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離聽了翟墨青的話後,尷尬地笑笑。


    這個“又”字很有嚼頭,不過當著外人的麵,哪怕是曾經跟師父稱兄道弟的好友,也還是要給自家師父留足麵子,那就不主動去詢問他了老人家的那些黑料了。


    翟墨青是個草莽氣很重的顢頇漢子,這話其實也就是出於習慣,隨口一問,見到遊離的不自在後,也自知失言了,便取出腰際的獸囊,張手在房間內設下一層禁製,隨後放出了一隻妖獸來。


    正是腹生四腳的冰紋蟒。


    冰紋蟒巨大的身形幾乎占滿整間屋子,隻見其四下張望了一番,看到翟墨青時,當即俯首低眉,大氣不敢出一聲。


    翟墨青說道:“你既然答應了弼清和小離,願意跟著他們,隻要不為非作歹,我是不會拿你怎麽樣的。”


    冰紋蟒低眉順眼道:“多謝大人。”


    翟弼清對遊離解釋道:


    “那日你被那白首金雕抓走後,我們著急壞了,跛道人立即召集大家集合。在向第三結界接近的過程中,我舅舅和琨玉道長就趕到了,未免不必要的麻煩,我就讓舅舅把冰紋蟒先收了起來。”


    遊離點點頭。


    冰紋蟒突然問道:“那雜毛猴呢?”


    遊離抱著一絲歉意,說道:


    “那日我倆被抓去後,四臂猿很害怕,我趁著白首金雕運功療傷之際,探查了周邊的環境,然後使用換影符逃了出去。本來想著引開白首金雕,至少也給它製造了逃生的機會,卻不知道它後來的命運如何了?”


    翟弼清搖搖頭:“我們仔細搜查過了,沒有發現它的蹤跡。”


    遊離忽然想起一事,說道:“我記得白首金雕說過,說是上麵有人相中了四臂猿。再結合白首金雕經常將一部分妖獸運送出霧魔嶺,四臂猿極有可能是被那黃天明順手擄走了。”


    冰紋蟒聽後,黯然道:“你的猜測,可能性很大。它以前就說過,上麵很看重他,我一直以為它在吹牛。我倆從小一起長大,鬥嘴歸鬥嘴,但感情還是很深的,隻希望它沒事。”


    翟墨青問道:“那些妖獸被送去哪裏,你知不知道?”


    冰紋蟒輕輕搖頭:“我們都是很小的時候就被帶到這裏了,那時別說誕生靈智了,就連記憶都很模糊。”


    這時,一直藏在遊離頭發裏的青梟也飛了出來,變成拳頭大小。


    “主人,你不是說霧魔嶺像養什麽場來著?”


    遊離一聽,尷尬道:“養殖場。就是人類大規模飼養豬羊之類的動物,用來宰殺吃肉的。”


    翟弼清被突然冒出的青梟嚇了一跳,怪叫道:“小離,你不會又封正了一隻妖獸吧?”


    翟墨青其實早察覺到青梟的氣息,解釋道:“不是封正,是簽了主仆靈契。”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沒有第一時間動手。


    冰紋蟒見到青梟,十分欣喜,兩人雖然平時管著各自的地盤,很少往來,但畢竟同出霧魔嶺,這時難免有點老鄉見老鄉的惺惺相惜之感。


    翟弼清見了,有些羨慕道:“舅舅,我也想……”


    “不,你不想。”


    翟弼清被噎得不輕,乖乖低頭摳手指,不說話了。


    遊離則問道:“你接下來什麽打算?”


    冰紋蟒有點迷茫:“我也不知道,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安安靜靜修行。”


    “要不跟我去踇隅山?後山有一大片林子,還有瀑布、溫泉,應該適合你修行。閑來無事,跟青梟也有個照應。”


    冰紋蟒聽後,喜不自勝地應下了。


    遊離又笑著問翟弼清:“那我就先把它帶到踇隅山去?”


    翟弼清聽出了話裏的意思,故作不開心道:“隨你。”


    “可是,我身上沒有獸囊……”


    話未說完,翟墨青直接拋過來一隻綠色的獸囊。


    遊離接在手裏,忙道:“翟大俠,這個要不我跟您買吧?”


    翟墨青淡淡道:“你這不是打我臉麽?第一次見麵,我作為長輩,送你個見麵禮而已。”


    遊離一疊聲道謝後,抱拳一禮,將冰紋蟒和青梟收了進去。


    三人坐好後,開始談論正事。


    遊離有個疑問,當先問了出來:“翟大俠什麽時候來的聖山縣?”


    翟墨青道:“不要老‘大俠大俠’的,弼清叫你師父什麽,你就跟著叫我什麽。”


    “好的,翟叔叔。”


    翟墨青繼續說道:“我也剛到沒幾日。弼清娘親不放心這邊的情況,我也閑來無事,就過來看看。第一次競購會,蒼穹派、天陰派和玉龍山入圍,咱們和秋微山都落選了。”


    翟弼清憤憤道:“明顯存在舞弊!蒼穹派、玉龍山也就罷了,天陰派一個梁肅路的門派,居然能染指安西路的礦產,不就是因為跟踇隅觀方丈餘莫河關係好嗎?”


    遊離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問道:“所以,翟叔叔其實也跟武德司達成某種默契了?”


    翟墨青看了翟弼清一眼,訓道:“看看人家,比你歲數小,卻比你沉得住氣。”


    然後又朝遊離笑道:“沒錯。方副使那邊透露了一個信息,就是朝中主持政事堂的呂相,其實早就對以李自牧為首的安西路一些官員頗為不滿。這裏麵涉及複雜的利益糾葛,簡單說來,就是朝廷擔心安西軍坐大,形成事實上的藩鎮割據,因而要派遣一位轉運使過來,名義上是負責安西路各州礦產的賦稅和運輸,實則負有監察本路的專斷之權。”


    遊離聽得眼前一亮,“也就是說,第一次競購會的結果,隻是李自牧一方推動的,但在朝廷最終拍板之前,此事還有轉機?”


    翟弼清也反應過來了,笑道:“轉機就在新來的轉運使身上。”


    “那新的轉運使人選,有消息了嗎?”


    翟墨青喝了一口茶,緩緩道:“具體人選還未敲定,但有一點可以確定,新的轉運使和負責和談的特使,會是同一個人。”


    遊離忍不住拍手叫好:“朝廷這一手倒是妙得很。一旦與匈奴人和談結束,特使搖身一變,直接成為本路轉運使,就地坐鎮本路,既能防止安西軍異動,搞養寇自重之舉,又能迅速接管本地的財政大權——這個其實是絕密級別的內部消息吧?”


    到這時,翟墨青眼裏終於流露出異樣的神采:“你這小家夥,腦子不錯。弼清什麽時候能及得上你,我和他娘親也就放心了。”


    翟弼清聽得有些臉紅,嘟囔道:“跟你小子在一塊兒,我壓力很大呀。”


    遊離打趣道:“近朱者赤,有壓力才有進步。要對自己有信心。”


    “我現在才發現,你小子也這麽愛顯擺的?”


    “這就是近墨者黑了。”


    兩人打鬧了一番,遊離便自回房間休息了。


    夜間躺在床上,遊離腦子裏想的卻是師父的事。


    “原來師父以前在武德司幹過,聽翟叔叔和琨玉道長的意思,武德司在朝廷的地位似乎很超然啊?不然怎麽連特使即轉運使這等絕密消息都知道呢?或者說,是武德司的情報網十分巨大,手眼通天?”


    無論是哪一種情形,都足以說明這個諜探部門的不簡單。


    這一夜,遊離睡得很沉。過去幾日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他夢到了白首記憶裏的那個場景:


    在踇隅山山腰那片杏林裏,有一個穿黃衣的年輕女子,輕輕哼著歌,摘花編花環。


    隻是這次的畫麵中,還有一個四五歲的男孩,跟著她跑來跑去。當男孩轉過來時,才發現,那男孩卻是遊離自己。


    ……


    第二日,遊離步履輕鬆地趕到土地廟,與王昆匯合。


    勇毅公再次現身,堅持要把二人待到朝山鎮北麵的邊界。


    王昆擺擺手:“不用了。你元氣大傷,還是好生休養。這點路,我們走走也到了,費不了多少時間。”


    於是,兩人堅辭了勇毅公的好意,出了鎮子,來到無人的田野之中。


    遊離召出青梟,二人坐到青梟寬大的背上,向北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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