遊離假托自己問過同樣的問題,誘導蒼穹和在座其他人,將蒼穹代入到了“遊離”的身份中去,暗罵蒼穹行事如小兒,竟問些沒用的東西惡心人。


    原本還有些凝重氣氛,被翟碧青這一笑場,立即變得輕鬆了一些。有人甚至跟著笑了起來。


    梁枋也笑道:


    “小道心,如果你知道原因,就好好回答前輩的問題。蒼穹派乃是朝廷和仙盟初步擬定的安西路‘上宗’,如果真玄派也算在安西路內,會對蒼穹派的上宗地位產生影響,影響蒼穹派對本路仙家門派的管理,這麽說你可懂了?”


    遊離眨了眨清亮的眸子,乖巧道:


    “師父他老人家,確實就是這麽回答晚輩的。大法師如果知道,可否為晚輩解惑?”


    好家夥!這是把皮球踢給梁大法師了?


    翟碧青心中直樂,心道,這小子膽子不是一般的大,竟然敢拿梁枋開涮了。


    梁枋一臉黑線,奈何他一個以暴脾氣著稱於世的道門高修,在這樣的場合,偏偏還不能對這麽個不滿十歲的小輩發作。


    老子隻是脾氣火爆了些,又不是不要臉!


    於是,隻能往上扯著嘴角道:


    “好了,好了。這個問題留著問你師父吧。這個問題,就由貧道替你回答了蒼穹道友吧。是這樣的,當初真玄派申請入籍時,在宗門地址一欄,寫的是‘雲遊’二字。”


    這就意味著,真玄派是類似於四處雲遊、體悟天道的苦修一脈,四海為家,居無定所。這次入籍在安西路,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舉派遷移雲遊,在別路他州落腳了。


    蒼穹聞言,點點頭,不再作聲。雖然他很想繼續追問,真玄派打算在踇隅山待多久,但當著大家的麵對一個少不更事的小道童窮追猛打,實在太掉價了,他蒼穹也是要臉的。


    化解了這個小小的危機後,遊離非但沒有多高興,反而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修行界的殘酷。


    那蒼穹老道當著安西路各家門派的麵,將本路其他門派說成是“友派”,等於是對他們做了一次無聲的警告和切割,將真玄派推到了對立麵,暗示其要與真玄派保持距離,乃是實打實的誅心之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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