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離一席話,噎得姚日新一時語塞。


    是啊,以小孤山和踇隅山之間的山穀與往西北流動的踇隅河一線為界,界線以北的“河內”地區,暫時歸屬大隨聖山縣;而界線以南的“河外”地區,則屬於真正意義上的蠻荒地帶。


    無論是國號為“隨”的丹澤帝國,還是國號為“桓”的匈奴帝國,卻都沒有將其納入疆域版圖。個中因由,自然不是兩大帝國的鐵騎至此就忽然失去了開疆拓土的野望,而是河南的蠻荒地帶存在著讓二者都不得不承認的現實。


    這個現實,蒼穹派作為安西路本土上宗,可謂心知肚明。原因無他,踇隅山表麵看似無主,實際上早被踇隅山以東的草原霸主明確聲稱了歸屬。


    盡管兩國的邊民,都視高聳入雲的踇隅山為能上接天界神明的聖山,兩國雄主也的確都萌生過將此山納入治下的念頭,但因為踇隅大草原上的那個恐怖存在,最終都是铩羽而歸。


    於是,邊境一帶便流傳著那個恐怖妖王的傳說,漫說毫無修為的凡人,就是一般的修士都不敢輕易踏足,生怕落個有去無回的下場。


    所以,當蒼穹派的人得知指玄觀建在踇隅山時,第一反應都是驚訝。雖然得知觀主極有可能是一名金丹期的高階符師,但因為妖王的傳說,在很長時間以來,保持了極大的克製,沒有特別針對指玄觀的打壓之舉。


    心念緊急轉了數轉後,姚日新才回道:


    “話雖如此,你現在卻在本派的轄境內活動,既有逾規越矩之舉,本派就有權管上一管。”


    此話一出,梁勝和那賈三一齊喝起彩來。姚日新朝二人點點頭,頗為自得。


    遊離道:“姚道友的意思是,你們要代貴派行駛道正司之職?”


    道正司,原本是道門十方叢林中府州一級的道衙,其上為京城道錄院,總管全國十方叢林內的所有道教宮觀,其下則是縣一級的道會司。


    然而,道教流傳世間上萬年,大大小小的道教宮觀早已遍地開花,根深蒂固。曆代朝廷隻能“收編”其中一部分,組成所謂的“道門十方叢林”;而絕大部分宮觀由於道脈有別,或者發展理念不同,依舊選擇獨立發展,各行其是,師徒相承,道產私有,形成了與十方叢林相對的“子孫廟”。


    千百年來,這些逐漸發展壯大為獨立宗門的子孫廟,才是構成天下修行界的主力。於是,如何平衡十方叢林和子孫廟的實力,幾乎是曆代朝廷的頭等大事。


    一百多年前,丹澤帝國在統一中山山脈以東的天下後,以極其強勢的姿態,將修行界的各大宗門請上談判桌,提出“道俗融合”的國策,要求重新界定世俗界和修行界的界線。並按照各家宗門所在地,劃定勢力範圍,才徹底終結了長達四百年的大亂世。


    作為交換,帝國朝廷既讓利,又讓渡了部分權責,將道正司擴編為兩種:一為十方叢林係統的“管內道正司”,一為屬於子孫廟的“山門道正司”。


    管內道正司管理十方叢林內的各級世俗宮觀,山門道正司則由強力宗門擔任,負責維護修行界的秩序。


    至於取得山門道正司一職的門派,不僅可以每年從朝廷領取一筆豐厚的俸祿,而且享有在世俗界挑選修仙苗子的優先權,同時還擁有了名正言順的勢力版圖,代價卻很小,隻需在斬妖除魔、應對饑荒瘟疫等災害時,派出力量配合朝廷即可。


    於是,這一道職就成為各家門派哄搶的香餑餑,最終變成各路強勢門派的囊中之物。而安西路的山門道正司,自然就花落蒼穹派了。


    所以,當聽到遊離提及“道正司”時,姚日新一臉的自傲,說道:


    “你既然知道,還敢如此囂張,按例可以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遊離眉毛一挑,問道:“敢問貴派由哪位前輩擔任山門道正一職?”


    梁勝大聲說道:“說出來嚇死你,不是別人,正是我家師父,徐君徐長老。”


    “哦——”遊離將尾音拖得老長,不疾不徐地反問道:


    “據我所知,山門道正司可不像朝廷的管內道正司那樣,設有各級道官,而是光杆兒一個?”


    梁勝剛剛泛起笑容僵在臉上,隱隱生出一種不太妙的感覺。


    遊離接著道:“若是我主動挑事,徐道正又恰好在場,自然二話不說,認罰便是。但我好奇的是,既然我是正當防衛,你們幾個小輩操的是哪門子心,居然以為可以仗勢欺人?當然了,至於是不是梁道友嚼了小道的舌根,就隻有天知地知,還有你們知了。”


    姚日新聞言,臉色同樣不太好看。


    這時,一直插不上話的賈三終於爆發了:


    “哪兒來的恁多廢話?直說了吧,老子就是看你不爽。”


    話一落音,人已經飛身而出。


    姚日新見已經來不及阻攔了,一打手勢,示意梁勝立即行動。


    梁勝早就摩拳擦掌了,前幾日的那一場架,打得實在太憋屈,簡直一敗塗地。這次也管不上是不是勝之不武了,先揍那小子一頓,解解氣再說。


    於是,猛一蹬腿,如離弦之箭,瞬間爆射出兩丈。他身高腿長,雖然後於賈三動手,卻先於他抵達遊離的左側。


    遊離感受了一下二人的攻勢,一使拳,一用掌,均是剛猛異常。人未至,罡風先達。


    兩股勁道十足的罡風,互為犄角,如浩浩蕩蕩的潮水一般,一齊向遊離的後背與左肩湧來。


    遊離手腕翻動,身上金光一閃,一道九品金甲符形成的金色甲胄便覆蓋住全身。


    與此同時,他的身後又憑空出現一堵六尺高、兩尺厚的土牆,將賈三的掌風擋在牆外。


    然後,遊離腳步開始動了。先是右腳前跨一步,向左轉過身來,直麵出拳而至的梁勝,微微一笑。


    梁勝見了,心裏咯噔了一下,總覺得哪裏不對,忍不住想,這家夥為什麽一點不慌?


    就這麽略一遲疑,卻給了遊離可趁之機。隻見他身子後傾,一個鷂子翻身,使出了蛇形拳的擒拿手法。四指並攏,攻向梁勝的手腕。


    就在遊離擊中梁勝時,土牆應聲而碎,重新化作一道殘缺的黃符,飄然落地。是那賈三轟破土牆,殺將過來了。


    遊離順勢握住梁勝的手腕,向前一甩,梁勝手腕吃痛後,重心早已偏移,再被遊離這麽一帶,腳下一個踉蹌,不由自主地撞向賈三。


    賈三是個一根筋,此刻眼裏隻有遊離一人,哪裏管梁勝的好歹?直接上腳,巧妙地絆住其重心腳,任其摔了個人仰馬翻。自己卻是不肯再耽擱半分,緊緊纏住遊離,出掌如風,掌掌直攻要害。


    與絕大多數主張性命雙修的門派不同,蒼穹派專心致意於命功的修煉,一門心思全花在了鍛體一事上。門中弟子不僅肉身強悍,同時十八般武藝也多有涉獵,武道根基極為紮實。因而這個群體,極為擅長近戰。


    符師雖然天克體修,但一旦被體修近身,其實也極為危險,因為一旦被纏住,麵對的就是排山倒海一般,綿綿不絕的攻勢。


    當下,遊離就麵對著賈三的纏鬥,開始還能憑借五形拳的根基,與之周旋一二。十數息後,幾百招下來,遊離直感到手臂火辣辣的,十分疼痛,身上的金甲的也凹凸不平,受損不小。


    到這時,遊離對此人的評價不免提高了不少。於是,叫罵道:


    “這位道友簡直有使不完的蠻勁,而且身體還硬得跟鐵塊似的,跟你梁勝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明明是同出一門的師兄弟,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梁勝好不容易穩住身形,被遊離這麽一激,登時怒火中燒,大喝一聲:“老子要弄死你!”


    言畢,不管不顧地跳過來,加入對戰,與那賈三聯手夾擊遊離。


    一時間,遊離手忙腳亂,左支右絀,眼看就要敗下陣來。梁勝見狀,心中大喜,出拳速度不自覺地快了數分。


    賈三原本與他配合無間,十分默契,卻隨著他的擅自改變節奏,導致兩相牽扯,陣腳大亂,合擊的優勢大打折扣。


    遊離瞅準時機,再次趁亂攫住梁勝的手腕。梁勝一見,像觸了電一般,下意識地用力一扯,想要掙脫他的鉗製。


    哪曾想,就在他用力甩腕時,遊離突然一鬆手,他那長胳膊順勢向後掃過,不偏不倚,一肘打在了賈三的鼻梁上。


    鮮血立時飆飛而出。


    賈三見後,“啊!”地慘叫一聲,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遊離眼睛瞪得老大,一臉難以置信:


    “沒想到啊,你這濃眉大眼的糙漢,居然暈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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