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離站在城隍廟前的台階上,居高臨下地掃視了一番。


    隻見那王窕身後跟著四名壯漢,其中一人他還記得,曾經跟著王窕一起去了安化鎮,在清遠茶樓裏對他動過手。


    其餘三人都是生麵孔,但有兩人明顯是修士,雖然將一身修為威勢遮掩得極好,但渾身上下散發出的精悍氣息,卻讓他頗為忌憚。


    他急著尋找保安鏢局,打探兄長的下落,也不想在這人多眼雜的城隍廟前惹出多餘的事端,便回道:


    “你想什麽時候找我晦氣,我都接著便是。不過這裏是城隍廟,你確定要在這裏動手嗎?”


    這話一出口,圍觀的香客中便起了波瀾。人群中立即有人道:


    “二位有冤仇咱管不著,可別在城隍廟前動手。我們還要上香禮神,若是惹惱了城隍老爺,小心連累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


    之後,陸續有人跟著附和道:


    “就是就是,你們想打架,就去城外無人處,否則咱們可就要報官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王窕臉色沉鬱下來,正要破口罵人,卻見到人群後麵一個身穿絳色皮襖的女子,盈盈而來。


    王窕見狀,臉色立變,笑嘻嘻地迎了上去,那樣子真是要多狗腿,就有多狗腿。


    隻見他滿臉堆笑道:“武妹妹,你可算來了。”


    那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女子微微頷首,並未多言,顯得十分高冷。可越是這樣,那王窕就表現得更加熱切了。


    遊離忍不住腹誹道:“舔狗不得好死。”


    不過,腹誹歸腹誹,他卻覺得那女子頗為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正疑惑間,那女子主動將目光投了過來,朝著他點頭致意。


    遊離頗為詫異,於是還是禮節性地點頭回禮。


    一直在噓寒問暖的王窕見後,對遊離的態度,更是在原本的怒火之上,又加了一把更加嫉恨的妒火。


    不過,此子倒也有些城府,竟是將臉上一閃而逝的不快掩飾過去,不動聲色地問道:


    “武妹妹,你倆認識?”


    女子淡淡看了他一眼,並未直接回答,繼續維持高冷人設:


    “時間不早了,既然約我來燒香,那就趕緊進去吧。”


    王窕聞言,朝身後四人打個手勢,立即有兩個人當先走到城隍閣大殿前,開始驅客清場。


    “王府公子請香,閑雜人等後退!”


    “原來是王府的人?”聽到這裏,剛剛還義憤填膺的人群,立即變得鴉雀無聲。


    遊離見狀,心想:“王窕是安西州知州李自牧的外甥,看來平時囂張跋扈、仗勢欺人慣了,本地老百姓是敢怒不敢言啊。”


    不過,這些與他又有什麽關係呢?他隻是個路人而已。


    想罷,便抬腿就要走。


    王窕卻是腦後長了眼睛似的,立即喝道:


    “豎子,不準走!”


    話剛落音,另兩個貼身侍衛立即圍了過來。


    遊離正待說話,不想那女子卻率先出口了:


    “舉頭三尺有神明,這裏是道門清靜之地,行事別太隨性了。你這些年的書難道都白念了?再不收斂些,當心我告訴李姨。”


    王窕聽了,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厲芒,然後賠笑道:


    “好好好,都聽武妹妹的,你今晚要不就到我家用飯吧。我娘快小兩年沒見過你了,甚是想念。”


    “下次吧。我今天要參加巧榭的雅集。”


    兩人一邊著說,一邊徑直進了廟內。


    遊離淡淡看了一眼圍著他的兩個武夫,其中之一真是在安化鎮打過照麵的。


    那人見識過遊離暴揍王窕、梁勝的場麵,所以對他十分忌憚。此時自家主人不在了,當即下意識地讓開小半步。


    遊離順勢大步離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另一人猶豫道:


    “錢老哥,此子修為最多就在築基初期上下,當真有你說得那麽可怕嗎?我這個築基中期都不是對手?”


    錢姓武師連連搖頭,說道:


    “你是老爺昨天剛派來保護少爺安全的,所以不知道情況。就在前日,少爺收到蒼穹派梁仙師的消息,得知其師兄也敗在了此子手上。那也是一位築基中期的修士,你覺得你能敵得過蒼穹派出身的同境修士嗎?”


    見他不再說話了,錢姓武師苦笑道:


    “你雖然是散修出身,但好歹也是一名實打實的仙師,哪像老哥我?蹉跎大半生,原本還保存一絲僥幸之心,想著繼續打熬筋骨,早晚能以武入道。但看到他們這些天之驕子,才發現,人跟人真是沒法比的。”


    遊離將這二人的對話聽在耳中,並未往心裏去,此刻的他心中所想的,卻是那個絳衣女子的身份。


    “看她那樣子,似乎認識我?可我不記得自己跟哪個姓武的女子打過交道啊?”


    想來想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就按下不理,專注尋人。


    安西城的格局,整體呈橢圓形,城中兩條主街交會成“十”字形。


    其中,伏龍街是城內東西向的中軸線,筆直的寬街長達十餘裏,連通東、西兩座城門,兩邊的商鋪鱗次櫛比,是一城中最繁華熱鬧的地段;南北向的主街,名為“踇隅街”,連通著南、北兩座城門。


    在兩條街交匯的中間點上,便是本城的城隍廟。


    由於擔心遭遇姬居,遊離出了城隍廟後,便沒有沿踇隅街往南,而是選擇沿伏龍街往西。


    此時已過辰時,快到午飯時間了,遊離將神識透入腰際的佩囊之中,數了數裏麵剩餘的盤纏,隻剩三百六十餘文錢,在這物價頗高的安西城內,也隻相當於兩天飯錢。


    萬一尋人不順,便需要多待兩天,那麽食宿就成了問題。


    “還是窮啊。”


    遊離哀歎一聲,決定先找到兄長效力的保安鏢局,視情況再作打算。


    連續路過鬧市的幾家酒樓,聞著酒菜的馨香,他咽了咽口水,忍下進門的衝動,最終找了一間包子鋪。


    要了一屜肉包子,外加一碗鹹豆漿、兩根油條,總計才二十五文錢,經濟實惠,又能飽腹。


    一碗熱氣騰騰的豆漿下肚,遊離捫腹打嗝,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以前在上班路上啃包子的日子。


    “上輩子苦逼夠了,這輩子要努力變得牛逼!”


    打完氣,做完夢,還得重回現實,投身到尋兄大業中去。


    遊離步履匆匆,走過伏龍街西半段的中間地帶,看到了名為“麥倉巷”的一條寬巷子,一頭紮了進去。


    顧名思義,這條巷子裏有很多買賣小麥、高粱、大米等主糧的店鋪,車來人往,生意極好。


    隨著繼續深入,巷子兩邊的漸漸由店鋪變為人家。遊離走了足足一刻鍾,終於遠遠瞧見了一個在門前擺了一對石獅的高門大戶。


    朱紅色的大門上掛著一塊匾額,題曰“保安鏢局”。


    “可算找到你了。”


    遊離長籲一口氣,走到緊緊關閉著的大門前,手壓著門環,鄭重地敲了三下。


    等了半天,沒人回應。


    又敲,還是沒有聲息。


    遊離覺得奇怪,便運轉起傳心術,將神識釋放出去。


    隨著神識的延伸,遊離“看”清了院內的情緒,兩邊靠牆的位置各有一排木架,上麵靜靜地立著刀、劍、槍、斧等十八般兵器。


    此外,還有梅花木樁、各色練功石等,林林總總,散落在院內各處。


    神識繼續深入,來到大堂內,卻發現屋內蛛網密布,桌椅生塵,明顯是許久沒人居住的光景。


    再往裏探查到第二進的中院,依舊是差不多的情形,一個人影也沒有。


    就在遊離專注於門內的情形時,他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小兄弟,你是來尋人的?”


    遊離全身一僵,警覺地轉過身來,卻見一個挑糧工模樣的中年人站在石獅邊。


    他心中萬分驚訝,因為這人居然可以避開他的神識,在他絲毫未能察覺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出現他的身邊!


    如果此人心懷惡意的話,自己恐怕早就凶多吉少了。


    定了定神,遊離抱拳道:


    “是的。晚輩聽說這裏有間鏢局,特來詢價。”


    那皮膚黝黑的漢子道:


    “原來是要雇請鏢師嗎?那麽,你所保的是何物?”


    遊離聞言,不動聲色地反問道:


    “前輩是這間鏢局的人?”


    那人不置可否道:


    “這家鏢局關門有一個月了。你若是要請鏢師,可去踇隅北街的尚武坊走一走,那裏有好幾家鏢局。”


    遊離抱一抱拳,道一聲“多謝前輩指點”,徑直離去。


    那人看著遊離緩緩離去後,抽出一道傳音符,貼近嘴邊,以心神傳音了一句“盯著此人”,將之錄入符內,然後發了出去。


    話說沿原路返回的遊離,腦子還停留在剛剛的一幕,越想越是後怕,以至於腳步都不自覺地加快了。


    那漢子的氣息收束得極好,若不是他能無視自己的神識,遊離甚至會以為他就是一個普通人。


    會是誰呢?為什麽會盯上保安鏢局?


    周城隍說得很明確,遊大山是半個月前才出的城,差不多就在匈奴修士當街殺人案發生後的一兩天。但是那人又說保安鏢局一個月前就關門了,那這之後的半個月,自己那位兄長又在幹什麽呢?


    遊離越想越覺得蹊蹺,感覺自己似乎稀裏糊塗地陷入了某個迷局。


    這時,他心竅內的玉筆輕輕一顫,傳遞來一種不祥的預感,連右眼皮也跟著打起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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