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離上樹沒多久,就察覺到一絲異樣。


    隻見一隻黑影在夜色的掩護下,悄悄穿越後院的圍牆飛了進來。


    在那團黑影指向明確地摸到西廂房外時,遊離便篤定是衝自己來的了。


    到了這個時候,遊離體內的梧桐果已經全部煉化淨盡,心湖水位不僅完全恢複到原本的水平,甚至還略有盈餘。


    心湖滿溢,元神充盈,遊離便放心地運轉傳心術,將神識外放出去。第一時間發現了在後院外麵等待的姬居。


    姬居雖然已是凝丹初期修為,神識修為也已接近第一境心齋境的大圓滿階段,比同處一境的遊離高了不少。但在傳心術的加持下,遊離的神識波動極其輕微,在同一境中,幾乎沒人能發現得了。這也是他明知姬居可能就在附近,也敢於釋放出神識而自信不會被其感知到的底氣所在。


    “這老家夥的追蹤手段倒也特別。居然養了一隻小鬼,莫不是循著我的氣息過來的?”


    遊離暗忖片刻,意識到自己從賭坊到這裏,一路上好幾次收起過摛雲錦袍,的確是留下了少量的個人氣息,被擁有特殊追蹤手段的小鬼發現,倒不是不可能的事。


    “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啊。”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裹緊了身上的摛雲錦袍,幹脆蹲在槐樹上一動不動了。


    那食糞鬼穿牆進了屋內,在裏麵逡巡良久,看樣子是徹底失去了目標。


    這時候,牆外的姬居似是收到了反饋,翻牆而入,躲過幾撥廚工的忙碌來回,悄無聲息地鑽入廂房之中。


    遊離見時機差不多了,心中默默數了十下,屋內突然發出一陣騷動,然後便有滾滾濃煙冒出窗戶。


    原來,遊離事先在床底留下了一道火球符,並在火球符下貼了一張麵值一靈的符鈔。


    符鈔的護靈法陣被他破壞了一角,緩緩泄露著裏麵靈石片的靈氣。在等待姬居上鉤的時間裏,火球符一直在吸收著符鈔中溢散而出的靈氣。


    等到姬居闖進去時,火球符差不多正好吸收了足夠的靈氣,而被引燃。


    這一切,都是遊離的小算計。他甚至還考慮到意外情況,比如那姬居足夠謹慎,不肯貿然闖進來,但隻要那小鬼在其中,效果其實也差不多。


    因為,他的最終目標其實也隻是禍水東引而已。


    隨著火球符不負他所望地及時觸發,引燃了上麵的被褥,香薰巧榭內立即有人在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說來姬居也是倒黴,他一進到房內時,就察覺到了床底的異狀,隻是還沒來得及出手,就著了道。


    火球符是九品符籙中爆發力最高的那一類鬥法符籙,火勢一起,瞬間就在整間屋子內蔓延開來。


    姬居應對也是極快,第一時間就收了食糞鬼,腳底抹油,直接開溜。


    然而巧榭內有人比他還快。


    隻見一個氣息雄渾的聲音由遠至近,爆喝而來:


    “何方賊子,膽敢夜闖香薰巧榭!”


    話音未落,人影已經出現在光線昏暗的後院中庭。


    遊離伏在槐樹上,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暗自慶幸著自己有這麽一件厲害的隱匿法袍,不然搞不好就是引火燒身了。


    因為來人的氣勢十足,至少也是凝丹後期的修為了。


    此時的姬居,正好跑到了後牆邊,自知無法全身而退了,幹脆轉過身來,笑嗬嗬道:


    “道友晚上好,在下追蹤一個小鬼至此,無疑冒犯。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那人聞言,冷哼一聲:


    “都放火燒屋子了,還無疑冒犯?至於得罪不得罪,也得此間主人說了算!你若乖乖束手就縛,一切好說。若是負隅頑抗,就休怪我辣手無情了。娘的,好久沒揍人了,正好手癢。”


    姬居聞言,當即拉下臉來,沉聲道:


    “道友此言未免太過咄咄逼人!漫說這把火不是我放的,就算是,憑你一句話就想要我乖乖投降,真是笑話!你莫要忘了,在這安西州城內,可是嚴禁修士出手鬥法的!”


    那漢子冷笑道:


    “虧你還知道城內禁止私鬥?你私闖民宅不算,還縱火犯案,戶主可是能行使正當自衛之權的——不讓你出得此門,不就行了?”


    說著,也不等姬居爭辯,直接上手拿人。


    姬居雖是凝丹初期修為,但麵對這個至少是凝丹後期的高修,幾乎沒什麽贏麵,於是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勢。


    招魂幡當空旋轉,黃色的幡子上立即發出萬千鬼魂的叫聲,或淒厲,或慘絕,或嘶吼,或怨恨……


    一時間,整個院子裏如墜幽冥黃泉,陰風陣陣,氣溫驟降。


    遊離的心湖中更是翻起滔天巨浪,隨後兩眼發黑,頭腦昏聵不明。幸虧一直運轉著傳心術,最終還是勉強支撐了下來。


    那漢子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招打了措手不及,身形微微一滯。


    就這短短一瞬的時間,對於凝丹期修士來說,已是能改變局勢的機會。隻見姬居一揚手,身形縹緲如鬼魅一般,肩扛招魂幡,大笑而去。


    漢子反應過來後,滿臉暴怒,當即就要追出去,卻被後麵趕來的聲音叫住了。


    “祁三哥,且慢!”


    來人身穿一襲白色襦裙,皮膚白皙,氣質出塵。見她盈盈走來,那漢子看得呆了,然後輕聲問道:


    “巧妹子,何故不讓三哥追出去?”


    那女子指著旁邊的火屋,嗔怪道:


    “等你追到人,我這巧榭也該燒沒了。”


    祁三通聞言,一拍腦袋,大笑道:


    “瞧我這腦子,光想著替你出口惡氣了。”


    說話間,一揚手,手中立即飛出一道白光,化作一片寒雨,澆落在屋子上,僅數息工夫便澆滅了明火,隻剩滾滾濃煙衝天而去。


    不久後,院外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卻是巡夜的城防營來人了。


    這批人似是頗有忌憚,沒有選擇破門,隻是在門外喊話:


    “敢問火情如何了?”


    劉巧巧回道:


    “多謝諸位軍爺關心,火已經撲滅了,今晚忙於救火,不便招待,改日再請諸位喝幾杯清茶。”


    那領頭的伍長聽出了劉巧巧的聲音,滿臉堆笑道:


    “巧娘客氣了,我等就在附近巡防,若有事,隻管言語一聲。”


    說完,喜不自勝地領著一眾兄弟去了。


    跟在後麵的士卒中不乏好事之徒,忙問道:


    “莫大哥,剛剛那個真是巧娘子?聲音可真好聽啊。”


    那姓莫的伍長喜滋滋道:


    “這還能有假?前年,老哥我有幸跟著吳都頭一起去過巧榭聽曲兒,遠遠看了巧娘子一眼,當真是美豔不可方物!真不愧是咱安西路的清倌第一。”


    眾人調笑一番,繼續巡城去了。


    話說遊離趴伏在巧榭後院的槐樹上,腿腳發麻也不敢亂動,聽著樹下那尚未離去的二人閑聊,心裏忍不住直罵娘:


    “狗男女,要打情罵俏、卿卿我我,就不能回屋子裏去嗎?這大冷天的,不嫌辦不了正事掃興麽?”


    然而,樹下的那二人卻仿佛故意與他為難似的,非但不走,反而邊看著廚工們救火,邊聊些閑話。


    祁三通設下一層簡單的真炁護罩,一來防止穿著單薄的劉巧巧受涼,二來防止被旁人聽到談話,卻不知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被開啟了傳心術的遊離聽了去。


    “三哥,剛才那人是什麽來路?”


    “那人是煉化怨魂厲鬼的鬼士路數,招魂幡中搜集了不少孤魂野鬼,我一時不察,被那擾魂術控製了半息,給那老小子跑了。”


    劉巧巧擔憂道:“不會是匈奴那邊的人吧?”


    祁三通笑道:


    “匈奴人信奉的是薩烏教,雖然也有驅魂役鬼的術法,但與道門的手段大相徑庭,很好辨認的——方才那人所使的,分明是純正的道門術法。這些鬼士,就跟那蒼蠅似的,哪裏臭就往哪裏鑽。咱安西州經過幾次大戰,死傷甚眾,孤魂野鬼極多,自然會吸引這些鬼士來搜集亡靈。”


    劉巧巧點點頭,說道:


    “可我還是有些擔心,最近城裏不太平,要不三哥再去追查看看?”


    祁三通聽後,意有不舍。此時他完全沉迷於溫柔鄉,早將剛剛的義憤和豪情拋到了九霄雲外。不過看著佳人楚楚可憐的模樣,又被激起了保護欲,當即表示:


    “妹子放心,哥哥去去就回!”


    然後當真一個閃身,徑直追了出去。


    這時,眾人已經做好了救火工作,被劉巧巧打發去歇下了。


    等到院內再無他人,劉巧巧緊了緊衣衫,出聲道:


    “我知道你在,出來吧。”


    遊離撅著屁股,假裝沒聽見。


    見半天無人應,劉巧巧冷冷道:


    “敢放火燒我屋子,不敢現身承認?”


    遊離將頭埋在樹幹上的凹坑裏,心裏篤定道,反正你看不見我。


    劉巧巧拍拍手掌,遊離登時嚇得一個激靈,一閃身,直接跳到了樹下。


    抬頭望時,卻見樹上自己原來的位置,站著一直狸花貓。


    “這丫是啥時候跑上去的?”他心中震駭,“不會一直就在吧?那豈不是我趴在樹上看別人熱鬧,它卻在槐枝更高處看我熱鬧了?”


    剛剛姬居和祁三通都沒嚇出的冷汗,卻被那隻散發著幽綠色瞳光的狸花貓給激出來了。


    遊離冷汗直冒,隻得收起摛雲錦袍,乖乖打個稽首道:


    “原來劉姐姐是跟小道說話呀,小道失禮了。”


    劉巧巧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說道:


    “蘭若那妮子是個自來熟,把誰都不當外人。你騙得了她,以為能騙得了我嗎?小小年紀就不學好,老實交待,你究竟是誰?”


    遊離見那狸花貓跳下樹來,步步緊逼,下意識地舉起雙手,老老實實道:


    “小道被那老鬼士追殺,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房屋的損失,小道照額全賠。”


    見她沉吟不決,似乎在思考自己話裏的真假,遊離囁嚅半天,最終忍不住說道:


    “那個,劉姐姐,依小道看,你近日怕是會有桃花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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