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個變化極其微小,但是遊離仍然在第一時間發現了。


    體內的精氣在任督二脈內,每運轉一個周天,似乎便有一小部分精氣相融合,產生某種程度的質變。


    為了確認這一點,遊離又接連搬運了兩個小周天,才意猶未盡地收功起身。


    伸了個神清氣爽的懶腰,推門而出,外麵正是下午時分。


    心中暗暗掐算了一下,這一次閉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覺用去四天時間。


    到這時,心神徹底鬆弛下來,遊離才感到腹中空空如也,已是前胸貼後背了。


    “辟穀丸味道酸澀,雖然能維持身體各項機能的基本運轉,但終究抵禦不了口腹饑渴的滋味。”


    這麽一想,那種餓得兩眼發綠的空虛感便如潮水般襲來。遊離顧不得先給師父請安,急匆匆地衝向前院。


    穿過講經殿,發現殿中無人,來到前院時,隻有母親一個人坐在石桌邊剝花生。


    林琴看到兒子順利出關了,心裏高興,招呼道:“快過來坐。”


    遊離抓起一把花生米,就往嘴裏塞。


    林琴見他那樣,就知道是餓壞了,笑眯眯地去煮麵。


    這當兒,師父璿玉子也從煉丹房出來,在他旁邊坐下。


    “師父,徒兒打通任脈後,嚐試搬運精氣運行了兩三個周天,發現與先前隻打通督脈時相比,元精與靈氣不再像風和浪一樣,是判然有別的兩種物質,而是開始出現了一定程度的融合。這是為什麽?”


    璿玉子笑道:“這便是內丹術的神奇之處了。‘煉氣’二字的含義,第一是開通竅穴,吐納天地靈氣入體,衝刷淤塞經脈,在經脈內沿特定線路流動,形成‘巽風’。以巽風牽引精元入泥丸,補充元神。


    “第二便是沿督任二脈運轉,每完成一個周天,精氣便開始相融合,形成一種新的形態,稱為‘真炁’。”


    遊離有些不解,問道:“真炁是什麽?”


    “就像外丹家煉丹時,要用爐鼎。而在內丹家看來,人身就是一個天然的爐鼎,並不需要借助外物來益壽延年。隻要守好維持人的生命所必需的東西:男為精元,女為血元,故有‘男煉精,女煉血’之說。精元即元精,被視為大藥,將其收攝到下丹田之中,經過丹田之火的烹煉,再沿督任二脈運轉,便產生了真炁。


    “修煉內丹之人都知道,人身有三寶:元精、元氣、元神。民間百姓形容一個人精神飽滿,常說其人‘精氣神’不錯,其實就是指這三寶充沛,但因為凡人不修習內丹術,因而隻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三寶之中,元精為液態,元氣為氣態,通過丹火的烹煉、周天的運轉,將二者相融,便形成真炁,此即築基功夫的第一階段——煉精化炁。


    “但需要注意的是,此‘炁’非彼‘氣’,雖然二者讀音一樣,都念‘氣’,但其實是同一物質的兩種形態。”


    說著,璿玉子取出紙筆,在紙上寫下“氣、炁”二字。


    “太上道祖說‘上善若水’,便暗含內丹修煉的要理。內丹術的一個重要目標,是結成金丹聖胎。而水有氣、液、固三種形態,正對應內丹術的三大修煉階段。”


    遊離靈光一閃,搶道:“水平常的時候是液體的狀態,也可以蒸騰為水汽,還可以結成冰。那麽就是說,煉氣期煉氣,築基期煉炁,金丹期煉……”


    璿玉子笑問:“煉什麽?”


    遊離撓撓頭,忽然發現說不上來了。


    “前麵說得挺對。煉氣期便是開竅、納天地靈氣入體;築基期則主要是煉精化炁,修煉出液態的真炁。待到抱丹成功的金丹期,所結出的金丹聖胎,便是圓坨坨的固體形態。三個階段,三種形態,正好暗合水之三態。”


    遊離恍然大悟,“難怪築基初期叫作‘化炁境’。那麽,徒兒這是已經不知不覺進入到煉精化炁的階段了?”


    璿玉子笑而不答。


    遊離果然沒讓做師父的失望,終於問出了一個關鍵問題:“真炁既然是液態的,相比於通過吐納之術得來的天地靈氣,有什麽不同?”


    璿玉子鼓勵道:“你先想想看。”


    遊離當真就皺著眉,歪著小腦袋,思索了好一會兒,然後試探道:


    “液態的真炁,比氣態的靈氣更加難以搬運、牽引。”


    “嗯,答得對。還有呢?”


    “靈氣運轉起來,在經脈之內形成巽風;真炁運轉起來,就形成……法力?”


    “好!”


    璿玉子聽到這裏,破天荒地鼓起掌來,著實嚇了遊離一跳。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璿玉子直接無視了遊離的反應,自顧自道:“沒想到啊,幾個徒弟中,論天資根器你是墊底,但是要說穎慧聰明,你恐怕是最好的了。”


    突然被師父這麽一頓不知是誇還是損,遊離還真有些羞澀,連肚子餓都快忘了。


    這時,林琴端了一大碗麵出得廚房,見師徒二人正在交流,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上來。


    “道長,先讓孩子吃碗麵?”


    璿玉子斂了斂表情,輕輕點頭。


    林琴放下碗,抱起一兜花生殼,自回廚房去了。


    遊離邊吃麵,邊聽師父講道。


    “你剛剛說的,基本接近真炁的本質了。而且真炁比靈氣更易於積蓄,譬如一罐水與一罐水汽,孰多孰少,孰重孰輕,是不言而喻的。”


    遊離呲溜呲溜地吃著麵,不忘時不時地點頭。


    “所以說,積累真炁的過程,便是加強法力的過程。有了儲量可觀的法力,接下來便可以好好修習術法了,為師擅長符咒術和外丹術,你想學哪個?”


    遊離喝完麵湯,忍不住打了飽嗝,然後才問道:“師父,同樣是‘煉丹’,內丹術和外丹術有什麽不同?”


    璿玉子白了他一眼,耐心道:“內丹術以人身為爐鼎,以精炁神為上藥,坎離交-媾,抽鉛添汞,以求烹煉出金丹聖胎,突破人的壽元天塹,證道長生路。


    “外丹術則致力於煉製外用的丹藥,認為靠丹藥便能去除百病,補益修煉,甚至益壽延年。與煉器術一樣,稱為‘外術’。”


    遊離道:“師父,那我現在算入了化炁境了嗎?”


    “還早呢,所謂‘煉精化炁一陽生’。為師問你,你先前搬運周天時,有過‘陽舉’嗎?”


    璿玉子說著,不懷好意地瞥了兩眼遊離的褲襠。


    遊離看到師父的目光,這才反應過來,將頭搖成撥浪鼓。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璿玉子看了一眼廚房方向,然後湊過來,壓低聲音道:“沒有就說明還需要努力。”


    遊離有些難為情:“可是師父,經上不是說,念頭不起,純是先天;念頭一起,便落後天麽。真要那樣的話,豈不是意味著欲念已起,有礙修行?”


    璿玉子語重心長地拍拍他肩膀,笑道:“山人自有妙計。最常見是握固守一之法,也可以借重外物,比如木來年、木底座、桃木劍等法器,驅邪避諱。方法多得是,不著急,慢慢來。”


    遊離道:“那我要不先學符咒術?”


    璿玉子點頭道:“為師也是這個意思。外丹術是一門係統性的學問,需要耗費極多的精力去鑽研,等你出師之後,去京城學習會更好。你的當務之急,是抓緊掌握一門常規的攻防術法,畢竟傳心術對於元神的消耗極大,心齋境的神識使用起來還太吃力,目前也隻能作為壓箱底的絕招。”


    抬眼看看天光,初春時節白晝漸長,指玄觀東牆外的杏樹林已有零星的杏花綻苞吐蕊。


    璿玉子感覺時辰還早,便決定向這位未來在符道上極有可能超越自己的弟子,正式傳授符咒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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